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八章 天命（三）

赵福之已经是久经战场。大小的战役不知打了多少次，颇有心得。

        不过，他们多数是以强打弱，而且面对的又多是怯战的草寇，少了许多强强对碰的演练，到了此时，多少有感力不从心。好在这处还属于赣东，他自信自己熟悉这处的一草一木。

        可谓而地形者，兵之助也。

        有此一条优势，那就是能找到最便捷突围的路线，作为攻击方他们的攻击能够打在最利于突围处，若是他能率先突围而去，引得大部分明军注意，如此身后他想要保护之人也是能安然离去的。赵福之亲自督战，赵营兵卒奋勇更甚。明军方顿时感到吃力。

        头上石弹呼啸，脚下刀戟争鸣。

        赵营还有别将提剑立在中军之后，催促军卒冲阵。几队勇猛之士抬举起狼牙棒、重槊一类的武器，由先锋作战的军队掩护着，直取接壤官道的东坡。

        魏十三就在城楼上，微微向下瞟了一眼。他之所以没有去找赵福之斗勇，心中多少是存在一些顾忌的，双方前前后后交手数次，他虽每次都自认为自身有新的进步，却是从未正面取胜过。

        反而越是交手，他却在心中越发有一种力战下去，自己难以取胜的感觉，若这时候冒险败了，明军一方必然军心尽失，这场战争便只能以惨败收场，这才传下命令，要陈玉案见准备的计划使出来。

        陈玉案唤来身边一人，带着陈玉案指定计划西去，他却忽而转身回到魏十三身边，咬耳朵说了几句话，引得魏十三极为赞赏。

        东坡脚阵士卒，受压巨大当即由守转退，且战且退之间，还有不少兵卒在退走之前，将手中长枪短戟投掷而出，企图在最后的机会再收割几人的性命，先前死守赵营兵卒还找不到机会，这一退，直接是让维持已久的战线空出一个缺口。

        一时间，正面战线阵脚大乱，余龙与杨虎两位不知情者，见此状况也无不想要转阵补救。可到了这个时候，哪里还来得及，他们能够看到的，敌军战阵之中的所有人都能看到，瞬间便想着那处的山口蜂拥而去，似看到了出路就在眼前。

        东坡一处，初显一个缺口，到前面溃败也在此一瞬间，好在接到命令之后，撤退的较为及时，才不至于领大批的守军丧命敌手。

        面对这样一个缺口，渴望胜利的赵营义军再也按耐不住，就似木桶中的水，找到了最短的那一块木板，疯狂地朝那缺口处涌去，势头发展到这种程度，每个兵卒都保持了极高的兴奋度，纵是赵福之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这场胜利来的太过于突然。

        但是他非常清楚，在这种形势下，纵是自己再有撤退的命令下达，恐怕也已经无济于事了，而且如果能够冲过去，这的确是一个兄弟们逃出生天的绝佳良机，这也是他想要看到的。

        东坡，明军所挖的战壕已经被越过了第一道，地上躺下的尸体密密麻麻，四处洒落的火把火苗渐灭，硝烟四起，很快第二道四三道战壕处，也都陷入了拉锯争夺战。

        人少势弱，刀枪剑戟阻挡不了敌人的攻势，短枪、石弹纷纷被守卒投掷砸下去。被砸中的，不致死命，倒霉的，却也头破血流，眼瞎牙掉。

        大根的檑木顺着云梯推放，用机关控制，滚落一定距离，再拉升上来，重新掷下。

        东坡处再也挡不住，赵营义军是铁了心一鼓作气突围。两千多人留了五百苦战守住了余龙、杨虎和明军千夫这一边的攻势；剩下的人几乎尽数押往了东坡缺口，而只在东坡布置了两三百人的明军，如此悬殊的人数，从一开始便是咬牙死战，至今接到撤军的命令，自然是乐于执行的。

        而赵营一方，拢共参与突围的足有两千余人，总体上分成了两个队列，一队千余人的后备、虚虚看住战场上的每一处，先锋一千余人，两队可以说是轮番替换。

        魏十三手中可用守卒一千多，北坡是他剩下将士埋伏观察留意陈营军队动向布置的位置，尤为重要，分的人多点，四五百人，正是杨虎与余龙两人如今所把控的战场，只要北坡还在，他们便算是留住了胜战北上的机会。

        不得不说，这支拥有亡命观念的确实难缠，苦战至今，半夜功夫，双方的伤亡可算作五五分开，明军一方有两三百之数，赵营不外乎也才三四百。

        若非魏十三统领战旗佁然不动，余龙奔走奔突救急，早就不支。

        绕是如此，他们终究是势弱之师，士卒渐渐乏力乏力，缺口越冲越大，赵营义军渐渐占了上风。魏十三面沉若水，强制着心神不宁。该到使用陈玉案提出那计策的时候了。

        缓缓道：“赵营义军早已亡命，故而气势强大，想要一鼓作气突围，哼，简直痴心妄想！不狠狠打他一下，他不知道谁是英雄。众位兄弟，随我上前冲击一阵，搓一搓他们的威风可好？”

        他身边的亲兵、随从接连拔刀冲出，此时五十人不到。

        不过待他命令发下之后，身边立即便聚拢了近两百的明军近身边来，披皮甲，执利刃，奔下出中军之地，制定目标直取敌方正面而去，当下，暴喝杀出。

        人人皆知，魏十三这一出击，若是身陷敌阵，那必是十面埋伏，十死无生。

        但到了如此时机，魏十三就是敢如此，若再凝神去观看，那赵营义军虽多数十学过军中杀敌技击，出手落刀也成一定的章法。然而明军一方也是不差，个个都是拼死无畏。

        虽然恐怕难以做到一人投命，足俱千夫。但魏十三的加阵，对于他们的士气更是直线拔高的，敌人仓促不及，乱作一团，如此敌人拦截不住，竟被他一气尽数冲得往东坡涌了过去。

        “破营了，冲啊！”

        不知从哪冒出了几个赵营义军，终于将陈玉案计策之中最为关键的一句话，赵福之这个时间，暗叫不好，魏十三这一边，已经领人上前，围住他们战在北边的几名夫长，对方箭矢齐，无不是刀枪并举。可弱在力单，招架不住，然而，每死一个，必拉一两个、甚至三四个敌人垫背。

        那高喝让赵营义军迅速从西侧突围的将军，身中四五刀，臂断腿折，手中拽着的长刀仍不肯撒手，浑身是血，滚在地上，砍挨近敌人的腿脚。明军之人见了，自有人涌上前去，将他乱刀分尸。

        临死前眼望西侧兄弟，仍不忘大喊叫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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