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狭路相逢
陆聿余光瞥到那侍卫一直看向自己这边,丝毫不慌张,只是施施然伴在钱宇身边,顺从乖巧地见过那些长辈。
在钱宇与几人寒暄时,陆聿拿着礼单拎着贺礼往燕王府里面走去。
礼尚往来的人络绎不绝,个个都是衣着不凡,身着半旧衣衫的陆聿有意收敛锋芒混迹其中,倒教人一时难以注意到。
只见他极为恭敬地双手递上礼单和贺礼,管家只朝他微微点头示意,背虽微岣着,却丝毫未有卑微谦恭的神情,端的是主人家的架势和气度。
陆聿在等待登记造册时,无聊地环顾别处一眼,列队而出的侍卫、鱼贯而入的侍女、数条通向内院的小道。
陆聿见钱宇仍在与人寒暄,便立在一旁等他。待话毕,众人一同被请进偏厅用茶。
陆聿亦步亦趋地跟在众人身后,实则在暗中记下这庭院中的各处布置和关窍。
尚未进正厅大门时,陆聿已远远瞧见一身贵气的陆文渊在与众人寒暄,只见他如众星拱月般被环绕在中间。
进偏厅须得穿过正厅廊下,陆聿不动声色地往旁边站了站,将自己半边身子都藏了起来,跟着众人往廊下走。
陆聿眼观鼻鼻观心,一路留神周围。幸而那陆文渊已被众人的高帽戴得晕乎乎的,未曾留意廊下有一道极眼熟的身影飘过。
推杯换盏间,陆聿见众人或多或少已有醉意,便借口醒醒酒,起身往外走。
陆聿以前只道镇南将军府过于铺张浪费,如今入了燕王府,才知“奢靡”二字。
陆聿沿着来时的方向,选了最僻静的一条路,穿过重重院门,喧嚣声渐渐远去。
再一抬眼,眼前景色豁然开朗,巍峨假山霎时间变成了了小桥流水、曲折长廊,整个园子幽远静谧。
陆聿往前走了两步,忽听得背后有人喊了一声“陆聿”,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却如催命符一般,让陆聿如坠冰窟,瞬间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听得身后愈来愈近的脚步声,陆聿心如擂鼓,他已易容,陆文渊怎么会认出他,并跟来此处?!
一连串的疑问涌上陆聿心头,但眼下他已别无他法,唯有背水一战,或许能博得一线生机。
陆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僵硬地回头,才发觉陆文渊身前还站着一个人,他的父亲陆晋双目如炬地盯着他,手则按在身后的刀柄上,那把刀呼之欲出。
陆聿双手攥紧了拳头,倏忽又松开了,只见他面含春风,笑着上前两步,态度和煦地拱了拱手:“在下钱图南,不知刚才这位公子所唤‘陆聿’是何人?”
易容虽能改变容貌,可若不懂技巧,寻常人是无法改变声音和体态的。
虽然陆聿有意压低了嗓音,但陆晋却仍旧上下打量着他。陆聿无畏地迎上陆晋的阴沉眼神,他神情愈阴沉,陆聿眼神愈讶异无辜。
生死关头,演戏于他又有何难。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在将军府,在他陆聿身上,哪一样是真?哪一样是假?
将军府公子是真也是假,将军府侍卫是假也是真,唯一只真不假的便是他做了十年的傀儡。
旁边的陆文渊一声冷笑:“钱图南?陆聿,你蒙谁呢?!你就算化成灰我也能认得出来你!你一个私生子竟敢出逃将军府,你差点没害死我们!”
陆聿被陆文渊这一骂,不怒反笑,只是将自己的目光从陆文渊身上收回来,重新落在陆晋身上:“能身披坚执锐进入燕王府的,想必不是益州的镇南大将军便是陇关的商城主,既然阁下要找的人名叫‘陆聿’,想必阁下便是镇南大将军吧。”
志在必得的笑意,让面前的陆晋有片刻的愣怔,陆文渊随即也意识到不对劲,立即闭了嘴。若面前这人真的不是陆聿,那不是平白无故地让人听了镇南将军府的秘密去。
眼见陆晋和陆文渊迟疑了,陆聿自知不可错过这个好机会,只是轻蔑地笑了笑:“一个私生子能引得镇南大将军如此兴师动众?。”
“你——”陆文渊怒而拔剑,却被脸上阴晴不定的陆晋一记眼刀逼了回去,呵斥道:“渊儿,不得无礼,快向钱公子赔礼道歉。”
陆文渊自小在将军府受尽宠爱,何时受过气,当即便叫喊起来了:“爹,他明明就是陆聿!您为什么不信呢?”
