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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23章


周小英抱着陆满满,一勺一勺地给她喂泡好的奶粉。

        奶粉是陆夏一个学生的家长把她弄到的,原本还想白送给她,想让她多照顾自己的孩子,陆夏坚决给了钱。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汤勺轻轻敲打在碗沿的声音。

        陆国强将没有点燃的旱烟放在嘴里,打破此刻宁静,问道:

        “三丫头,外头传你离婚了,这事是不是真的?”

        陆夏点了点头,“恩,是真的。爸、妈,对不住,是我太任性了。”

        赵桂芬眼眶顿时红了,“高家人也太欺负人了,我们家是差了点,可,可也不能这样啊。连个商量都没有,就,就这么逼你把婚给离了,真欺负我们陆家没人了!”

        陆东丰得知妹妹回来之后,也从地里回来了。

        他瓮声瓮气地说:“三妹,我这就找人给你讨回公道!”

        陆夏连忙拦住他:“爸妈,大哥嫂子,婚是我主动提出要离的。”

        屋子里的人一脸震惊:“啥?”

        “我没跟你们商量是我的不是,可我这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晚一步满满就要被他们给带走了。为了孩子我就想任性一回。在高家我日子过得不好能忍,可孩子无辜。”

        大家看着乖巧可爱的陆满满,都不由叹了一口气。

        女人最在意的莫过于孩子,父母丈夫都排在后面。

        赵桂芬:“那也用不着离婚啊,下一胎生个男孩就好了。”

        这是这个时代很多人都有的观念,觉得家里没有男孩是不行的。

        陆夏心里很无奈,却也没有把太多关注点放在这上面,否则会纠结死。

        “谁又能确保我下一胎生的是男孩呢?就算是,我日子是好过了,满满还是一样不被待见。他们跟咱们家不一样,女儿都是用来糟践的。”

        陆家人也是看重男丁的,在农村没男孩就是绝户,会被人瞧不起。

        可他们也没有薄待女孩,看他们顶着压力供原身上高中就知道了。

        屋子里尽是叹气声,这个道理在座的人都明白,村子里像刘秀梅那样的人家也不少。

        “可是你离婚了,以后可怎么办啊?”赵桂芬惆怅极了。

        死了男人的寡妇,都比离婚的女人好找对象。

        因为大家都觉得一个女人离婚,肯定是这女人哪里不好,或者哪里出了问题。

        陆夏笑了起来,“爸妈,你们看我现在不是挺好的?是不是比结婚的时候好得多了。”

        陆夏此时还年轻,一个多月好吃好喝,已经把自己养回来了。

        虽然依然很瘦,可是气色非常地好。

        加上陆夏不像原身一样腼腆,总想将自己隐藏起来,显得也更加有活力。

        赵桂芬依然担心:“可是女人家终究还是得结婚,你离婚了能找的还不如前头的。”

        “妈,你以前不是跟我说,结婚不能将就吗。我现在有了孩子,不结婚又怎么样?妇女能顶半边天。再者,真要有什么事,我不是还有你们吗?”

        赵桂芬还想说些什么,周小英插话道:

        “三妹说得没错,要是以后能找到个好的那更好,就算找不着,不是还有咱们吗。我家三个小子,一定会给三妹撑腰的。

        我说得难听点,你们看村东头的王寡妇,她男人还在的时候过的什么日子?现在男人没了,苦是苦了点,可再也没挨打了,以前我都担心她会被打死。”

        陆东升:“就是,三姐有我们呢。反正我觉得现在的三姐的日子可比以前好多了,之前我去高家看三姐,那样子我都不忍跟你们细说。

        现在三姐能自己挣钱养活自己和满满,可比在那刻薄的老婆子手下过活好一万倍!”

        赵桂芬:“可三丫头才二十出头,一辈子还那么长,身边没个男人,连说个贴心话的人都没有。还有外头人肯定会说三道四,这可怎么熬啊。”

        “行啦。”陆国强将嘴里的旱烟拿走,“现在已经离了,说那些也没用了。三丫头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要不是被逼着没法子,哪里会闷不吭声地干这么一件大事。”

        陆国强望着陆夏:“三丫头,你跟我们说实话,到底为啥离婚的?是不是那个高天佑外头有人了?”

