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开智
阿玉第一次见这等暴力场面,一声尖叫冲破云霄,上前一把推开扬手打人的全福,紧紧抱住谢玄一的腰,“不准打婕妤!”
全福手心微疼,甩甩手掌,一副得意相“狗屁婕妤!”
小夭咽咽口水,下意识后退两步——现下淑妃娘娘正邀圣宠,全福又是个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的性子,惹,惹不得。
“哎哟哟——”气氛紧张到白热化之际,全福叫起来,垂头一看,那只贱狗龇牙咧嘴一口咬在他的小腿肚上,发疯般汪汪叫着。
“嘿这小贱狗也敢欺人,快放开!”他弯身对准踏小云脑袋便是一阵狂锤,十几拳下来,踏小云显然有被打晕了,四脚微软东倒西歪,喝醉了似的。
甩甩头,很快振作起来,又龇牙咧嘴扑上来撕咬全福的衣袍,咔嚓一声扯下一块衣袍,甩头吐掉,狠狠一口咬在全福腿腹上往外撕扯,全福疼得哇哇大叫,神色痛苦,随手操起身侧一把小铁铲对着踏小云的脑袋便是一阵狠拍,怒骂:“畜生敢咬人,打死你,叫你咬人,打死你这个祸害!”
谢玄一见状,着急大喊:“阿玉,快去救我的狗!”
阿玉急忙上前,却见全福将铲子耍出残影,铲风凛冽,一时不敢上前。
片刻,踏小云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哼,倒在地上,鲜红刺目的血自头顶汩汩流出,染红了耳尖一点白,它双眸莹润,逐渐失神,似欲哭泣。
谢玄一心脏一阵剧痛,弯眉作弓眼波化剑,如发狂一般欲挣开缠住睡觉的束缚,大喊:“放开我,放开我!我今日非杀了这个死奴才不可,掘你十八代祖坟鞭你老子的尸!”
赵淑妃哪见过这等大场面?吓得愣在一旁,双腿一软险些跌倒,被同样惊呆的丹砂堪堪扶住。
回到玉露殿时尚且心有余悸,命丹砂打发走其余侍婢,秀眉紧锁,厉声责问道:“今日不过是去挫挫她的尊严,你何故下这般重手?那是一条生灵!”
全福使出老本行,伏在地毯上以头扣地,嗓音颤抖,“娘娘息怒呐,奴才今日好似…好似着了魔般,手脚不由自主啊!”
淑妃怒道:“难不成被鬼上身……”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本妃现下仍心惊胆战,若此事比陛下知道,你可知道后果?!”
全福哆哆嗦嗦道:“奴才知罪啊娘娘,若陛下知道,奴才自会承担圣怒,而那谢玄一一向不讲理,恐怕不止恨奴才,也恨上娘娘了!”他眼珠一转。
忆起那双明眸卷着滔天恨意,纵然走得仓促,仍能听见那嘶声裂肺的声音,“有朝一日我定将辱我害我之人碎尸万段!”
那声音太过凄切,宛如白鹭夜啼,嘶哑难听。
不行,不行,一定不能让她再有出头之日。若陛下知道,全福丢命是小,连着她也要被罚!
若非今日让全福跟着去冷宫,她最多便是侮辱她一翻,远不至害了一条狗命!
思及此,心中竟然对全福生出一丝不满,这不满的一眼被全福瞧在眼里,心中发怵,忙连连磕头:“娘娘,奴才生是您的奴才,死也是您的奴才,要打要骂随娘娘处置!”
这话说得阴险,狗是他打死的,而奴才只听主子的话,这是牢牢将他自己与淑妃栓在一条绳上啦!
淑妃自然不会让自己的利益受损,不得不包庇他。只要谢玄一出不了冷宫,这件事便吹不到皇帝耳里去。
全福笑了。
“此次便罢了,若下次你这奴才再敢逾矩,本妃定不轻饶!”
·
啪嗒,啪嗒,滚烫的泪珠如断了线的珠子簌簌而落,灼得心脏疼痛难忍。
她在西北墙角处的土地上刨了个坑将踏小云埋了,给他立了块牌,上方刻着六个歪仄大字——吾友踏小云之墓
阿玉捂着嘴低声哭泣,小夭死死压低头不言一语。
谢玄一在踏小云墓前神情麻木蹲了一下午,傍晚时,黑压压的乌云自远山巅奔腾而来,狂风呼啸:“姑娘,要落雨了,不如……”她哽咽了一下,“我们回屋去吧。”
谢玄一抬起手背抹一把眼泪,点点头,任由阿玉扶她起身,小夭见状也上前帮忙,被谢玄一甩开。
小夭神色僵硬,却见她脸色比上空乌云还沉,沉得似乎要滴出水来。冷冷道:“那时候你在做什么?”含着浓浓的质问与不满。
小夭一时语塞,又听她道:“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瞒着我禀报陛下的是你,被陛下撵到冷宫伺候我不满的也是你,方才为了避祸而躲得远远的也是你……”
顿了顿,似乎哽咽了一下,“你只是一个奴婢,见谁都可以叫主子,做好自己的分内事便可,没有义务为我赴汤蹈火。错就错在我将你当成可真心相待之人。风光无限时我可曾亏待过你?”
