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幽魂瞑目2
——命运不是刻在石头上的东西。
——很多时候取决于你选择如何去应对生活上的每一种状况。你的觉察力会给你智慧和勇气,去改变你生活中的所有事件。
——圣人对国王说:“过去几个月你不负责任的行为改变了你的命运。”
——“你所要得到的冠冕,已经沦落为一罐金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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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死之后若是不肯轮回,要在这孤零零的尘世间……
沦落整整十三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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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皇宫还一片安静。
没有知道,叛军已经盘踞在煌城门外,即将杀入城中。
整个煌城,一片宁静,在午后的沉睡中,安静不已。
赫灵蛟在怀中揣了一袋金子,剧痛的背上背着十二岁的幼妹凝安,绕过宁静的宫殿,准备逃出宫中。
后主骄奢淫逸,宫殿之中别提有多少奇珍异宝,赫灵蛟仅仅是看了一眼就知道那些东西不菲的价值。
任谁都想在这样富贵无匹的宫殿之中过这样奢侈的生活。
有无数美人照料,有人代理国事,无数珍馐美食供给,权倾天下,谁不艳羡?
可惜这一切,就要在今朝全部颠覆了。
赫灵蛟玩这个游戏的时候,故事里从未提及过后主身边哪位侍从是可以信赖的。
是以她谁都不相信,只能亲自背着年幼的妹妹一路逃窜。
凝安在她背上轻声说道:“姐姐……”
赫灵蛟听到她的声音,回头问道:“怎么了?”
美丽的少女,稚嫩的脸上闪过一丝失落。
被弓箭射中的白色的眼睛,隐匿在纱布背后。
鲜血,浸满了纱布。
一点点,蔓延了出来。
那年仅十二岁的孩子,小小的手环绕着后主的脖颈,轻声哽咽。
她把小小的脑袋,蹭了蹭赫灵蛟的后脑,小声呢喃着:“姐姐……”
赫灵蛟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凝安小声说道:“我想和姐姐在一起,永远不分离。哪怕、哪怕是离开皇宫也好的。”
赫灵蛟叹息了一声,看来这孩子已经知道她们未来的命运不能再留在这华贵的皇宫中了。
凝安的那双眼睛,本来世上无人相信,但是经此一事之后就会闻名天下,到时候群雄并起,都来争夺她这一双眼睛,未来的日子还不知道要如何。
但是赫灵蛟现在唯一知道的就是,她要保护无辜的幼妹。而且,她若是想要活命,凝安是她唯一的出路。
好在后主虽然作恶多端,但是她这一个年幼的妹妹是这世上唯一不讨厌她的人,愿意追随她,而且无比信赖她。
看来,也看到了她的未来。
赫灵蛟正意欲带着幼妹逃脱,却没想到还是被人找到了。
侍卫陈萧是那陈娇的哥哥,他因妹妹的缘故得到后主的宠爱,最是熟悉这宫中的秘径,乃至比后主更甚。
赫灵蛟正欲从后路逃出皇宫的时候,终究,还是被自己的手下害了。
只听到草丛后传来一声:“陛下!”
声音惊慌失措,正是陈萧。
草丛一阵晃动,赫灵蛟扶住有裂痕的墙口,见有人追来了,慌忙对幼妹说道:“凝安,你先不要管我,快从这里出去。”
想来是慕剑凌已经杀过来了。
宫中宽阔如一座城池,骊后主醉酒,下午才从梦中醒来,时间本就不多。
赫灵蛟带着幼妹逃跑,这样一下午也才抵达宫中墙口。
这一轮太阳,就要落下去了。
那燃烧全城的灭国之夜,就要来了。
赫灵蛟刚把凝安从背上放下,凝安就一把抱住了她,仰着头看着她,哽咽道:“姐姐,要和姐姐在一起。”
赫灵蛟急道:“你不能同我在一起,你知道的,厉鬼要来寻我……”
虽然她对这孩子并没有什么很深的感情,但是毕竟是情况危急,对她而言,那还是个尚还年幼的孩子,是以即便是自己生死未卜,赫灵蛟对凝安公主也起了怜悯之心。
这一生离死别的情景,竟真让她觉得凝安是她的妹妹似的。
那厉鬼根本不似慕剑凌那般是人,还神智清醒,能念旧情。
慕莲若是见了赫灵蛟,一旦赫灵蛟不能让厉鬼住手,那跟着赫灵蛟的凝安也会被厉鬼吞噬殆尽!