        陆夏微微诧异,想了想点了点头。

        原身会选择放弃生命,这个理由确实是压倒她的关键。

        “这个混蛋!”陆东升气愤不已,“三姐辛辛苦苦给他生了个孩子,他竟然在外头勾三搭四,还是不是男人!”

        陆东丰沉着脸咬牙,拳头捏得紧紧的。

        他们家是感激高家人那五百块钱的彩礼钱,可心里对这家人也是真的不喜。

        赵桂芬听到这话,气得直拍大腿。

        “离,该离!太欺负人了!”

        男人再不好,只要心里有家,还是能忍着继续过下去。

        可如果有了外心,那这家也就散了,撑下去也没有了意义。

        周小英给陆满满喂好了奶粉,用手帕给她擦了擦嘴,稀罕的香了一口。

        转过脸,一脸愤愤。

        “小姑,咱们去厂里告他乱搞男女关系!咱们不能白吃这亏!”

        陆夏很认可周小英的话,只不过原身并不想继续纠缠,她才作罢。

        “我没有证据,也不想跟这家人继续掰扯。就当是那五百块钱,救了咱们家一命,现在报答了。以后桥归桥路归路,满满以后只是我们陆家的孩子,跟高家也没有关系。”

        赵桂芬:“咱们在县城没根基,真惹了那家人攀扯上来,以后你在县城也不好过。”

        陆夏看大家已经接受了她离婚的现实,便是声明道:

        “我现在就想好好地赚钱养孩子,遇到合适的我会再嫁,但是这次我得找称心意的,否则宁可一个人。”

        言下之意,你们可别给我乱找,找了我也不认。

        周小英立刻附和赞同:“是该这样。”

        其他人更没异议,他们一直觉得愧对陆夏至,也知道她是个主意正的人主。

        尤其听陆东升说陆夏现在开了个英语辅导班,那就是当老师了,更觉得他们认识的人里没有合适的对象了。

        陆东升看这件事说得差不多,连忙提起自己的事。

        他从兜里掏出四十多块钱,摆在了大家伙面前。

        在车上他怕被人偷了,藏得可严实了,掏出来还有股汗味,可他一点也不嫌弃。

        “你咋来这么多钱啊?你带给你三姐的东西,不会都卖了吧?”赵桂芬惊讶。

        陆东升得意洋洋地提起自己这几天在城里是怎么赚的钱,把大家听得目瞪口呆。

        “真的假的?钱就这么好赚?”周小英不可思议。

        “我要是吹牛,可弄不来这些钱,家里的东西卖的那些钱我刚刚都给妈了。”

        大家都看向陆夏,陆夏点了点头:“我这次回来,也想跟你们商量,让东升跟我一起去县里。不仅能挣钱,我要是遇到什么事,他也能搭把手。”

        听到挣钱已经很心动了,听到后面那话,一家人都没有了意见。

        赵桂芬还是有些担心:“要是卖不出去,砸在手里怎么办?县里头就不管吗?现在可以随便卖了?”

        “做生意都是有风险的。”

        陆夏没有为了说服他们,故意说好话。

        “现在改革开放,支持大家做买卖。不过这样子卖冰棍也只是暂时的,咱们以后有了本钱,还是得开铺子,□□经营,这才是正轨。”

        这么大的事,赵桂芬没有了主意,目光投向丈夫。

        陆国强将没有点燃的旱烟嘴放进嘴里,好一会才开口:

        “东升要是乐意,那就去吧。只是家里的田地还得伺候……”

        周小英表态:“爹娘,那些田地我和东丰就能成,实在不行农忙的时候,让我兄弟过来搭把手。”

        陆东丰也点头道:“咱们家就那几块田地,不用成天守着。”

