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往事
不过何颜什么也没有问，她只是微笑了一下，然后走回去将桌上已经吃完的关东煮杯子扔进了垃圾桶里。
“我来吧，何颜姐。”说着，程莉莉朝她走了过去。
“没事，就一个杯子而已。”何颜说着，拿起了一旁的包，“关东煮的钱之前已经付过了，那我就不打扰你上班，先回去了。”
程莉莉上前一步，伸手拉住她包包的带子：“何颜姐，等一下。”
何颜转身。
程莉莉小心翼翼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她一脸真诚地看着何颜：“好几年不见了，今天正好我上夜班，如果你有空的话，不如我们坐下聊聊吧。”
何颜看着她，低下头默不作声。
“不勉强的。”程莉莉连连摆手，“如果你有事要忙，也不是一定要聊。”
想了一会儿，何颜尽力挤出一个轻松的表情：“是好几年不见了，正好我晚上有空，难得一起叙叙旧。”
程莉莉听她答应下来，脸上瞬间露出了笑意。她走回柜台前，将那盒蒸糕也拿了过来，递到何颜面前：“何颜姐，你尝尝，这个可好吃了。”
何颜拿了一块，放进嘴里尝了一口，然后伸出大拇指：“好吃。”
“是吧，这是从我家附近的老字号里买来的，味道特别正宗。”
何颜看着她，笑了一下，然后将最后一口也送进嘴里。
“何颜姐，你这几年在做些什么？”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毕业后直接进了设计院，一直工作到现在。”何颜说。
“能进海城设计院，一定是很好的大学吧。”
“海城大学。”何颜说。
“真好，不像我，读了一个很差的学校，现在出来也只能打工赚点生活费。”程莉莉低下头，有些难为情的笑了一下。
何颜看着，一时不知该不该问她，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事。
她正犹豫着怎么措辞，程莉莉倒是自顾自地说起了自己过去的这几年来。
“我爸当年进去了之后，我妈就带着我一个人生活。但她也就是个来海城打工的人，那时候给我爸打官司又花了不少钱，所以家里已经没什么积蓄了。学画画是很烧钱的事情，我们家那时困难，实在是培养不起我。”
说着，程莉莉苦笑了一下：“好在那时候才高一，所以我就决定不走艺术生这条路了。可高中的时候，我又一直处在我爸进去的阴影之下，实在无法专心学习。加上我数学和英语都不太好，所以高考也就只考了一个很低的分数，然后进了一所很差的学校。”
何颜听着她的讲述，沉默了一会儿：“挺可惜的，我记得你和我说过，你画得很好，也很有兴趣。”
程莉莉有些意外的看着何颜：“何颜姐，原来你还记得。”
八年前，程莉莉的父亲程旭在一家规模不大的货运公司当司机。那段时间，公司连着接了运送水果和服装的两单生意。货物量大，人手又不足，所以程旭就被安排多跑了几趟车。
当时程旭的父母身体都不太好，既要照顾老人，又要忙着加班，几天下来，他的身体渐渐有些吃不消。但是人在异乡，上有老，下有小，他哪敢抱怨呢，也只是默默都承受了下来。
那天他如往常一样，正准备将一车的水果运往市区。但因为连着几天都没睡好觉，在开车的过程中，他没忍住疲惫，竟这样打了个盹。等他睁眼时，货车已经快要撞上前面转弯而来的黑色小轿车。程旭瞬间清醒过来，急忙踩下刹车。但不知为什么，他的车子仍是不受控制的往前冲过去。突然砰的一声巨响，黑色小轿车就这样被撞了出去。
而那辆黑色小轿车的主人，正是何颜的父母。
程旭也在这场事故中受了伤，但可能是运气好，他还是被抢救了回来。
后来经查明，货运公司当时在货车上放的水果已经超载，但他们没有告知程旭这件事。这也是为什么，当程旭踩下刹车之后，车仍是不受控制地冲了出去的原因。不过程旭本身也存在疲劳驾驶的问题，最终法庭宣判，程旭和货运公司两方均要对此次事件负责。
而当年的那一名法官，正是梁川舟的爷爷。
那时候何颜才18岁，她一直沉浸在失去父母的痛苦中无法走出来。当时太年轻，也没有认真学过法律知识，所以她一直不服于梁法官对程旭的判决，总认为判得不如她预想的重。即使判决结果是公正合理，但何颜仍是无法接受，那天，她在法庭上不可抑制的失声痛哭了起来。
