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且说巨狼在网内依旧咆哮挣扎，和尚拿降魔杵置于其头顶，喝道：“畜生，还不皈依。”那狼被压的低下头去，俯首帖耳，目中凶光尽去，双爪做拜服状。和尚道：“我今缚其至莲花座下，以佛法度化，化其凶性，去其野蛮，日后为人类护法，以偿罪孽，如何？”简奕道：“世人皆云，狼子野心，畏威而不知怀德，若其只是佯服，一离桎梏，故态复萌呢？”和尚道：“任凭施主处置，贫僧也会与施主有个交代。”简奕道：“敢问大和尚法号？在何处修行？”广元道：“贫僧法号广元，云台山大悲寺，便是贫僧修行之处。”简奕道：“好。你走。“广元双手合十谢道：”施主有慈悲之心，乃是大善，日后必有一番机缘。“言毕，去了罩网，捡起地上草药道：”此药名地归草，乃是疗伤奇药，施主于红尘中奔波，日后或有用它之处。请施主收下。“简奕伸手接了。广元点点头，跨上巨狼，轻轻一拍，那巨狼四爪如飞，瞬间远去了。

        简奕下了山，回到村中，向人打听昨晚受伤之人，都说是外地客商，已经离去，只得罢了。继续西行，走到绥阳城外，见一小酒馆，旁边几个人正指指点点。简奕走近，看到有官差拦在门口，探头往里望，酒馆内桌倒椅翻，似是经过一番打斗。须臾，从里面抬出一个人来，白布蒙身，观其形体及露出的衣服颜色，像是一个妇人。众人嘘了一声，一个道：”涂老汉如此不晓事，这年月，怎可留一个妇人看家？“另一个道：”看地上血迹，涂老汉怕是也遇害了。“那人道：”若是涂老汉也遇害，怎不见他尸体？“这人回他道：”谁晓得，许是野兽拖走了。“简奕皱眉，低头走开。

        走了一段路，到棋盘山前，忽然从石后跳出一群人来，短衣襟，小打扮，脸蒙面罩，拿刀的拿剑的拿勾的各色不等。为首的粗眉汉子一指简奕，高声叫道：”前面的汉子，别走了，自己跟我们上山，省的我们动手。“简奕正低头想事，又不料会有人截他，倒吓了一跳，不觉往后退了一步。众匪见他害怕，愈加得意，一起逼上前来。简奕皱了皱眉，看着众人。人群众忽然跳出一人，揭了面罩，满脸笑容道：”原来是恩公！“又回头对那粗眉汉子道：”这是我恩公，若非他出手相救，我早已葬身狼腑。“又道：”得恩公大恩，不曾报答，连姓名也不知道，正愁如何报答，不想上天见怜，又遇恩公，怎不尽心以报？”简奕皱眉道：“你怎的入了强盗？”那人道：“恩公当面，不敢扯谎。我原是河北人氏，因天灾没了生计，没奈何，寻个地方安身。”简奕道：“既然如此，也罢了。只是记得多行善事，须知善恶有报。”粗眉汉子冷冷道：”那书生，你说什么？“那人忙赔礼道：”大哥，看我面上，莫要计较。“又道：”恩公随我进山，且小饮一杯，聊表我感激之意如何？“简奕摆手道：”尚有急事赶路，告辞。“粗眉汉子又要发作，那人急忙拦住，千赔礼万赔罪道：”大哥先回山上，我送恩公一程。“粗眉汉子”哼“了一声，带众人去了。

        那人紧跑几步，赶上简奕道：”恩公慢走。“又道：”好歹留个名姓，我当立长生牌位供奉以谢恩公救命之恩。“简奕摆手道：”不必了。“那人叹口气道：”恩公是在怪我入了匪盗之流了。只是如今年月，兵荒马乱，盗贼蜂起，以我之力，难以自保，命都难顾，更遑论衣食，还请恩公体谅则个。“简奕上下打量他，半晌道：”鄙姓简名奕。我问你，城外酒馆可是你等所为？“那人叹口气道：“恩公恕罪。原是有个兄弟因银两与那老儿争执，急怒攻心，一刀劈翻了老儿。我等欲待拦下，已是不及，只得拉了那人离去。偏他那儿子不依不饶，嚷着报官，被头领一刀砍翻。”简奕吁口气，望向远处苍茫的山峦，又看了看四周凋敝的灌木，拱了拱手，转身离去。那人站在原地，只望到不见了简奕身影，方才转身回去。

        那人折返回棋盘山，见一众人正围着一个书生，旁边还有一书童。一瘦小黑脸汉子正大嚷道：”捆了送上山去。“粗眉汉子只看着书生背上箱笼发呆，良久方道：”罢了罢了，今天不发利事。我弟兄下山一趟，总要讨些彩头，书童背上包裹留下，你们走吧。“黑脸汉子急道：”大哥。“书童急道：”给了你们，我们吃风喝烟不成？“书生一拉小童，将包裹解下丢出，书童大急道：”公子！“粗眉汉子伸手接了，转身就走。那黑瘦汉子兀自不肯罢休，埋怨道：”大好后生，若是卖到西边，也是好大一笔银子，活生生就放过，不当人子。“粗眉汉子忽然停下来，回头仔细打量黑脸。黑脸被他看得发毛，便道：”怎么？“粗眉汉子盯着黑脸问道：”马三，你是人么？“黑脸一惊，旋即道：”怎得不是？当初入伙之时，曾在法华寺佛前照过的。众兄弟亲见。“粗眉道：”是便好。之前便说过规矩，而今不比以往，不许再截年少之人，你不见大嫂怀胎两年尚不曾生育？“马三道：”不是说怪症么？”粗眉反而笑了，道：”你真不知？当真没心没肺。这两年，你可曾听说哪里有婴孩出生？你再看看这天气，一年冷似一年，只怕用不了几年，就该六月飞雪了。我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是浩劫已至是肯定的。我等虽不肖，做了这没成本的买卖，到底是人，再过个三五十年，人只怕更少了。”马三怔怔的望着粗眉，良久方道：“即便我等放了那书生，他也要过万桃山，那花娘子须不会放过他，不一样枉送了性命？”粗眉问道：“你感觉那花娘子像人么？”又道：“人各有命，各自造化。做事但问本心，莫论结果。“几人说着便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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