        “我会尽快赚到钱,把咱们家欠的钱还了。到时候还把这间房都重修了,住上砖瓦房!”陆东升握拳。

        他们家现在的房子是后来建的,当初他们住的是土坯瓦房,那时候家里出事没钱,就把之前的房子卖了,换成了现在的茅草房。

        冬天漏风,雨天漏雨,在这贫穷的小山村里都是最寒酸的。

        陆国强这几年一直寻摸合适的木头,就想着等什么时候有钱了,重新再建瓦房。

        “你能顾得上自己就成了,家里不用担心。只是你得记得你哥嫂的情,没有他们你自己的地就要荒了。”

        陆东升:“朝前就要满七岁了,可以上小学了。以后他的学费都由我出了,我瞧着还是得读书,你们看三姐一个女人都能支棱起来。”

        一家人都很赞同这句话,都觉得特别扬眉吐气。

        前几天还一直有人说,他们当初非要把陆夏送去读高中是多么愚蠢的事,瞧瞧,现在就打脸了吧!

        如果不读书,怎么能开辅导班?

        一个月能挣两百多,他们村里人很多家一年都挣不到!

        “我现在手里的钱足够还债,但是我想先存着回头当本钱……”

        赵桂芬连忙道:“你这丫头说什么话呢,你这不是戳我们的心吗!”

        周小英:“是啊小姑,当初已经够对不住你了,现在你一个人带女儿,我们再要你的钱,该天打雷劈了。”

        “以后的钱自个存着,回家也别买这么多东西,你一个人在外头不容易,房子没房子,吃什么都得买,手里有钱傍身才有底气。”陆国强开口道。

        其他人也纷纷表示,他们不能拿陆夏手里的钱。

        陆夏心中更觉得这家人朴实,对自家人也不会白占便宜,和她从前的父母完全不同。

        越是这般,陆夏越想为他们做些什么。

        不是为了兑现与原身的承诺,是她自己乐意去做。

        不过现在说这些还早,她自己都还没有脱离贫困线呢。

        直接给钱是不成的,还是得给这一家找其他出路。

        不管现在还是以后,光凭他们家这几块田地,顶多也就是混个温饱。

        “爸,我记得咱们村往山坳那头走,另一头就是上省城了路?”

        “对,咱们村离省城特别近,只不过到处是山,走公路得绕一大圈。要是走小路,只需要五个多小时。”

        陆东丰:“没那么久,要是胆子大,敢滑采药人架的铁索桥,一个多小时就能到大马路上,然后再坐半个小时的车就到了。”

        周小英好奇:“三妹,你问这个干什么?你想去省城?”

        “我想去看看,要是把咱们的山货弄到省城,价格肯定会更高。”

        陆东升:“路不好走,带不了什么东西。尤其那铁索桥,东西带多了,就会多一分危险。”

        他之前就有这个打算,看过之后就放弃了。

        陆夏记在心里。

        县里到省城坐车需要七个多小时,称得上是长途了。两边直线距离其实并不远,只不过山路十八弯,再加上路况不好,所以要耗费很多的时间。

        陆夏将买的东西都拿了出来,有麦乳精、面条、饼干和各种各样的糖果等等,全都是村里没有的。

        “妈,你看着分一些出来,给之前帮我们家的人送去。”

        赵桂芬很是心疼:“这么多东西,得花多少钱啊。”

        她也不是小气的,很快分出大半准备送到各家去。

        这些年要不是有大家伙的帮衬,他们家也不会这么快缓过劲来。

        有几家欠的钱没还,他们也不急着催。

        陆夏这次回来带了那么多东西,没点表示总说不过去,人情都是有来有往的。

        原身本就是不喜欢串门的,陆夏也不喜欢这种交际,因此赵桂芬自个分好给送过去。

        大家无一例外都会问起陆夏是不是离婚了,赵桂芬知道这种事瞒不了,藏着掖着更让人笑话,也就大大方方地说了。

        大家伙都表示了自己的关心和惋惜,担忧陆夏带着孩子以后可怎么过。

        路上还遇到那些好事之人,面上表示关心,实际幸灾乐祸。

        赵桂芬原本对女儿离婚这件事心里总是不得劲,心底还是觉得太冲动了,离婚之后名声就完全没了,以后日子会艰难。

        可看到大家这个样子,她不高兴了,内心立刻发生了转变。

        别人都觉得她女儿日子过不下去,她这个当妈的可不能说丧气话!

