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了尘跪在堂下,低着头,一言不发。
大堂里安静的可怕,能清晰地听见每个人的呼吸声,气氛像罐子里不断被压缩的空气,在濒临爆炸的边缘。檀香袅袅升起青烟,笼罩在众人头顶上迟迟不肯散去,扣下一团巨大的阴霾。
李姚氏的眼睛死死盯着了尘,她想不通,这么一个一无所有的秃驴究竟有什么值得李怜君护着的,竟让从小到大百般孝顺的李怜君当众顶撞她,越想心中越发气愤,猛的一拍茶案,惊的堂中众人皆颤了三颤。
“君儿见过祖母。”
李怜君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匆匆赶来,赤红的飞鱼锦服在身上干净了不到半刻,便扑通一声被李怜君跪在了膝下。
“你这是在做什么?!”李姚氏一阵心疼,忙招呼小云上前去扶,“祖母知道不是你的错,没有要怪你的意思,快快起来!”
“君儿不起,您既觉着我与之瑜是错的,便要两人同罚。”李怜君说着把小云挽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推掉,倔强的跪在地上,表明立场般朝了尘挪了挪。
了尘依然低着头。
“你……!”李姚氏脸色瞬间又黑了几个度,怒其不争,心痛如绞。
“母亲,君儿尚小,很多事还不懂,您莫要与他置气。”苏琏站起身,怪罪的给李怜君使了使眼色,走到李姚氏身边,轻轻抚着她的背。
“了尘小师父,事已至此,我不想追究你与我儿之间的瓜葛,可你既然敢做,便要敢当,如此推我君儿出来做挡箭牌,自己却缩在他身后,实非堂堂七尺男儿所为。”苏琏语气温和,说出的话每个字却都如针一般扎在了尘心上。
了觉动了动喉咙,外人不了解了尘,他还不了解吗,从小到大他就这副逆来顺受的性子,多年前的画面仿佛再次重现,心中不甘,当年他错了一次,不想看着了尘步自己的后尘,刚想替了尘辩解几句,就被元智看穿了心思,在他开口之前拦了下来。
元智满眼尽是无奈,用极小的声音说道:“此事关于誉王府的声望,是旁人的家事,青鸿寺不宜插手。”
“那就这么看着她们欺负了尘?”了慧沉不住气,声音稍大了几分,引来元智一个白眼。
“阿弥陀佛,孽缘,孽缘啊。”元智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娘,祖母,君儿要让您二位失望了。”
李怜君向高堂之上的二人叩了一拜,目光坚定,伸手握住了身旁了尘的手。
了尘诧愕,他怎敢如此放肆?!怎敢将见不得人的丑不经他同意暴露在众人目光之下?!怎敢公然违逆李姚氏和苏琏的意思?!不要他李家的颜面了吗?!
“你做什么?!放开我!”
惊诧之后,便是奋力的挣脱。
明明身板那么纤薄,不知怎么有如此大的力气,任他百般挣扎始终被李怜君紧紧攥在手心里。
李怜君对了尘的反驳充耳不闻,只对着苏琏和李姚氏道:“是我一厢情愿,是我先招惹他的,您也看到了,之瑜从头到尾就像现在一样,拼命的逃却被我死死纠缠,是我将他拖下水的,您要如何罚,都应当冲着我来。”
“君儿——!!!你——!你——!”李姚氏脸色发紫,用手指着堂下跪着的李怜君,他那腰杆笔挺,丝毫不畏惧,越发气急攻心,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上来,浑身止不住的发抖。
“母亲!母亲您消消气,千万注意身子骨啊!”苏琏那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终于多了些担忧的表情,转头呵斥李怜君:“你看你把祖母气成什么样了?!还不快快认错!方才那些胡言乱语为娘全当你没说过!”
“娘,对不起,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已经同之瑜说过了,君儿要同他厮守的,何况……”李怜君迟疑了片刻。
“何况什么?”李姚氏颤颤巍巍强撑着站起身,几乎是哀求般的的眼神,她害怕李怜君会说出什么自毁前程的话。
“何况……”李怜君咬咬牙,一不做二不休,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所幸一次性吐个干净,“何况君儿已经委身于之瑜了。”
“什么——!?!”
“你说什么——?!”
苏琏与李姚氏异口同声,一旁的元智三人也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李姚氏两眼一翻,痛苦的捂住心口,登时就喘不上气,直挺着身体倒了下去,大堂里霎时乱作一团。
“快来人!老太太扶到榻上去!小云快回府叫大夫!”
