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疏离
下了楼，梁川舟并没有马上回家，而是在车里坐了很久。
大雨瓢泼，雨水一波接一波重重打在了车窗玻璃上，形成一道雨帘，使面前的视线都变得模糊。
车里没开灯，梁川舟闭着眼靠坐在驾驶座上，眉头紧锁，陷在一片黑暗里。
心烦意乱到了极点，明明开了空调，但是他仍然觉得车内空气滞闷，堵得自己呼吸不畅。又调低了几档，直到冷风对着脸直直吹过来，才终于觉得冷静下几分。
下意识去摸口袋，想要抽一根烟，但刚伸出手就想起来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碰烟了。
第一次学会抽烟是当时父亲的律所发生变故，当了二十多年的天之骄子，一夕之间跌落神坛。那时候又年轻，一时之间无法接受这样的落差，于是学会了用烟酒消愁。
再后来踏入社会，创办律所，成年人的世界里总是有数不过来的艰辛和压力。原本只是用来消愁的工具，开始变得越来越离不开，到最后成了日常必备。
后来重遇何颜，同她在一起以来，梁川舟能感觉到自己每天都是快乐的。哪怕工作上遇到再烦心的事，只要一回到她的身边，也就全部都被治愈了。从此烟酒成了摆设，不知被遗忘在家里哪一个角落。
可现在呢，心爱的人下定决心离开，心里的定海神针被抽走，整颗心变得摇摇欲坠。
就像原本平静美好的海面翻涌，渐渐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而他站在那里，看着面前的海水一浪高过一浪，却也只有束手无策。任凭它朝自己扑来，然后逐渐淹没在深海。
梁川舟无奈的笑了，深呼一口气，他抬头看了一眼何颜家客厅的方向。
从下楼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快两个小时，客厅里还是没有开灯。从车里望过去，也只能隐约看见玄关处透出来一丝昏暗的光，和他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
两个人这几天都在梁川舟的公寓那里住着，所以何颜家这里，并没有准备太多的东西，冰箱里也不知道还剩下什么。
起初他以为何颜已经在外面吃了，所以也就没有问过晚饭的事。但现在突然想起来，刚刚茶几上放着一盒小吃，可能就是她买回来准备晚上吃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明天早上吃什么呢？他突然觉得很懊恼，自己怎么就忽略了这些细节。
何颜没有吃早饭的习惯，大多时候都是想起来就吃，想不起来就算了。有时候熬夜到很晚，第二天为了多睡一点，她一般都会直接略过早餐这一步，次数一多，胃都被熬出毛病来。
在一起后，梁川舟总是会主动做好早饭，如果时间来不及，他也会到楼下的小吃店买好再拿回来。总之就是监督何颜一定要吃一点东西，哪怕再没胃口，喝一点豆浆或者牛奶也是好的。
想到这里，梁川舟拿了伞，下车快步走到小区附近的便利店里，挑了几款何颜喜欢的面包和豆奶。
排队付钱的时候，他看着外面越来越大的雨，回想起来八年前从医院回来的那晚。
那天他回到家里，家人看见他短袖领口上的血迹，问是怎么回事。他随口敷衍了一句，说是夏天蚊子多，咬了一个包，自己挠得重了，不想挠出了血。
把饭盒放进厨房后，他洗了个澡就回到房间里。不知为什么，今晚那个女孩的眼神和每一句话总是萦绕在他心里，挥之不去，也放心不下。
那个晚上，梁川舟意外的失眠了。他从床上起来，坐在窗边看着外面不停不歇下着的大雨，心里总是想起医院里遇见的那个女孩子。
不知她叫什么，有些后悔走的时候怎么没问一句。不过想想她也未必愿意告诉自己，毕竟陌生人相遇一场，以后应该也不会再有联系。
不过她晚上应该只喝了他的那一碗鱼汤吧，不知道现在肚子饿不饿？雨这么大，她又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校服，五月份的气温还是有凉意的，不知道她现在冷不冷？晚上一个人守在太平间，不知道她会不会孤单害怕？