        “哎,我家孩子不如你家孩子命好,现在还需要操持家务,给家里干干农活晒晒太阳就行,不像我家孩子,离婚了只能靠开个英语辅导班当老师养活自己,天天说很多话,嗓子都哑了。”

        “不是正式编制,哪里有那么好的命。代课老师是挺好就是养活一个大人一个孩子太难了,所以只能委屈开辅导班,好歹一个月能吃上几回肉吧。”

        “再嫁就不想了,离婚女人不好找,反正有了个孩子傍身,以后有人养老就成。咱们也不祸害别人,也不给自己找事。”

        “名声不好?爱说闲话的,也跟咱不是一路人对吧?说啥我也不在意。”

        赵桂芬为了女儿,仿佛突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脉。

        跟人互相怼她是真不行,凡尔赛却无师自通。

        赵桂芬跟人说了一路,看着找事的人一脸便秘的样子,她的心里就痛快了。

        周小英看到自己婆母出了一趟门,回来喜滋滋的,完全没有刚才愁苦的样子,很是意外。

        按道理不是该更难过才对吗?

        毕竟出门肯定被人说道,婆母心里肯定会不好受。

        陆家当天晚上杀了一只大公鸡,还把陆夏买回来猪肉给做了,那味道香得隔壁都快馋哭了。

        小孩子不懂事,哇哇哭着闹着要吃肉,被家里的大人扇了一巴掌。

        “哭什么哭,知道自己是什么命吗,就敢惦记吃肉!”

        “我要是狠心把你给卖了,现在也吃香的喝辣的,还由得你在这里撒泼。”

        隔壁院子跟陆家中间是隔着一条路的,可那边的巨大的声响还是让陆家人都听得清楚。

        原本还沉浸在自己今天发挥特别好的赵桂枝,听到这话脸顿时沉了下去,手下的动作都重了几分。

        陆夏对这家人并不熟悉,陆家人搬家后,原身没什么机会回家,也就对这个新邻居并不熟悉。

        她有些不确定地找周小英说话,“隔壁家是什么性子?”

        周小英往外看了一眼,低声道:“这家人不是好相与的,跟咱以前房子的邻居完全没得比。”

        这话让陆夏确定,那家人就是在暗讽他们呢。

        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可这近邻也得是和善的。

        否则遇到事多的,两家住得这么近,就跟软刀子不停在身上割一样难受。

        “大嫂,如果咱们家重新建房子,可以找别的地建吧?”

        “公爹早就看好了地方,这里的宅基地太窄了,现在都有些住不开了。”

        陆家现在有三间房,陆国强和赵桂芬两老一间,陆东丰和周小英一家子一间,陆东升和陆东杰一间。

        陆东升现在就快十八了,虽说没到法定年龄,可在村子里就已经开始相看甚至结婚了。

        就他们家房子又破还腾不开地方,陆东升根本没法找到老婆。

        陆夏这次回来,晚上睡觉还得让陆国强跑去跟两个儿子睡,她跟赵桂芬挤一挤。

        他们村子只要有条件的,都会给出嫁的女儿留房间,只不过并不是专属的,要是来了其他客人也会住在那里。

        他们家本就住不开,更别提给女儿留客房了。

        陆夏暗暗记下,家里的房子一定是找个好地方建的。

        不需要多华丽奢侈,只要舒适安全。

        她之前在一线城市打拼,住的都是鸽子笼,疫情被隔离期间,连续几个月接不到地气,就特别想乡下有一套房子。

        住着古朴的房子,在院子里种菜种花,每天吃着用木柴烧出的菜,想想就挺美的。

        以后宅基地可不好批,趁着现在政策没下来,尽快赚到钱买一块合适的。

        等饭菜全都准备好,家里人也到齐了,正准备开席就有人走了进来。

        现在物资匮乏,各家各户都很紧张,除非特别要紧的事,一般人都不会趁着饭点上门的。

        大家转头一看,隔壁的李婆子带着两个孙子和一个孙女。

        看到屋里人都在看她,脸上皱起笑容,一边吞咽口水一边道:

        “正吃着呢?我在隔壁都闻到味了。”

        三个孩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肉,尤其那两个小男孩,就恨不得立刻扑过来。

        小一点的男孩举着手指指着:“奶,我要吃肉。”

        李婆子佯作打了男孩的背,“你这孩子怎么不懂礼,想吃也不能说出来,得等别人给。”

        陆朝阳猛地站起身来,绕过来将男孩的视线挡住,一脸警惕地看着对方。

        他长这么大都没沾过两次肉,好不容易今天吃到了,怎么也不能被人分走。

        别看今天又是鸡又是肉还有炒鸡蛋,家里人多每个人也分不了多少。

        小孩可以这么任性,可大人却不好直接撕破脸,都是乡里乡亲的,还是邻居不好闹太僵。

        就算他们有理,现在没人这么蹭饭的,又不是叫花子,可真闹起来他们家也会被说道,就是这么没道理。

        可家里困难,好不容易趁着陆夏回来吃点好的,怎么也张不开口说那违心的话。

        你说要来一个都好说,竟然贪心地带了三个孩子!这做派也太让人瞧不上眼了吧!

        陆国强作为一家之主,他没法躲过,正准备开口就被陆夏给抢先了。

        “李奶奶是吧?谢谢您来看我,你带几个孩子过来是想跟我们家一块吃饭吗?您早说啊,我家的鸡太少了,我看你家挺多的,正好杀它个三两只的,我们两家一块拼桌,联络联络感情。”

        陆家养的鸡其实更多,可架不住他们经常送给陆夏,所以现在养大的鸡没剩下几只。

        “东升,你还坐着干嘛,还不赶紧过去拿两只鸡。李奶奶这么客气,咱们得接她的好意。”

        陆东升的嘴角顿时往上扬,猛地站起来一副要去抓鸡的架势。

        他个子高,虽然瘦可骨架在那,这么一大块把李婆子吓了一跳。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什么时候说要吃我们家的鸡了?!”

        “您不是要吃鸡啊,我瞧着你几个孙子孙女这么馋肉,又是这个点上门,还以为你想两家合席呢。你们总不会想象乞丐一样上门讨食吧?不会吧?不会吧?”

        陆夏一脸夸张地看着她和三个孩子,一脸不可思议,仿佛听到了多么匪夷所思的事。

        这个样子把几个孩子都看得觉得自己很丢人,怯怯地躲在李婆子身后。

        “合什么合,我们就是过来看看,瞧你们这小气劲,难怪干不成大事,穷成这个样子!”

        李婆子气恼,原本想仗着陆家人脸皮薄蹭两块肉,没想到这个被休回家的臭丫头竟然这么抠门,吃这么好也不舍得分点。

        大家在村子里过活的,再不要脸也不能明抢,加上看到陆东升朝着孙子吓唬,把两个孩子唬得直哆嗦,她也不敢再耍赖。

        “哼,你们现在让我吃我都不吃,我还嫌晦气!难怪你会被人给离了,就你这性子,哪个男人能受得了!”

        赵桂芬直接摔了筷子:“你个老瓜皮说什么!你有种再说一遍!”

        她从椅子上跳起来,直直地往李婆子几个人冲过去。

        李婆子吓了一跳,连忙扯着孩子跑了。

        全场一片安静,难以置信地望着赵桂芬。

        周小英从来不知道自己婆婆竟然这么厉害,往常家里脾气最软的就是她。

        她现在可算明白,小姑子怎么会不声不响闹出离婚这样的大事了,分明就是接了婆婆的。

        平常蔫不吭声,可一旦惹着她要紧处就炸了。

        “看什么看,赶紧吃饭。”

        赵桂芬清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陆朝阳瞪圆了眼,兴奋地鼓掌:“哇,奶奶,你刚才真是太威风了,跟大将军似的!”