赫灵蛟说道:“你双眼可见未来,万万莫要做蠢事,快走……”
这时,陈萧一身是血的追了过来,一见后主,立刻似见了亲生父母似的,哭道:“苍天啊,陛下!慕剑凌假意朝拜,如今已经率军杀入皇宫!他们、他们现在全宫找我和阿娇,要杀了我们啊!”
赫灵蛟一听他这样说,心中登时生出警惕来,问道:“你和陈娇一通逃跑的?你带着她来?”
慕莲若是见了陈娇,定要失控,到时候岂不是……
她正欲从陈萧身边躲开,就听到一声娇滴滴的——
“陛下!”
这可太倒霉了!
难道这就是命运?不可改变的命运?
千躲万躲就是为了多陈娇,谁知她偏偏跟着哥哥追过来了!
赫灵蛟本来就讨厌陈娇这个角色,当初玩游戏的时候就对这个恶毒的小宫女厌恶不已。
当然了,那个时候她最讨厌的角色,应该是亲手剜心的后主赫灵蛟。
陈娇梨花带雨地脸上带着泪水,娇滴滴地扑到了赫灵蛟面前,哽咽道:“陛下,他们要杀我啊,您一定要保护我……”
赫灵蛟心道,这戏要演到什么时候?
她对陈娇说道:“我对你也不薄,那日你骗我皇后的心是黑的,我也从未问你的罪。如今你好自为之,自求生路去吧。”
陈娇一听这个,就知道后主不管她了,急忙道:“陛下,奴婢一心只为了陛下,如今叛军入城,奴婢也是第一个、第一个汇报的人啊……”
赫灵蛟冷冰冰道:“汇报?你向谁汇报?这城中除了我,你还有谁能汇报?”
陈娇哭道:“奴婢现在无路可去了,只能求陛下恩典,捎带着奴婢,奴婢做牛做马都——”
她话音未落,忽然一阵阴风掠过!
像是别离少女的哭泣,哽咽的语声带着思念,思念着远方未归的情人。
陈萧忽得浑身骤寒,惊惧道:“这……这是什么?”
似是万千厉鬼同时哀鸣!
如同地狱般阴寒,痛苦不已!
陈娇哆嗦了一下。
这感觉她记得。
那简直,简直就像是……
凝安公主说道:“这阵风就像是皇嫂死的那天,皇城里下不尽的雪。”
她这一说,陈娇立刻说道:“是、是啊,皇后死的那天,下的雪就像是冰刀子!虽然雪那么轻,可是那天的雪,一滴、一滴落在身上都是疼啊!”
凝安公主自言自语道:“是皇嫂,皇嫂回来了。”
赫灵蛟叹了口气。
后主那位冤死的发妻啊……
终究,还是跟着叛军的火把,追进来了。
那些不灭的思念,终究在地狱里,练成了追人利刃。
她现在若是想活命。
唯有一个办法。
就是让那厉鬼心软。
可是面对手刃她的人,厉鬼如何才能心软?
太阳,终于彻底落山了。
夜色,安静地蔓延了过来。
草丛之中,一阵又一阵的风吹过。
那风的气味,是慕莲生前最爱的夜焚香。
帝后新婚的当日,后主曾亲手为她添上。
一袭白衣,跌跌撞撞地从草丛中,走了过来。
只见慕莲一身白衣,双目失神,胸口流淌着流不尽的鲜血,每走一步,都滴落在地上。
像是为了心中爱人上岸的小美人鱼,用歌声换来双腿,却每一步都是走在利刃上。
她似是只看见了赫灵蛟,旁人谁也看不见似的。
只听她轻声呢喃——
“公主……”
慕莲同灵帝初见的时候,灵帝尚未登基,还仅仅是长公主。
那时慕莲跟着家中从军多年,举止远不如煌城中长大的贵族端庄,被一群贵族嘲笑粗野,是灵蛟公主站出来,做了一次公道。
而这一次公道,其实也不过是挡到她面前,对那些聚在一起有样学样,学她举止嘲讽她的人说了一句——
“慕家镇守边疆,是忠臣。你们几个废物,若是没她慕家的功勋,现在早不知道死去何处了吧?”
那时的慕莲,初来煌城,父母具不在身边,受人排挤和冷眼,也只能就这样受着。
然而那天,灵蛟公主挡在她面前,对那些人说道:“你们这群人都给我听好了,我赫灵蛟做一日的长公主,你们就都不许欺负慕莲。若是谁还想动她,就等着我死了吧!”