那晚他一个人想了很多，甚至有那么一刻，想要从家里再去医院看看她的情况。衣服都从衣柜里拿出来了，但想了想又觉得唐突，还是不要打扰她了吧。
收银台服务员的一声“您好”将他的思绪拉回来，梁川舟将篮子里的东西都递了过去。
买完又折回来，他站在何颜家门口，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进去。最后只是将东西放在门口储物柜的抽屉里，等回到车上的时候，给她发了一条信息才驱车离开。
回到家里，他拿起手机看见有一条消息，下意识以为是何颜发来的。心里不知在期待什么，手微微颤抖，点开了聊天界面。
是表妹曹嘉元发来的信息：老哥，我刚刚回家的时候好像看见你的车了。
期待落空，脸上尽是失落的神情。梁川舟简单回了一个嗯，然后将手机往沙发上一放，就进浴室冲了个冷水澡。
出来的时候，他看见手机屏幕上显示来了好几条消息，但一点开依然全是表妹的，何颜还是没有回他。
曹嘉元：这么晚了你怎么开车出小区啊？
曹嘉元：临时加班吗？好辛苦啊…
曹嘉元：颜颜姐和你一起吗？嘻嘻～
曹嘉元：对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带我认识颜颜姐啊啊啊啊啊？
曹嘉元：话说回来，我说你谈恋爱进度也太不行了吧，都这么久了，怎么还担心感情不稳定…
曹嘉元：唉，不过你也不要没信心，可能你们都是那种慢热的人，慢慢来就行。
曹嘉元：人呢人呢？又消失了…
曹嘉元：好吧，大忙人。那你先去忙，要记得回我信息哦！
连着这么多条信息跳出来，又是问起了他和何颜的感情状况，梁川舟只觉得太阳穴跳个不停，脑子一抽一抽的疼。
他尽量耐心，回了曹嘉元一条信息：小孩子少管大人的事。
消息刚发出去，那头就秒回了过来。
曹嘉元：我都十九了！成年了！
梁川舟：知道了。
曹嘉元：？？？老哥，你怎么回避问题呢！难道是和颜颜姐出了什么状况吗？
梁川舟实在不想回答，但曹嘉元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主，他敷衍几句还是不行，最后只好使出杀手锏。
梁川舟：大半夜的，又下暴雨，你怎么才刚回家？
消息一出，那头果然安静下来，聊天框上面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又取消，又正在输入…反复几次，最后曹嘉元回复过来一串省略号。
梁川舟：哦，看来有秘密？
曹嘉元：没…就是去参加同学的生日聚会。
梁川舟：那你无语什么？
曹嘉元：这不是我爸妈规定了，我和嘉豪都不能超过晚上十二点回家吗…
梁川舟：不是都上大学了吗？
曹嘉元：！！！对啊！都上大学了，怎么还有这么个破规定！你可得帮忙，好好跟我爸妈聊聊！
梁川舟：做个交易，你少打听我的事，我就不去跟你爸妈告状，怎么样？
曹嘉元：？？？你是人吗？
梁川舟：我是你哥，我不是人，那你也不是。
曹嘉元：行，你牛！我不问了，行了吧！记得给我保密…
梁川舟这边回了一个“成交”，然后走回房间里。把手机插上电，整个人无力的往床上一躺，再次陷入在一片黑暗中。
翻了一个身，习惯了有何颜躺在身边的他，这次却扑了空。
诺大的床上躺着他一个人，伸出手只触摸到一个枕头和一张薄被。闻着枕头上独属于何颜的发香，怀里却再也抱不到枕头的主人，他突然觉得心被抽了一下，疼得发紧。
你说这人可真是奇怪，明明恋爱前自己一个人住得好好的，从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可现在呢，床不是床，枕头也不是枕头，总之看哪里都不顺眼。
心里总是空落落的，好像有人硬生生的从他心上剜走了一块心头肉，自己拼命捂着胸口，却仍是止不住的流血。
何颜的离开，差点要了他的命。