“是!夫人!”小云飞快跑着朝山下奔去。
苏琏用尽全身力气搀着不省人事的李姚氏,无暇顾及李怜君和了尘,万分无奈千分伤心汇聚在一起,大口喘着气,“来人,把他二人带下去分开关押!”
了尘看着眼前混乱的一切,看着昏迷的李姚氏被人抬下去,这不是他本意。早知会闹到这般田地,倒不如他早早认了罪,独他一人受过,总好过一群人崩溃。
脚下马不停蹄的丫鬟,进进出出的各位师兄弟,每个从他身边走过的人,似乎都带着鄙夷的眼神,甚至连元智看向他的眼中也满是失望的情绪。
时间似乎慢了下来,他能更清晰的看见旁人眼中的厌恶。
李怜君被几位师兄拽走,他的嘴巴一张一合,说着什么,了尘听不见,也不想听见。
他什么都有,有花不尽的银钱,有数不清的锦衣华服,有吃不完的佳肴,还有这世上最疼他爱他的亲人。
他想要的,李怜君都有。
不好好珍惜,奢求什么?为何要如此恃宠而骄,将这一切毁于一旦?
了尘无声的看着那张脸,那张脸的主人是罪魁祸首。
砰——!
失控的拳头砸在了李怜君脸上,猝不及防。
惊的众人一愣。
“你有没有在乎过我的意思?!”
“你混账为什么要拉上我?!”
“如果老夫人当真出了事,你会后悔一辈子的你知不知道?!”
了尘冲上前,一把揪住李怜君的衣领,声嘶力竭的咆哮。
李怜君愣住了,一阵懵,原来……他也是会忍无可忍的么?
他这幅样子越发叫了尘生气,凭什么他永远可以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就连反抗都是面带微笑彬彬有礼!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他们俩拉开!”苏琏厉声命令道。
……
柴房,夜。
了尘瘫坐在地上,地面经过白天一整日的高温笼罩,现在依旧滚烫。
沾了血污的僧衣还没来得及换掉,粘在身上皱皱巴巴,叫人不爽利得很。
四壁无窗的小柴房闷热拥挤,潮气裹着柴,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霉味,了尘侧着身子歪倒在柴堆上,昏昏沉沉的,大脑一片空白。
叩叩——
有人叩门。
了尘一动也不动,只挪了挪眼珠子,瞟向柴房门口。
苏琏嫌弃的皱了皱眉,用手挥了挥,驱散面前的气味,抬步走了进来,让本就狭小的柴房更加拥挤不堪。
“见过誉王夫人。”了尘坐起身,行了个礼。
“表面功夫就免了吧,今日来找你,主要是想跟你谈谈。”苏琏一招手,身后婢子提上来一个金丝楠木的雕花食盒,等婢子将素斋一一端出便接着说:“你还没吃饭吧,吃吧,我说,你听着即可,不必回答。”
了尘也想学画本里的英雄人物有骨气的拒绝,可肚子不识时务的叫出了声,抵不住诱惑,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你可知君儿日后是要继承王爷的衣钵的?”
话一出口,了尘手里的动作就停了。
苏琏瞧在眼里,心中暗暗多了几分把握,只要他在乎李怜君,一切都好办。
“你可知一个身上有污点的少王爷,是不可能被皇帝老儿承认的,更别提他已委身于男色。”
“我李家十代单传,膝下就君儿这一个独苗,倘若他有个兄长或弟弟,我今日便由他去了,可事与愿违,偌大一个李家不能断,起码不能断在我手上。”
“我相信你是个聪明的,应当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你若应了我,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了尘机械的往嘴里扒饭,嚼也不嚼,囫囵个的往里吞,味如嚼蜡。
话不需说的太明白,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只消他把这事全数揽下,是他去纠缠,去玩弄,去轻薄,咬死不松口,此事便就此翻篇。
苏琏见他迟疑,起身就要离开。
“等等。”了尘开口叫住。
“想好了?”
“他并未委身于我,只是他胡诌来骗夫人的。”
苏琏背对着了尘,看不见表情,却依然能从微微发颤的双肩看出苏琏的欣喜。
“你有何要求?”
“明日,让我见他一面,我自会当面跟他说清楚。”了尘把手里的碗筷整整齐齐放在地上,跪坐的端正,眼睛里似乎被风一吹,进了些沙子,雾蒙蒙的。
苏琏眯了眯眼睛,心中略有芥蒂,但想到若是能叫李怜君死了心,,也未尝不可。
“只最后一面。”
“好。”
“且等着,明日我叫人来接你。”
“多谢夫人。”
终究是云泥殊路,天壤悬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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