小夭只觉脸火辣辣的,似乎自己也被扇了一巴掌,张了张唇,“奴婢……”
“够了。”她毫不客气打断,“既然是来伺候我的,此后你便将这院内所有活都干了,尽了自己的本分。若你有朝一日能出去,便再不用见我。”
阿玉见小夭难堪的模样,心中有些难过,刚欲开口劝谢玄一,却见她抬头看天,一滴雨粒落在她的眉尾,顺势而下滑过眼角,似泪珠,“下雨了,我们进屋去。”
屋外下着倾盆大雨,谢玄一双手环膝坐在榻上,征征盯着窗外一株正被风雨催折的迎春花树,已被风雨压弯了腰,花瓣也簌簌而落,却始终摇摇晃晃不肯倒下。
人也应该似这般,风雨过后又是一个春天。她想。
小夭一人靠着墙角,压着头发呆,瞧不清面容,她身姿清瘦,衣衫单薄,瞧起来可怜极了。
阿玉瞧在心中难受,悄咪咪挪步墙角安慰她。
※※※
自打那日赵淑妃来冷宫闹过一通后,阿玉便一直忧心忡忡,她觉着,姑娘约摸是因踏小云的死伤心透了——话变少了,也不爱笑了,整日趴在窗前发呆,有时一坐便是一整天。时而蹙眉,时而展眉,似是在思索什么难题。
云卷云舒,花开花落,凄切蝉鸣迎来了万物凋零的晚秋,一双大雁自高空掠过。
也不知今年承恩殿院内的枇杷是坏掉了,还是被宫婢们摘走了。
主子落难奴婢被欺,深宫里向来是看人下菜碟的地儿,若有权有势,自会将你当神明供着,若坠入泥潭,管你是昔日是婕妤还是贵妃,连个眼神也懒得分给你。
盛安的秋季偏冷,小夭同阿玉前去内侍管要碳,却只分到一堆煤渣,阿玉央求再多给些,那太监阴阳怪气讽刺道:“咱家也难办呐,你们也知道京城气候冷,这些碳得先供给贵人们使用,用剩的才能给咱们奴才用啊!”
近些时日谢玄一忽然受凉了,咳嗽个不停。但因她只是个庶人,阿玉根本没有资格去御膳房求药,只能去奚官局。
奚官局是管理宫中奴仆生病用药和身后事的地方,那些太监哪懂什么用药之道?胡乱抓一把给熬给人喝,若活下来算命大,死了便一卷草席扔到后山去了。
阿玉着急,与那太监掰着半晌,小夭早已忍耐不得,低声骂一句“狗眼看人低”便拉着阿玉离开了,留下太监在身后跳脚。
小夭领着她回到尚宫局,盯着尚衣局里异样的眼光和嘲讽,小夭找到徐尚宫连磕几个头,求她给一些碳和药物。
徐尚宫人心善,瞧她二人眼眶红红的也觉可怜,给了些碳和药物,还多给了一些点心。那些点心样式普通,味道一般,比昔日在承恩殿时吃的差远了,但对于此刻两人来说却是顶级美味,连连道谢后捧着收获,一溜小跑回去了。
春夏季时,谢玄一最爱趴在窗前,盯着院外那枯燥的景色发呆,秋冬时冷了,她便披着一件布料粗糙的斗篷围着炭盆走神,冷风卷进屋内,她捂着嘴咳嗽起来。
她体质并不弱,一场秋风并不足以令她受凉,但她内心极度痛苦,心情不好,便容易生病。
小夭同阿玉回来,见碳盆里的碳已经烧到尾,即将熄灭,忙往碳盆里添碳,阿玉则去找来陶罐,烧水煎药。
天凉,三人围成一个圈烤火取暖,小夭在阿玉的示意下,鼓起勇气从怀中取出一包糕点,带着一丝讨好的意味:“姑娘,您近几月胃口不好,消瘦了,吃点糕点吧……”
谢玄一扫眼过来,语气淡淡:“谁给的?”
小夭抿抿唇,小心翼翼道:“是徐尚宫,这些碳和药材也是她给的。”
“她可有为难你们?”
小夭忙摇头,“没有的,徐尚宫人很好,并未为难我们。”
“那便好。”一阵秋风推开窗棂打进屋里,谢玄一抵拳咳嗽一声,“是我连累你们了,抱歉。”
“姑娘您别这么说,不管好歹,咱们能遇见是上天注定的缘分!我年少时常听人说,前世要多少次擦肩才能换得今世的回眸来着?能跟着姑娘,婢子无怨无悔!”阿玉说完忙起身去关窗户。
小夭见谢玄一没胃口,讪讪收回糕点放在一旁,垂头煎药。
※※※
谢玄一喝完药后便觉困意如潮涌来,由阿玉服侍着脱鞋上榻,阿玉细心地给她掖好被角,又抱了其他榻上的被子过来压着,数数有六层。
许是因为生病的缘故,今日里脑子乱糟糟的,闭上眼,昔日一幕幕便断断续续闪过脑海:被娘骂便宜货、赔钱货;讨饭时被一群孩子扯头发,推搡;在蒹葭村被周寡妇折柳条抽打,被周青青拧着耳朵教训;相伴多年的踏云被被卖了,让人吃进肚子里;来到皇宫被慕成抱着、哄着,再到被打入冷宫,被全福欺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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