陆聿只觉得好笑,陆文渊果然如小时候一般是个草包,脑子从来不开窍。
“陆公子,只怕你再这样大喊大叫,你们镇南将军府的丑事就要闹得人尽皆知了。”陆聿好心提醒他,说完转身欲走,却只见陆晋长刀破风而来,将他拦住:“钱公子何必急着走,本侯还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一二——”
“图南,你在这里做什么,为父带你来燕王府长长见识,不是让你到处乱跑!”钱宇不知从哪里找了过来,一见陆聿身影便厉声呵斥道,“你若是再不守规矩,以后便再不带你出门了——”
钱宇话音未落,见陆聿这个假儿子与人起了争执,似乎还动起了刀剑,急忙奔过去。
在看清来人后,钱宇诚惶诚恐地拜倒在地:“金陵副都统钱宇拜见镇南大将军。”
陆晋心安理得地受起了钱宇的跪拜,而这原本是僭越了的。
钱宇不仅自己跪,还一把拉着陆聿也跪下来,还一个劲儿地将他的脑袋往地上按,示意他低头,边按还边咬牙切齿道:“你又给我闯祸!屁股痒了是不是?!”
声音不大,却足以教陆晋和陆文渊听得清清楚楚。
“侯爷,是小的管教无方,教出这么个逆子,您大人有大量,想必也不会跟一个孩子计较……”钱宇一副胆小懦弱的样子,还在那里喋喋不休,像极了和尚念经。
陆聿是真没想到,钱宇不过一个武将,却很懂以弱凌人,以退为进。
陆晋背过身,望了一眼园子,正看到一只灰鸟扑棱飞过,冲破四四方方的宅院拘禁,直飞向无边天际。
陆晋再转过身时,脸上已是一片云淡风轻。只见他极为和蔼地一手扶起一人:“今日之事,本侯也有责任,是本侯认错了故人。钱都统就不要再责怪令郎了。本侯还有些事,便先走一步。”
陆文渊不甘心就这么放过陆聿,仍死死地瞪着他。
陆晋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陆文渊便立刻颓软了,灰溜溜地跟在陆晋身后走了。
直到两人走远了,陆聿才劫后重生般松了口气,可金陵他是留不了。
陆晋今日未能将他绑走,明日必定会四处搜查。
钱宇看陆聿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提醒道:“明日他们必定会登门拜访。”
陆聿点点头,此时此刻,钱宇也已为他卷进了这烂摊子里。
陆聿决定对钱宇和盘托出:“钱大人,我来燕王府是为寻一人,蓬莱公宋昱。”
钱宇沉思片刻:“可是久居海外的宋家?”
陆聿点点头:“正是。陆某身子弱,许多郎中都说我已没有多少时日可活了。”
他停了半晌,苦笑道:“可我也才十五岁啊,没见过关外长河落日,没见过江南小桥流水。我不过就想活下来,活得长长久久,平平安安,然后找到我母亲。”
钱宇嘴角动了动,一番话说不出又咽不下,梗在喉头。最终只是拍了拍陆聿的肩膀,用手上的力度给予陆聿以安慰。
陆聿朝他郑重地鞠了一躬:“今日若不是钱大人仗义相救,只怕我早就被他们抓回去了。”
钱宇忙扶住他:“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何必言谢。你自去忙你的事,我在偏厅等你。”
陆聿点点头,两人便在长廊作别。
有了陆晋和陆文渊暗中跟踪的前车之鉴,陆聿一路更加小心翼翼。
穿过回廊,眼见一婢女端着茶水路过,陆聿心中已有了主意,三步并作两步,一脸急切的样子:“在下乃蓬莱公仆役,迷路至此,烦请姑娘带路。”
那婢女见陆聿气度不凡,蓦地红了脸庞。蓬莱公是燕王府的贵宾,她虽未亲眼得见,但听侍奉蓬莱公之女的其他婢女私底下议论过,说是蓬莱公之女姿容胜雪,气质出尘,不愧是久居蓬莱仙山之人。但她没想到蓬莱公的仆役竟也如此灵秀出尘,不由得在心中暗叹洞天福地的好处。
“不知公子意欲前往何处?”婢女垂着眼,不敢直视陆聿的眼睛。
陆聿眉眼含笑:“回到住处即可。”
“公子请——”婢女走在前面带路。
两人穿过长廊,走到内院的另一边,只见另有一座小庭院。
婢女带着他轻车熟路地穿过庭院,来到一处巍巍高楼前。
陆聿极为真心地赞叹道:“燕王府屋宇连绵,堪比迷宫,不出片刻,姑娘便能找到,着实厉害。”
一番夸赞,只见那婢女娇俏面庞飞上红晕,羞涩道:“公子过奖了。”
陆聿遥遥望去,只见楼阁里并无人影,只微微一笑:“姑娘何须如此谦虚,我今日未跟着蓬莱公,不知他此刻去往何处,何时归来?”
“今日老爷设宴,想必蓬莱公也去了,宴席一时三刻也不得结束,公子还请静心等候。”婢女将陆聿引进楼阁,又为他看茶。
陆聿只摆摆手,言说自己还要研读医术,便让婢女先退下了。
陆聿沿着楼梯拾阶而上,到了二楼才知这楼阁的妙处。眺目远望,竟俯瞰整座燕王府,屋宇浩渺,饶是冬日,依然是繁花似锦。
陆聿看着临岸而立的书案上有几本未读完的医术,便意欲走过去,却不料无意间抬头看到书架后面露出来半只黑靴,有人藏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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