        “妈,我好久没看到你这个样子了。”陆东升也嘿嘿笑着。

        赵桂芬以前性子也不像现在一样忍气吞声,可家里的事越来越多,还欠了一屁股债,让她觉得抬不起头,也就越蔫吧了。

        今天陆夏回来,她一面担心女儿离婚后怎么办,另一面其实也是有些高兴女儿离开高家后变得有主意,不仅自己能找活干,还能拉着兄弟。

        她心里其实很愧疚,为自己对女儿离婚能帮娘家的事感到高兴而羞耻,也使得她更加维护三女儿,不敢让她受一点委屈。

        他们家平常是不敢这么吃的,欠了一屁股债,你家里还吃得这么好,怎么说得过去?

        现在还欠着的,都是跟他们家特别要好的,那些人也不催,甚至默认这笔钱是拿不回来。

        得知陆夏给陆东升找了活,才干了三天就拿回来这么多。

        看着那几十块钱,终于有了一些底气。

        刚才去送东西,赵桂芬跟那几家都承诺了,两个月后他们一定会还清所有钱。

        有了这些前提,家里才敢放开吃,否则只需要做给陆夏就够了,他们不会沾一筷子。

        “三妹也变得不一样了。”

        陆东丰看着陆夏,感觉有些陌生。

        陆夏一脸坦然:“吃了亏才知道,人啊就要厉害点,否则就被人上赶着欺负了。”

        陆东升猛地点头,“就是!我早就这么说过,爸妈老是让我忍,差点没把我给憋死。”

        “二叔,你以后有我呢,以后我们两一起去干架!”陆朝阳挥舞着小拳头。

        周小英把他给摁了回去:“你可给我消停点吧,路还没走稳就想着干架,我看你是皮痒痒了。”

        一直闷不吭声的陆东杰抬起头望向赵桂芬和陆夏,表情里透着疑惑。

        陆夏望向他,他的眼神明显躲闪。

        在饭桌上,陆夏也没刻意找他说话。

        吃完饭,大家也不让陆夏帮忙,她就去找陆东杰说话。

        “怎么?长大了就不认三姐了?”

        陆东杰连忙摇头,变得低沉的嗓音低低地叫了一声“三姐”。

        “你刚才也听到我开了英语辅导班,一个月能挣两百多块。你现在还觉得,放弃学业出去打工是更好的选择吗?”

        陆东杰压低脑袋没吭声。

        “你要是不喜欢学呢,咱们就不能这么算。可姐知道你想要上学,那么咱们就要计算收益和成本。之前家里没法子,你想那样选择大家心疼也不会说些什么,可现在不一样了,不要让自己后悔。

        你现在已经长大了,会独立思考了,心里应该明白,想要走远就得把视线放得长远。”

        “三姐……”

        “你不要有心理压力,你就算上了高中考不上中专或者大学也没关系,多学点东西总是没错的。就跟三姐现在一样,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能用上了。

        你学历高,就算往后去打工,你基本工资都能比其他人多一点,会有更多的选择机会。”

        陆东杰听进去了,问:“三姐,我能去卖冰棍吗?距离开学还有一个月,我也想去挣点钱。”

        “行啊,你哥在县里租了个屋子,到时候你跟他一块住。先让你二哥带你几天,然后你们划分区域,去不同的地方售卖。”

        赵爷爷给陆东升在隔壁家具厂找了一间单身宿舍,家具厂现在效益不好,因此空了许多屋子。

        普通人想租住是很难的,有赵爷爷的关系,就很容易办到了。

        陆东杰高兴地应了下来,眉间也没有了郁气。

        赵秀梅看到小儿子不像之前一样变得闷不吭声,还会露出笑意,心里顿时舒了一口气。

        晚上睡觉时,跟陆满满玩得特别好的陆朝阳强烈要求要跟妹妹小姑一起睡。

        陆朝前直接拎着他的衣领给拖走了,还一边耐心地跟他讲道理:

        “妹妹是女孩,不能跟你一起睡。”

        陆朝阳:“妈也是女的啊,为啥我们能一块睡?”