担心她半夜会发来消息，一向习惯在睡觉的时候将手机调成飞行模式的人，从今天开始，破天荒的改了这个习惯。生怕错过她的任何一条信息，他甚至都不敢闭眼，即使再累，也就这样硬撑下去。
这几天没睡过一个好觉，今晚又给了他沉重的一击。生理和心理同时陷入疲惫，没有撑下去，他还是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但这觉睡得一点都不踏实，一整个晚上他反复都在做梦。梦里何颜回复了他的消息，他心里惊喜，连忙伸手去拿手机。
每次都是这个梦，每次都在他要去拿手机的时候醒了过来。刚醒来时，梦境混合着现实，他忽然有点分不清哪个才是真实的，只是下意识的以为何颜真的回复他了。
但是一转头，手机安安静静的摆在床头柜上，并没有任何信息进来。他无数次拿起，点开，盯着屏幕发呆，直到界面自己回到黑屏，他才又失落的将它放回枕边。
这样反复几次，终于在凌晨四点多的时候，何颜回复了他。
睡梦中的梁川舟听到耳边有手机震动的声音，他从梦中惊醒，整个人几乎弹坐了起来。伸出手迫不及待的点开，看见何颜的头像上显示了一个小红点。
他心跳如雷，却在看清内容后，心还是凉了下来。意料之中，却也不免难过。何颜的回复是一句很简单的谢谢，生疏的用词太过刺眼，明晃晃的提醒着他，他们已经分开的事实。
他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凌晨四点多了，何颜好像还没有去休息。于是他回过去一条：颜颜，怎么还没睡？
何颜：正准备睡了。
没有过多的解释，只是简单的告知一个结果。梁川舟看着她的回复，双手捧着手机，忽然不知道自己该再说什么比较合适。
反复输入又取消，最后他只回了一句：去休息吧，醒来记得吃早饭。
那边何颜回过来一句“好”，两个人的对话就这样结束了。
放下手机，他落寞的坐在床上发呆。
另一边，何颜盯着手机屏幕，眼中是一模一样的情绪。
梁川舟走了之后，她在沙发上不知不觉睡了一会儿。醒来时，看见客厅墙上的钟显示已经凌晨。
何颜起身走到阳台，出神的看了天空很久。她想着雨这么大，他开车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小心一点。但转念一想，都分开了，自己又再这里矫情什么呢？
回到客厅时，看见沙发上的包包，她忽然想起来自己手头上还有一份材料要看。
即使再身心俱疲，工作依然不能耽误。何颜苦笑了一声，从包里拿出了资料。走到书房坐下，逼自己集中注意力开始工作。
本来只需要不到一小时就能看完的东西，这次她花了好几倍的时间。等所有都结束时，已经要凌晨四点了。
连着好几天都得不到好的休息，此刻她的头几乎要疼得裂开。匆匆洗漱了一下，她才终于回到房间里躺下。
拿起手机想要定闹钟，意外的看见了梁川舟之前发过来的一条信息。
颜颜，我买了一点东西，放在你门口的储物柜里，记得要吃早饭。
看到信息的一瞬间，何颜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她连忙走到玄关，打开门，从楼道里将东西拿了进来。
打开袋子，里面都是她平时最喜欢的几种面包和豆奶。心里有什么东西被打开，她忽然抑制不住的哭了起来。
蹲在玄关的地上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双腿已经失去知觉。她堪堪扶着墙壁站了起来，将东西放在餐桌上，走回房间里拿起手机。措辞了很久，最后给梁川舟回了那条信息。
心里的感受太过复杂，何颜突然间不知道要怎么表达才好。毕竟分了手，总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所以最后发出去的文字，也只是客气疏离的一句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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