自幼从军,受了委屈只能挨打的慕莲,长这么大,头一次被人无理由的保护。
慕家的家训,你若是被人欺负了,只是你无能。
哪怕是有人当着幕将军的面打他的女儿,他都是冷眼看着,绝不会保护。
将门之女是要上战场的!
年幼的时候无能,长大了无用,上了战场怎么办?
刀枪无眼,还要等着爹娘来救吗?丢人!
所以慕莲在家里若是被欺负,幕将军非但不会管,等她打输了,还要罚她跪祠堂!
将门之女,挨了打,就要一直习武,直到打得过为止。
这世上第一个保护她的人,不是父母,是长公主,是赫灵蛟。
这时的慕莲早已身死多年,化作厉鬼,她似是已经忘记自己死了,也忘记自己曾经和后主成婚,见了赫灵蛟,只是轻声道:“公主……”
赫灵蛟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陈萧和陈娇两个人胆小至极,见了鬼魂,立刻躲进草丛,动也不敢动。
慕莲说道:“公主,阿莲多年不曾见你了,你、你怎么和过去不同了?”
赫灵蛟知道厉鬼无神,记忆都是错乱的,也不敢激怒她,只好对她说道:“是么,你这些年,都去哪里了?”
慕莲低头看看自己,似是看不到自己胸口的裂痕和鲜血似的,只是看着自己的衣服,说道:“我也不知道,我好像是去了边疆,见了姑姑。姑姑见到我很生气,说要带着兵马来见你。我拦她,拦不住,她说你害了我,要找你算账。”
她说到这里,又茫然起来,说道:“可是、可是公主是待我最好的人,怎么会害我?”
这时,赫灵蛟的眼前浮现了游戏原有的旁白。
【那死去的冤魂啊……】
【自己欺骗着自己。】
【后主曾听人讲过,亡灵无法记得生前的全部,会自己选择记忆。】
【所有不肯离去的亡灵,都在一遍又一遍地寻找着,经验着,生前最不愿意放下的事情。】
【而对慕莲来说,她一生,最最不能忘就是——】
【那一日的烈日下,众人的嬉笑之中,那挺身而出的身影。】
慕莲的模样,看起来不像是端庄的皇后,就只像是一位十六七岁的年轻少女似的。
她不解地说道:“公主,姑姑为什么会那么生气?她好生气,我和她说什么,她都不相信,她就是要来找你……”
说到这里,慕莲低头看着自己白色的衣袖,茫然说道:“我又为什么总是穿着白色?我最讨厌白色了……”
鬼魂的记忆,完全是错乱的。
只有那一颗死而不悔的心,虽然已经不会跳动了,在雪地里寒透了,却还是坚贞地爱着心上人。
这时,赫灵蛟的眼前再一次浮现了字体。
【任务:幽灵瞑目】
【任务内容:唤醒沉睡的慕莲皇后。】
【沉睡的皇后已经被怨恨的毒液浸泡了心脏。】
【唯一能唤醒她的是——】
【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旧日时光。】
赫灵蛟抬起眼睛,和慕莲没有神色的眼睛对视了。
那双美丽眼睛已经失去了生者的光芒,是黯淡的,像是蒙尘的明珠。
赫灵蛟玩这个游戏的时候,心中对慕莲皇后有过不少的怜悯。
可是如今她站在自己面前,纵使赫灵蛟心中又再多的遗憾,此刻,更多的是对她境况的担忧。
刚才的提示中说,鬼魂若是不肯投生,便要在这世间沦落十三载。
那现在对慕莲皇后最好的就是,唤醒她,让她放下杀心,恢复之前的记忆,轮回转世去。
那对她来说,最能唤醒她善良本质的回忆,就是她尚未成为皇后,错伏一生之前。
那时的慕莲天真,忠心,善良,懵懂。
对那时的她解释,或许尚可解释。
赫灵蛟深吸了一口气,对慕莲皇后说道:“阿莲,你还记得过去的事情吗?”
她这一叫阿莲,慕莲似是被吓了一跳似的,连忙后退了一步,问道:“公主为何如此叫我?”