        “那是因为他是妈,再说了,我们也不是睡一张床啊。”

        陆朝阳只能遗憾地跟满满挥手,他还想搂着妹妹睡觉呢。

        陆夏看着哥仨,笑道:“这三个孩子养得真好。”

        “就是朝光身子骨有些弱。”周小英叹道。

        小儿子出生才刚三斤,能活下来都不容易,现在最容易生病的也是他。

        他们家这几年还欠着钱没法还,也是因为朝光时不时会生病,一生病就要去医院,不敢像别的孩子那样先让熬着。

        “我这次带回来几罐麦乳精,我已经让妈不要送人。大嫂,你记得每天都要给他泡着喝。另外两个孩子也不要漏了,厚此薄彼不太好。”

        “哎哟,麦乳精这么金贵的,偶尔尝尝味就好,哪能天天喝啊。另外两个孩子都是身体壮实的,更不能给了。”

        陆夏不跟她废话,“我买回来的东西,就按照我说的办。”

        赵桂芬:“你们三妹心疼孩子,就这么着吧。”

        周小英应下,心里很高兴,觉得三妹经过这么一遭越发会做人了。

        她平常确实会把注意力更放在小儿子身上,可也不想让另外两个孩子觉得她偏心,有什么东西都是想要分成三份的。

        陆夏回到家什么都不用干,连孩子都不需要她带,周小英和赵桂芬抢着帮忙喂奶粉辅食和换尿布。

        陪玩有哥仨轮着,陆满满被逗弄得一直在笑。

        “妹妹,妹妹,学哥哥这样翻身,看,这样!”

        陆朝阳躺在席子上翻滚,认真地教陆满满翻身。

        陆满满一直盯着陆朝阳,一边使劲地侧身,只要侧一点点,就迎来陆朝阳夸张的称赞声,让她更加地兴奋。

        陆朝光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手里拿着个小手绢,时不时给陆满满擦汗,还不忘帮她摸一摸后背,要是吸汗巾湿了就叫人帮换。

        陆朝前觉得自己是个大孩子,应该稳重,不会凑近这么哄,但是会出门摘一些花啊草的拿给陆满满玩。

        陆满满被三个哥哥围着哄,完全想不起找妈妈这件事了。

        陆夏来到这里之后,第一次可以这么轻松。

        平常虽然有吴奶奶和赵爷爷帮忙带,可两老年纪大了,她也觉得不太好意思,心里总是会担心,只要在家就尽量让两老搭手。

        可在这里她完全可以放松,把孩子扔给别人看,家里的事也不用去操心。

        安安心心地躺在陆国强做的躺椅上,吹风喝茶,感觉特别的惬意。

        这种惬意和安宁,她印象里好像就没有感受到。

        从前她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会想着回家啃老,现在明白了,在家里平躺啥也不想啥也不干,也不怕有人说嘴,太容易让人堕落了。

        这样的惬意没有享受多久,家里就来了不速之客。

        任招娣一进院子就看到陆夏躺在门口的样子,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你瞧瞧你这是什么样子,哪里有个当妈的样子,难怪你被人赶出家门,就你这样喜欢躲懒的,谁稀罕要啊!”

        任招娣望向一旁摘菜的赵桂芬,“弟妹你也是,当妈的也不知道说一说,还觉得吃不够教训啊。”

        她自说自话,在院子里到处张望,看到陆夏面前洗好的黄瓜,毫不客气的拿了一根‘咔嚓’咬了起来。

        “你来干什么!”赵桂芬恼怒。

        “我还能来做什么,还不是为了我们陆家!现在咱们家的脸皮都丢尽了,我要不找补,以后我们还要不要在村子里过活了?”

        “用不着你,我们两家分家了,我不插手你们家的事,你也别管我们家的事。”

        任招娣嗤了一声,压根不理她。

        “夏丫头,你就是被你妈惯坏的,换做是我你瞧瞧你会不会有这么个下场!现在虽然迟了点,但我这个做大伯母的也不能看着你过不成人样。

        你赶紧收拾收拾,我重新给你找了个婆家,你这个样子谁看得上你,也不知道你想什么剪了这么短的头发。

        你要是不带孩子呢,收拾几件干净衣服,就能嫁过去。可你要是带上孩子,就得拿点东西过去,否则人家可瞧不上你。”

        陆夏笑了,她没有被亲妈亲爹逼婚,倒是被这个早就闹崩了的大伯母逼婚。

        她并不感到生气,只觉得很滑稽。

        “大伯母,你给我找了什么样的人?”

