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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黏液


  
大半夜的司理院格外的热闹,事实可见,云城的烈酒冰刀名不虚传,以至于白玉骢大闹不止。
苏青鸾他们赶到的时候,后院已经狼藉不堪了,四处都是驴蹄印,乱闯乱撞之下,衙役们也全部出动。
小药是药庐案件重要的幸存者,自然被格外护主了。
就是白玉骢,四蹄撒野,偏生不断的狂奔着无人收得住,就是苏青鸾到这里来的时候,灰驴暂且停了一下,那双无比清澈的眼睛,在纤长睫毛一眨一眨之下,就像是做了错事被家长抓到的小孩似的。
就在所有人以为苏青鸾这个主人能够镇得住这头灰驴的时候,却见白玉骢豁然又嚯嚯的嗷叫了起来,撒开了蹄子就是狂欢的跑。
这一次,再没有人能够镇得住它,唯一能够追得上尾的,便也只有英勇的班头一人了。
就这样,班头抓住驴头一跃,跃上了白玉骢的背上,被它给带着一路狂奔,最后却是朝者司理院后门跑出去。
苏青鸾躲开了灰驴的狂奔身影,一时之间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只好尴尬的对上众人的目光,指了指灰驴跑出去的方向,哈哈几声笑道:“真是一头……天真可爱的驴子啊!”
君无双头疼无比,最后道:“等找回小药的家人,你立刻带着你的驴离开司理院。”
苏青鸾脸色一垮,“你把小药还我,现在立刻离开都行。”
“这里是云城,一切得遵循法规制度……”君无双对这女子的我行我素实属无奈,可偏生就在此刻,忽然听得刚才被驴子拽着出去的班头骤然“啊  ”的一声惨叫传来。
声音无比凄厉,穿透夜空。
当即,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率先反应过来的是苏青鸾和君无双,二人几乎是同时脱口,“出事了?”
当他们循声朝着后门外面追去,站在司理院的后头,一目望去,直直的一条巷道,正好是个死胡同。胡同里漆黑一片,偶尔能看到在半空中晃的一下,闪过一道银光,稍纵即逝。
刚才那一声尖叫过后,瞬间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众人站在当处忽然谨慎了起来。
苏青鸾想要上前去,萧肃容却拉住了她的袖口,小声道了句,“小心。”说话的当间,已经不着痕迹的将身挡到了苏青鸾的跟前去。
苏青鸾诧异看去,只能看到萧肃容后背的身影,以及那修长完美的颈部弧度。她不禁抿唇一笑,这个男人真有意思,自己单薄得跟纸似的,还想保护别人。
前面,传来君无双的声音,“老班!”他张声大喊着班头,却见君无双一边喊着还一边伸手去将身旁衙役的刀一抽,那头静悄悄的没有人回应。
众人猫着身子分开两列,摸着进了胡同里去。
就在众人屏息戒备的时候,骤然,又一道银光闪过,紧接着只听得从胡同深处传来嚯嚯嚯的驴叫声。
闻声,苏青鸾峨眉轻蹙,“白玉骢?”
这头驴子,到底要闯出什么祸来啊?
就在白玉骢的声音叫唤停下来时,又冷不防的晃动了一道银色光影,掠过众人。及得近了,君无双将脚步停了下来,脸色铁青的看着前方,身旁其他跟随的衙役也住了脚步。
苏青鸾和萧肃容在后头,见所有人都定住的那一刻,直觉有什么事情发生的苏青鸾加快了脚步越过众人,到了胡同尽头的时候,脸色也凝了下来。
但只见,白玉骢哼哼唧唧的倒在一旁,摇头晃脑的不知是醒是醉,嘴里一直不断的在嚼动着,而在驴子身旁,停放着一口大水缸,而班头正直直的站在水缸边上,双手垂直在两侧,头却插进了水缸里。
没动静了,一动不动。
只有水缸里的水,在班头的头插进去的之后,打破了水面的宁静,一层层涟漪散开,撞击在水缸边缘,又弹了回来,一圈,一圈……
水面撞击的动静,映着天上西斜的月色,偶尔有那么一两下折射出一道稍纵即逝的银光,在这死黑死黑的胡同里,晃了那么一下,宛如刀光。
死寂过后,身后衙役里有人爆发出这么一句,“那头驴子,把咱们头杀了。”一石激起千层浪,瞬时所有目光全部对准了苏青鸾这边,“那驴是她的。”
白玉骢杀人,这在苏青鸾看来是多么可笑的话,可眼前她却笑不出来,灰驴酗酒,驾着孔武有力的班头到这死胡同里,把他淹死了?
这要多可笑有多可笑。
可架不住眼前所见,苏青鸾道:“连尸都还没验过,说这话为时尚早了吧?”她说着话的时候,瞥了一眼君无双,“您说呢,君大人!”
她这话,无疑是逼君无双出来镇压,哪怕真是白玉骢酗酒所致,也该查明了再定罪。
果不其然,君无双公正是出了名的,他上前一步道:“先盏灯,叫上仵作验尸。”在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别有深意的看了苏青鸾一眼。
苏青鸾能感受得到,君无双这目光是不善的。
这她倒也能理解。
班头是他的手下干将,这会死在这胡同里,她的驴子怎么都脱不了干系,任凭是谁此刻都不可能对她有好感。
更何况,苏青鸾也觉得头疼,这案子,白玉骢一头驴子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难不成,这头驴子想挨宰了?