对于这个结果，家里的其他人都是接受的，他们尽可能地安抚着何颜的情绪，很久之后才使她平静了一些下来。
走出法院时，突然有一个女孩叫住了她。
何颜回过头，见来人正是程旭的女儿，程莉莉。那时的她根本无法平心静气地同程莉莉说话，她只是愤怒地看了对方一眼，转身就要离开。
“何颜姐！”程莉莉追了上去。
“走开！谁允许你这样叫我！你不配！”何颜朝她怒吼。
“何颜姐，我替我爸爸向你说一声对不起。”说着，程莉莉跪在了她的面前，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何颜外婆是个心软的人，见程莉莉这样，也是痛心不已。她颤颤巍巍地走上前，想要将她扶起来。
但程莉莉却倔强地拒绝了，她泪流满面，满怀愧疚地看着他们：“是我爸爸对不起你们，我不求你们的原谅，只是想用这种方式来表达我的歉意。”
“谁要你的道歉！我只想要我爸爸妈妈能活过来！”何颜再次怒吼。
“对不起！”程莉莉又磕了一个头。
“孩子啊，你快起来吧。”何颜外婆叹了一声气。
看着程莉莉，何颜的内心也是百感交集。但强烈的情绪仍刺激着她的大脑，她转身冲出了法院的门，一口气跑到附近的公园里，躲到草丛边上哭了很久。
这件事过了半年，何颜有天到一家小炒店吃晚饭。吃着吃着，面前有个蛮横的人走了过来：“欸我说，这明明就是我的位置，你怎么抢别人的座位啊！”
何颜瞪了他一眼：“我坐下的时候，这里明明没有人。”
“那是我去上厕所了！”
“可是桌上也没有碗筷。”
“那是因为我点的面做起来复杂，所以还没有端上来！”
何颜指了指桌子另一侧的椅子：“这里还有一张椅子，你可以一起坐下来。”
那人气急败坏：“我约了人，本来你这位子是留给我朋友的！”
这时一个声音从那人背后传来：“这是公众场所，你也没有和老板专门说要留下这个位子，既然自己走了，就别怪别人！”
何颜和那人都往声音方向看了一眼，是背着书包的程莉莉。
“我说你什么意思？”
那人正要找程莉莉理论，这时靠门外的一桌人站了起来：“行了行了，你一个大人跟孩子吵什么！我们吃完要走了，你到这桌来吧。”
于是那人才作罢，他看了一眼何颜和程莉莉：“不跟你们计较。”
程莉莉瞪了他一眼，然后在何颜面前坐下：“何颜姐。”
何颜看都不看她一眼，继续吃着碗里的面。
“何颜姐，你在这附近上大学吗？”程莉莉问她。
“我说你要不要脸，非要上赶着找我说话是吗？”何颜不耐烦地看着她。
“对不起。”程莉莉低下了头。
事情已经过去很久，此刻的何颜心境比那时平静了许多。那段时间来她一直都在回想着程莉莉当初和自己道歉的那一幕，心里也知道这件事与这个小女孩其实没有直接的关系。
看着程莉莉卑微的样子，何颜突然心软了下来。她撇了程莉莉一眼，说道：“嗯，在这附近上学。”
看见何颜愿意搭理自己，程莉莉意外地抬起头。
“我的学校也在这附近，我今年读高一了。”
“嗯。”
“何颜姐，你现在在学什么专业？”程莉莉问。
“关你什么事。”
见她冷冰冰的样子，程莉莉意识到自己不该过问那么多。她在桌子下的手不自在地搓了搓校服裤子，然后抬起头挤出一个微笑，继续同何颜说道：“我喜欢画画，何颜姐，我画得可好了，以后想走艺术生的路。”
何颜将碗中的面吃完，她面无表情地看了程莉莉一眼，走去付帐前冷漠的甩下一句话：“我对你的事不感兴趣。”
程莉莉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想起来半年前何颜哭着跑出法院门口的那一幕。她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衣摆，直到将校服抓得皱巴巴一团，末了，低着头喃喃自语地说着：“何颜姐，对不起。”
嗡嗡几声，何颜的手机在包里震动。她拿出来一看，是梁川舟打来的电话。
何颜下意识的皱了一下眉头，选择了拒绝接听。但梁川舟太过坚持，前一秒她才刚将手机放回包里，下一秒手机又震动了起来。
还是按了挂断，但这次何颜给他发过去了一条信息：我有事在忙，晚一点回给你。
信息发出去之后，梁川舟秒回了一条：知道了，颜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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