        任招娣一听,顿时觉得有门。

        她就说嘛,一个女人离婚怎么可能跟赵桂芬说的那样淡定,女人没了男人还怎么活?尤其还带着个孩子,心里肯定慌得很。

        说什么不想再嫁,想挑好了再说,都是给自己找回面子罢了,心里不知道得多着急,赶紧嫁个男人,以免被唾沫星子淹死。

        “大伯母找的人还用说?那肯定是一表人才,配上你这样离婚的那是绰绰有余。

        男人都不喜欢女儿是二手的,都喜欢干净的。尤其像你这种不是丈夫死的,是被人嫌弃离婚的,那更是能嫁出去都得感谢老天。

        所以啊,我给你找的这个,你回头得好好表现。我听说你现在开什么辅导班?哎哟,你不知道要不是有这个,我说的那个男的还不乐意呢。

        回头你们结婚了,就把他接到县城里好好伺候,钱给他拿着,男人管钱才更富。你呢要是能生最好,不能生也没关系,反正他已经有三个儿子,以后也就是你儿子了。

        他们现在也就十来岁,你嫁过去出门都不带怕的。过几年你出点钱给他们找媳妇,你就能早早地享受孙子的孝顺了,瞧瞧这得多占便宜啊!”

        赵桂芬差点没气得撅过去,又操起扫把要赶人:

        “任招娣,你赶紧给我滚!这么好的男人你自个留着用吧!”

        任招娣脸都绿了:“赵桂芬,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陆夏看赵桂芬气得脸都青了,连忙站起身安抚她:

        “妈,你别生气,没必要为这种人生气。气坏身子是自己的,不值当。”

        “夏丫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啥是‘这种人’!”

        陆夏笑着看她:“伯母,看你这么积极,是收了不少好处吧?”

        “什么钱不钱的,我是关心你,要不然我才不会厚着脸皮求人娶你。”

        陆夏不动声色地走到一旁,闲云信步很是悠哉。

        她弯下腰拿起放在一旁的砍柴刀,用手抚摸着磨得薄薄的刀刃。

        “大伯母,你觉得这把刀,往那个男的还有你家里男人的下面挥过去,能不能一刀子解决啊?”

        任招娣脸都白了:“你发什么神经啊!”

        “大伯母,你可以试试啊。反正我都跟你说的一样,离了婚啥都不是,还不如撞死,我死都死了,顺便带走一两个也是人之常情吧?”

        “你个神经病!我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好心好意给你找对象,你,你……哎哟!”

        陆夏举起刀就要挥过去,任招娣吓得直接跑走了,一溜烟再也不见。

        周小英和赵桂芬完全懵了,看到这个样子的陆夏,感到无比的陌生。

        “三、三丫头……”

        周小英艰难地吞咽口水,“小,小姑,你,你先把刀放下来。”

        陆夏发现自己把她们也给吓到了,连忙把刀放回原处。

        “妈,大嫂,我是吓唬她呢。”

        周小英和赵桂芬表情很难看,刚才那个样子哪里像是吓唬,她们完全相信,如果她被逼急了,真的会做出鱼死网破的事。

        她刚才的语气眼神,完全没有温度,仿佛对这个世界都不再眷恋。

        赵桂芬的眼泪直接落了下来,“我苦命的女儿啊。”

        要不是遭了大罪,她最文静的女儿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陆夏错愕,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个反应。

        “妈,我真的就是吓唬她罢了,像这样的无赖,跟她吵架说理都是没用的,她根本听不懂人话。只有让她感到害怕,才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缠上来,说些有的没的。”

        “小姑,你还有我们,我们会为你撑腰,你……你不用这样……这样……的激烈。”

        周小英抓住陆夏的手,温和又严肃道:

        “你还有我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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