这时,凝安公主似是看透了这一切似的,轻轻地拉姐姐的衣袖,小声说道:“姐姐,你与皇嫂成亲之前,都是喊她云升的。你成婚之后,便唤她皇后,阿莲是她父母唤她的名字。”
赫灵蛟这才想起来,当时的游戏中确实是有短暂的提到过,慕莲皇后字云升,但是很少被人这么称呼,连她这个玩过游戏的人都忘了个干净。
这个游戏就是每个人都有名,还有字,叫来叫去很怪。
当时玩游戏的时候都是自动选择,没有这些麻烦事。
唤醒慕莲,一定要喊她心□□鸣最深的那个名字。
赫灵蛟看着慕莲,良久,终于深深喊道:“云升。”
令人没想到的是,一喊这个名字,慕莲皇后登时心口一痛,捂着心脏蹲了下去。
赫灵蛟连忙道:“云升,你这是怎么了?”
慕莲跪坐在地上,似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胸口的血一滴一滴地往下滴落,成片成片地在地上蔓延开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忽然抬起头来,眼神凌厉地看着赫灵蛟,喊道:“陛下!”
糟了!
这一个名字到底唤醒了什么!
难道这个名字,是一个什么她不知道的开关吗?
慕莲厉声说道:“陛下,若是继续这样下去,臣妾定不允许!”
她话音刚落,身上的厉鬼登时尖锐地嘶鸣一声,冲向了陈娇兄妹!
陈娇吓得惨叫一声,跌跌撞撞就要跑,然而她还没跑几步,就被厉鬼缠上,登时撕得粉碎!
陈萧眼睁睁看着妹妹被厉鬼吞噬,惊恐不已,立刻拔刀自卫,然而那厉鬼岂是他拔刀就能对付的,他看着那黑压压的鬼魂,害怕不已,又转身向慕莲皇后哀求道:“娘娘,娘娘你放过我,那日的事情和我没有关系,我——”
慕莲皱眉,厌烦地说道:“好吵。”
黑色的鬼魂立刻聚集,从陈萧张大呼救的嘴里冲了进去,整个全部冲入他的腹中,登时将他从里到外吞吃殆尽!
赫灵蛟立刻护住了幼妹凝安,把她护在身后。
凝安抓住了姐姐,害怕地说道:“皇嫂……”
慕莲听到凝安稚嫩的声音,神智略有清醒,转过头,看向躲在赫灵蛟身后的慕莲,冷厉的神色变得柔软,眼中浮现出疼爱的神色:“凝安,你——”
见她要过来,赫灵蛟立刻护住了凝安,挡在她面前。
慕莲被这一幕刺痛了,有点像是做错事的孩子,后退了一步,讷讷说道:“陛下……”
说到底,她的心中,还是以后主为重的。
赫灵蛟立刻极力搜索所有她曾经玩过游戏的记忆。
现在是千钧一发的时刻!
一旦慕莲失控,不仅她将无法被唤醒,沉沦人世十三载做冤魂,连赫灵蛟和凝安都会被厉鬼的魂魄撕碎!
看着眼前的慕莲愈发失控,赫灵蛟却偏偏想不到任何相关的剧情!
除非……
她猛地看向凝安。
这孩子可以看到未来,那么,过去呢?
赫灵蛟急忙蹲下来,牵住凝安的手,问道:“凝安,你可以看得到,姐姐婚后,可还曾什么时候唤过慕莲皇后一声‘云升’吗?”
凝安顺从的闭上了眼睛。
她的神色上,露出一分的哀伤的怜悯。
没有人知道血麒麟的眼睛看到了什么。
那红色的眼眸,似是流泪似的,怜悯着惨死的皇后。
终于,凝安睁开了眼睛,说道:“姐姐,你要鬼魂放过你,除非一直唤她云升。”
赫灵蛟一听到要一直喊云升,登时不解起来。
只是一句云升就已经造成了如此严重的后果,若是一直呼唤她,难道会把她死前的记忆都唤醒吗?
赫灵蛟看看眼神凌厉的慕莲,又看看身后的凝安公主,两相犹豫。
这一声“云升”,就让萧家兄妹死无全尸,灰飞烟灭。
再喊一句,会怎么样?
会发生什么?
赫灵蛟看着凝安,深知凝安绝不会害她。
良久,赫灵蛟终于还是下了决心,喊慕莲道:“云升。”
昔日的皇后猛地回头。
赫灵蛟依旧唤道:“云升……”
人形的慕莲开始渐渐溃散,环绕的冤魂又一次在月色下慢慢呈现原形……
看起来情况变得更糟了。
赫灵蛟咬着牙。
那就……
赌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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