第一七一章 鹬蚌（一）

百姓们哭喊救命声顿止。

        立于一侧的韩家军，虽并未想到宋青这般妙计，胜在非常懂得有样学样，却而代之的是守在百姓身后，以为十分安全的兵卒，在大多数识时务的百姓应声倒地之后，惨叫哭喊得更加大声。

        那中箭倒在血泊中的前方将士，挣扎着想要爬起，但很快又被继续飞来的箭矢射中，倒在血泊中，让鲜血染得地面积水更加红了。

        韩家军作战勇猛，保留了韩世忠手下将士的铁血风格，宋青身边的将士也毫不示弱，尤其是投诚过来的两位将军，宋青原本还担心对方会有里应外合一类的操作，专门派了人看守，实则完全是多想，这两人杀己方兵卒尤为骁勇，剩下赵营兵卒眼看这种情况，再看后头指挥部位置，哪里还有什么将军的位置，登时也跑得丢盔卸甲，头也不回。

        雨夜漆黑粘稠，两军交战的营地上，成百上千的百姓，伏地起身之后，惊慌嘶吼，慌不择路地逃跑，与奋勇向前的兵卒交织到一起，人来人往，引起不少的骚道和踩伤事故。

        方才看见一线生机的百姓们，根本分不清眼前的是非曲直，只是见人便跑，一旦开始跑就不愿意停下来，也管不得站在身前的是哪一方。

        赵营的义军，原本根据前阵、中军、后翼，整个列阵是为赵明远安排，自是初具大规模行军的战阵雏形。

        不过，很显然，他们最明显的缺点就是不得人心，到头来，就算他们手上握着百万雄师，也会独木难支，而魏十三则是与他们完全相反的。

        他重回赣州之时，不过是个数十人的头领，但利用他如今的德行，加上超然的军事才能，再加上深得人心的治军制度，如此下来，已经是越做越发大了。

        回到战场上。

        沿途山路中，满是积水，积水之中堆满难以分辨阵营的尸体，鲜血顺着伤口渗入积水之中，染红的积水，渗透到道路两侧的水沟里，水沟中的水，顺势流亡各处，滋养着广阔的大地。官军阵中，顶着厚黑高帽，起先是对抗风雨，后又扯着嗓子呼喝指挥。

        与此同时，他们的偏将、裨将骑着马拖泥带水奔驰而出，不停的马蹄声回荡在周空之中，传开在全军将士的耳中，这无疑是一种荣耀。

        散去的将士散布各方，层层军阵追上来，看各处散去的义军，心中惆怅万分，不是如何是好，两个披着介胄的将军，登上搭好的望楼。闪电划过，现出双城黑糊糊的形状。

        唯有眼看胜利迫在眉睫之时，宋青便交代了身边的亲兵，告知他们到了恰当的时候，要相机作出决断，不要贪功冒进，这一次的军功与功劳不可多贪，这种时候，乃是诛杀赵继祖的绝佳时机，他当然不会放弃这种机会，由于一直留意着他们的动向，所以也能辨认出对方撤军的方向。

        在命令身边的将士即刻撤军南撤寻找机会与魏十三汇合之后，便策马狂奔离队而出，唯有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十来人勉强跟上他的脚步。

        只是他没有想到，一直留意着赵继祖等人动向的，并非只有他一个人，赵若楠同样也是如此，后者在见他率先一步奔马前驱时，也顺势在身边招了几人紧随其后离去。

        事实上，赵若楠虽然利用宋青目的在赵营义军之中，若是看到两败俱伤的局面，他们也非常乐意收拾残局，但第一时间并未想过与暂时联盟的宋青出手，毕竟在她的眼里，杀的人多了，一切都还是由回旋的余地的。

        从他没对无辜百姓贸然出手的角度看来，赵若楠觉得他还是具备相当不错的可塑性的，毕竟韩世忠、岳飞这等名将，都会趁着剿匪抚民之时，趁机招揽能力出众的匪寇与百姓。

        她自从追击范旗义军之时，就一直看着韩世忠做这些事情，甚至很多时候还参与其中帮忙，耳濡目染，就明白其中道理，自然同样可以接受浪子回头或者弃暗投明。

        赵继祖或是说这赵家之人，作为匪首他们是绝对不能放过的，就似当初全军开出，全力追击范汝为一样。

        尽管他们如此做了，可还是会有漏网之鱼，导致范忠等人潜入江浙，然后再江浙之地再一起起义，惹得皇帝焚天大怒。

        然后，越发苛政对待人民。

        如今这般环境，不说天灾，也不说朝堂党派林立，内斗不止。单只苛政给百姓带来的苦难，当真堪比猛虎。

        而且，江浙义旗才平定不久，江南西路又已经匪患成灾，加上还有官军转匪这种荒诞且至不知朝廷于何处的事情出现，想来朝廷的怒火也即将烧过来。

        赵若楠此举不仅仅为军功，更为赣州地区的农民，这赵营匪首决不能放。

        今宋，前年至今，各处的起义不下百次。焚烧村庄、抢劫漕粮、私盐买卖，各行各业盗匪层出不穷；就在年前，范旗一倒，随之倒下的确有三余人的性命。

        这些人若是能专心致志放在抗金前线上，毫无意外会是一批相当不错的阻进悍将，奈何最终地位立场不同。

        赵若楠大概是见识多了，从心底里养了一种豪气的胸襟与大度的性格，从年初剿匪、剿后练兵、练时学法到最后，王京为之两度戒严。

        每年因无地耕种，转运货物、漕粮又多被四起的盗匪劫掠，从而产生既然无法战胜索性才用。

        尽管当年的宋朝地大物博，鼎盛之时甚至还可玩转地球，但英雄是不问出去的，好汉也不谈过往，朝中竟到了连百官俸禄、军队军饷都是能够保腹私囊的地步。

        如今她当了将军，自然就希望自己一方部队能治理益的这类事情，让这类事情不再发生了，才算是为官者使命。

        可纵是他们想法多么的严明，也难以改变他们如今要面临的危难。

        来之不易的一场胜利多少让他们有些得意忘形，似让所有人都忘记了，他们不过是相争的鹬蚌，渔翁扔在他们的后头，作为渔翁的身份出现，而且他们身后。

        能够如此隐忍，一直临危不乱等待狩猎机会的魏十三，自然不会放过这种绝佳的出手机会，更加会抓住他们露出的所有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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