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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执念


月色疏影下,韩朝闻以为自己听错了,急忙反问,“大人是说,大人的妻子,在下官府上?”

        许周池淡漠着神色,紧抿的薄唇绷成一条线,“贵夫人乃家妻之舅母,且我的妻子还身受重伤,不知你府上,可有靠谱的郎中,为其医治?”

        这话里似乎有些追究的意味,韩朝闻有些汗颜,一时也搞不明白,只能立时喊丫鬟去唤夫人来。

        想想,他已经有几月没有跟李含云说过话了,如今突然喊她,现在想来还是觉得有些尴尬。

        李含云是个心高气傲的,自从他韩朝闻往府里纳妾之后,她就没有再搭理过他,两人虽未和离,但早就已经各过各的十几年了。

        不知道这次派人过去喊,李含云会不会过来。

        但好在,不多时便听见廊外有脚步声响,韩朝闻一时之间也放下了心,终归李含云还是给了他这个面子。

        但韩朝闻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

        李含云捻着巾子慢步走入堂中,先前一直在偏院里帮盈诗熬药,正上着火候,听见韩朝闻有事要喊她。

        倒也是稀奇,明明快小半年没联系的人,这大半夜的竟然会想起她,李含云还没来得及猜韩朝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见那烛光之下,坐着一个绝尘俊魅的男子。

        端坐在那,见她过来,也抬目与之一视。

        她的直觉向来准,虽然她在京多年,没见过那位才绝冠京的年轻相国大人一面,但是只一眼,李含云就断定,眼前这位,就是许周池。

        再看一眼一旁韩朝闻的讨好神色,一瞬间李含云就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她当即气涌胸口,眉头一蹙,轻蔑冷笑一声,挑眉道:“是来找诗诗的吧。”

        偏尾音里藏了当年做郡主的倨傲,让人听着就不是个好惹的主儿。

        许周池直觉不对,但对方是赵盈诗的长辈,他自然不能太端架子,于是翩翩起身,一副端朗清高模样,十分有礼道:“见过舅母,我是来接诗诗回去的。”

        看着他这副人模狗样的样子李含云心里就来气,目光从上到下打量了他一番,才阴阳怪气的问他:“昨夜美人在怀,今天就想起我们家诗诗了啊?”

        一时不知道是说你花心呢,还是长情。

        在心里冷讽一句,看着许周池又要说话,李含云偏要先一步打断了他,“可昨夜刺客行刺,伤得诗诗血滩一地,身上到处都是伤口,你在哪儿?”

        “你知道今早我去接她的时候她倒在血泊里是什么样吗?

        你知道昨日她一人去赴宴,被一群人围着欺负,最后昏倒过去吗?

        你关心过她,给她配过侍卫吗?

        你知不知道外面的人怎么说她,你又知不知道她身体虚弱到几次诊脉都诊不出她有了孩子!”

        这些话像尖刀一样,每一个字眼都深深的插/进许周池的心口,让他明明想说话,却疼得一口气都呼吸不了。

        只能站在原地,想象着这段日子赵盈诗过的日子,还有昨夜遇袭时的可怜无助。

        似乎每多想一秒钟,他的身体发肤都被针戳着,像个被定罪的人一样动弹不了。

        但是,他恍然,慢慢抬头,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就连说话都没有力气,“什么?盈诗她……有喜了?”

        说出口的那一瞬间,许周池就已经预料到,但那太残忍,他不敢相信,那是他和盈诗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不可能,不可能……

        忽然间,高大如山的男人开始浑身颤抖,桃花眼里水光滟滟,像是求救一般的将目光转向李含云,想从她的眼中求证,他所想的并不是真的。

        可事实却如他所想,李含云深叹一口气,用一种极失望的眼神看着他,仿佛想在他眼中,找到那么一点属于凡人的感情。

        像是泄恨一般,李含云掷地有声,一字一句告诉他,“没了。”

        “从昨夜到今天下午,不知道盈诗流了多少血,我这个做舅母的什么也不能帮她,就只能干坐在外边,听着她在里边撕心裂肺的哭喊,看着丫鬟端着一盆又一盆的血水出来。”

        “那孩子,已经没了。”

        明明说这些话是来气许周池,可说到最后,李含云还是忍不住哽咽。

        许周池只觉得眼前有什么透明的东西滑过,他面色惨白,痛苦的感觉从五脏六腑传散开来,整个人看着就要倒下去。

        他和赵盈诗的第一个孩子,就这么没了。

        呼吸控制着他,眼前晃过一片黑影,在一片天昏地暗中,他在问自己,当昨夜赵盈诗带着他的孩子在遭受劫难的时候,他在哪里?