苏青鸾想着,多走了一步上前,越过君无双跟前去,君无双正想开口阻止她时,苏青鸾忽然叫了一声,“等等。”
哪里不对劲。
她脚下动了动,疑惑道:“湿的?”她低下头去看,但是周围一片漆黑,前去盏灯的人还没过来,一时半会看不出什么来。
“这里水缸是司理院防止走水,常年水满缸面,我地面是湿的很正常。”君无双如是道。
苏青鸾却摇头,“血腥味、还有酒味……”
就在此时,几个衙役升着火把跑了过来,就连仵作也被拉了起来,托着检尸的工具木箱匆匆的跟在衙役身后跑来。
当火把照亮这条胡同的那一刻,众人再度愕住了。
苏青鸾说得没错,湿的,还有血腥味!
班头一头扎在水缸里的水顺着他的衣衫溢了出来,从上到下蔓延下来,赫然带着丝丝鲜红的血迹流淌在地面上,血混着水,稀释了血的味道。
仵作见到死者的时候,也惊呼了一声,“班头?”
很显然,谁都没料到班头会死在这里。
当衙役帮着仵作把班头从水里捞出来的时候,班头已经气绝有一时了,脸色被水泡得惨白,就连下颚继续粗糙胡须此刻也格外扎眼。
当班头被平躺着放在地上的时候,胸口前一把短刀赫然。
仵作给班头验尸,翻看了眼睑,确定已无生命迹象,便开始让人在此处搭起简单的床架,扒下他的衣衫着手勘验了。
死者男,三十有余,身高两尺七……背上有驴蹄踢印,生前有溺水痕迹,致命伤为心口前短匕所致……死者死前手握短刃,这……”
司理院有自己的仵作,苏青鸾不必亲自动手,她站在那里仔细的罗列着仵作口中所说班头的死状,心中大约有谱。只是听到仵作勘验到最后的时候却犹豫了下来。
苏青鸾问:“怎么了?”
仵作也为难,“这短匕,乃班头所有!”仵作指着班头握着刀刺入自己心口的位置,“此乃自戕身亡,并非他杀!”
这一结果,很显然在场所有人都想不到的。
君无双走上前去,目光扫过躺在床架上的班头,眉峰紧锁,最后目光停留在班头心口的致命伤处,而后动手来将班头翻了个身,他假设问:“有无可能,是驴子酒后发疯,班头为了制止驴子继续撒野下去,拔出短刃制止,却反被灰驴踢了一脚?”
仵作听闻之后,略微沉吟着,“现场看来,也没有第三人的痕迹,不对,是第二个人的痕迹,驴子算不得人,所以也不排除这种可能。”
两人这样说着的时候,苏青鸾感到身边这些衙役看自己的目光又凛冽了几分,她猜想,此刻这些是恨不得暴打自己一顿给他们头报仇,再宰了白玉骢以祭他们头在天之灵吧!
苏青鸾却不敢苟同这种猜想,“那么,班头是死前溺水,还是死后溺水?”
“这很重要吗?”君无双不明白苏青鸾为何忽有此一问。
“很重要。”苏青鸾却异常笃定,她扫视了班头的尸体一眼,“死前溺水的话,班头孔武有力一个大爷们,会被一头驴子按下去?现场为何没有挣扎的痕迹?”
“但如果是死后溺水……那我们来之前,听到班头一声惨叫,是怎么来的?”苏青鸾说着的时候,目光转到了君无双的身上去。
看到君无双也陷入沉吟的时候,苏青鸾又道:“我们假设一下,班头被驴子拽到此处的情景。”
假设当时,驴子撒着疯一路狂跑,当时班头是跳上驴背被拽着一路狂奔出来的。
这里一路追寻下来,只有班头和驴子痕迹。
那么,当时班头骑着灰驴跑出来时,疯驴喝多了酒懵了眼,撞入这黑布隆冬的死胡同也不知道停下来,无奈之际,班头只好从驴背上跳下来。
横身挡在灰驴跟前,可灰驴脚下停不住,要是被这么一撞过来的话,不死也去半条命。
于是,班头顺手抽出了随身的短匕,却禁不住灰驴一路狂奔前来,在班头抽出短匕拦挡之时却挡不住,反而被驴蹄一踢,整个人朝着水缸边栽了过去。
而手上那把短匕,却正正好刺在了班头自己的心口上。
否则,无法解释,班头如何会用自己的匕首刺杀了自己,也无法解释,他背上的驴蹄印子是怎么来的。
听了这假设之后,仵作也陷入了沉思当中,“如此,也不无可能,按常理推断,班头不可能自戕,更不可能无缘无故背上留下这么深一个印子。”
“堂堂司理院司理参军,就这么断案?”苏青鸾忽然开口,甚至觉得好笑,“驴子能杀人,母猪还能上树。”
她正待上前去的身影却被君无双忽然一抓,君无双道:“驴子嫌疑未洗,一切推断都只是为了更接近真相。你身为灰驴的主人,自当避嫌,你现在是想做什么?”
他说道,将拽住苏青鸾的手狠狠一扔。
苏青鸾被他这么一扔,心下来气,但是手却触碰到了床架上班头的手。
不知为何,班头的身上被缸里的水浸透了,但是手上却是干的。这么说也不对,手上没有沾染到水渍,但是……却有着一股薄薄的,湿湿黏黏的,像是……
唾沫?!
片刻之后,苏青鸾不怒反笑,淡淡勾起一边唇。
她的用食指和拇指轻轻从班头的手上一抹,而后两指之间不断的磋磨着,只见指腹间残余着淡淡的黏液。
她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却有无比的自信,道:“我不过就是想证明一件事。”说着时,目光如刺般扫过君无双。
“我苏青鸾养的驴子,怎么可能会杀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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