        他忘了,只是一醒来,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做了对不起赵盈诗的事情。

        看着眼前男人的颓败模样,李含云还觉得不够,她用冰冷的语气,一声声昭告着他的罪行,“在母子俩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却在和你的老相好共度良宵。”

        “我没有!”

        许周池下意识否认,眼前忽然清明,他看着李含云,极力否认,“我没有,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倒下去之后就再也没有知觉,醒来时,一切都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李含云冷笑,天下乌鸦一般黑,敢做却不敢承认,男人也就这点本事,不想听他解释,李含云长袖一挥,走之前给了韩朝闻一个冷眼,把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的韩朝闻吓得一愣之后,转身就走。

        却在还未抬出半个步子的距离的时候,又被人叫住。

        “舅母,能不能让我见盈诗一面?”

        李含云侧过脸,对着铺地上黑压压的阴影道:“还是别见面了,听诗诗说她对你早有和离之意,之前是她那无情的爹做主,将她抛弃。

        如今诗诗在我这儿,就定不会让她再受一点委屈,明日和离书就送到相国府,我看就没见面这个必要了。”

        “哦对了,我是诗诗的舅母,并不是大人的,大人位高权重,臣妇可高攀不起。”

        说完一甩袖,头也不回地走了。

        走到廊下迎面冷风一阵,李含云大有舒畅之感,念着院里的药还没煎好,脚步加快就想赶回去。

        可许周池只低着头在原地顿了几瞬,心中再怎么悲痛,他也不可能对赵盈诗放手。

        想通之后他抬头,几步跟了上去。

        他一步拦住李含云的去路,侧低着头,语气虽低下,但心中依然固执,他知道多言无义,这次便没有再多说:“请夫人给我一次机会,我想见见盈诗。”

        我不仅要见她,我还要带她回家。

        一双桃花眼在暗处微微闪烁,眼底情绪汹涌,却也更加坚定。

        李含云倒是从来不知道,外界所传清冷绝尘的高岭之花,竟会这么难缠。

        事不过三,饶是李含云再怎么有涵养,这次也不耐烦了,可她并不会口不择言,而是抓住人短板质问:“你自己想想,盈诗现在,想见你吗?”

        星夜下树影微动,答案太过明显,赵盈诗何止会想见他,怕是恨他都来不及。

        许周池在心底里绝望的苦笑,但面上依然坚决:“和离之事我必不会答应,只要我还活着一天,盈诗就还是我的妻子,我要带她回去,需要经过谁的同意?”

        亦或者说,他想要带赵盈诗走,谁敢拦?

        一句话,锋芒毕露,李含云心道,果然年纪轻轻就当上权相的人果然不简单,竟然连强取豪夺、强人所难都说的这么风轻云淡,理所当然。

        她看着眼前相貌极好的年轻人,忽然想起了前些年姐姐还在的时候,嘴边最常念叨的就是盈诗那姑娘一心扑在那新上任的相国身上。

        现在回想盈诗当年每次欢欣的样子,李含云只觉得自己为她的外甥女感到不值,“你爱她吗?这么多年,或许连你自己都没有问过你这个问题吧。

        或许在你心里,这些并不是重要的。

        但这份爱对于诗诗来说,却是一段较为美好的回忆,她一颗心都扑在你身上,她是个单纯善良的好孩子。

        而你不是,你是擅弄权谋的权臣,一心只为着自己着想。

        大夫临走前交待了近几月内都不要让诗诗受到太大情绪影响,你说你想见她,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她看见你,就会想到她刚刚失去的孩子。

        我好不容易盼着她从鬼门关回来,你就这么急着想让她去死吗?”

        最后三个字像是一个可怖的魔咒,让许周池站着半天也缓不过劲来,他只要一想到昨夜她性命攸关的时候无助哭泣的样子,心都疼得不行,他怎么会舍得她去死?

        不,盈诗不能死,永远不能。

        冰凉的眼泪像流星一样划过,许周池内疚心痛不已。

        李含云别过眼,见终于说得动眼前这位男子了,心下终于放心,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一样,心如止水的如风一般淡淡绕过。

        夜深了,该回去给诗诗喂药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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