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晚来天欲雪
陆聿送宋苏合出门后,便请小厮帮自己送去杏林堂按照宋苏合开的药方买些药。从金陵到帝都,足有千里之遥。路上还未知是何种情形,总得备上些药材。
陆聿准备好一切事务后,便在钱府等候钱宇下值归来。
暮色四合之际,钱宇见一陌生少年在正厅等候,桌上搁着包袱和几大包药材,心中立时明白了大半:“陆公子这是要离开金陵么?”
陌生少年朝钱宇深深揖拜:“多谢钱大人这几日鼎力相助,在下无以为报,但愿他日结草衔环报答钱大人的救命之恩。”
钱宇忙扶起他:“陆公子何必客气,钱某并非贪图回报之人。”
说话间,陆聿从包袱中拿出了那天温之岩交给他的钟离诗集,递给钱宇:“钱大人,这是温大人托我转交给您的,说是能保钱家一家安危。”
钱宇双手接过薄薄的一本诗集,陆聿朝他颔首一笑:“在下便告辞了。”
钱宇也点点头,目送他上了马车,马车朝着祥福客栈的方向去了。
下人见马车早已消失在街角,便准备关上大门。
钱宇喝止了:“先不用管,待会少爷就该回来了。”
果然,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真正的钱图南便从一辆停在钱府门口的马车跳下来。
他在温之岩处已住了好几日,今日下午才被送到祥福客栈。直到一陌生少年进了房间,温大人才和蔼可亲让身边的侍女将自己送出门,上了马车便直奔城东。
钱宇揽着儿子钱图南往里走,身后的朱红大门缓缓阖上。
祥福客栈最靠里的那间房从未对外开放过,此刻,里面暖气熏人,幽香阵阵。
温之岩半只脚搁在脚凳上,身体往前倾,边伸手在围炉上烘了烘,便抬眼看向陆聿:“日后江月便跟着你吧。”
江月是他身边得力的助手,日常跟着他同进同出。
无事献殷勤,陆聿勾嘴笑了笑:“温大人这是想让陆某以什么条件来交换?”
温之岩低头一笑:“难道在陆公子眼中,温某就是这么一个精于算计的人?”
“不是么?”陆聿笑笑反问他。
温之岩一时语诘,过了片刻才道:“陆公子身子弱,身边总得有个照顾的人。江月不仅会易容,拳脚功夫”
是真照顾,还是假借照顾之名,陆聿无从知晓,但他并不打算婉拒温之岩的好意,能做温之岩的侍女,必定有过人之处。
陆聿眸光流转间便应承下来了:“恭敬不如从命,那在下便多谢温大人一番好意。”
深夜饮茶,极易肚饿。江月已让小二送了点心过来,咸口和甜口的都有。
她在一旁看着陆聿选了甜的,心中默默地记下,喜食甜。
“听闻燕王母亲今日已能下床走动了,不知陆公子接下来作何打算?”温之岩拣了一块咸口的甜心往嘴里送。
燕王母亲缠绵病榻多年,忽然能下床行走,必定是已经由蓬莱公宋昱用龙骨替她医治好了。陆聿此番千里迢迢而来,一无所获,向来也只能另寻他法了。
“去帝都,太医署。”陆聿回答得干脆。
温之岩听罢,忽然抬眼看了他一眼,轻笑道:“这次武林大会,蓬莱公也会去。宋家久居东海蓬莱岛几百年,又怎么会只有一支东海龙骨。宋昱胆小怕事,到时温某牵个线,陆公子千金买骨也未必不行。”
温之岩说的也有理,总比单枪匹马去帝都要来得容易一些。
见他心动,温之岩忽然抬眼对江月和江萍说道:“再去取点木炭过来吧,这屋里还是有些冷。”
江月江萍闻言便出去了。
温之岩这才对陆聿开口道:“圣上前几日已派人来过,让我把你交出去。”
陆聿耐心地等他说完,眉眼低垂,揭开茶盖,一股水雾升腾而起,云笼雾罩地将他一双眉目藏得七七八八,教人看不清他在想些什么。
陆聿一点也不奇怪,只是冷漠道:“你与圣上之间有过何种约定,与我无关,我也并不关心。如何保住我,那是你该考虑的事,而不是我。”
温之岩干笑了两声:“那便希望陆公子也能守约,准时交上圣上要的东西。”
“那是自然。”陆聿已有些乏了,站起身便同温之岩告辞:“明日还要奔波,陆某便先去歇息了。”
温之岩点点头。
翌日天将亮未亮时,陆聿便已醒了,随手披了件斗篷推开窗,冷风悉数灌进屋子。从窗口望去,只见屋宇连绵的金陵城已被皑皑白雪覆盖,目之所见乃是无穷无尽的一片白,偶尔露出一点黛色檐角,风一吹,檐下铜铃便清脆作响,反而衬得这金陵城格外安静。
听得身后有人敲门,陆聿走过去开门,是江月。她已备好了易容的东西,准备为陆聿换脸。
待易好容,江萍已备好早点端了过来。一行四人用完早点便下楼从后门绕到马厩。
两辆马车早已备好,连带着汤婆子、毛毯也一应俱全,足以御寒。
陆聿与江月上了其中一辆,温之岩与江萍上了另外一辆,两辆马车一前一后朝城南飞奔而去。
或许是刚下过雪的缘故,往日这个时辰,早该有人出来摆摊。而今日长街却空无一人,只听得“哒哒”的马蹄声响彻在空旷长街,格外清晰。
此时,穷奢极欲的燕王府也被白雪覆盖得干净,园中的池塘都结了薄薄一层冰,时不时能听到大雪折枝声。
宋苏合披着斗篷站在二楼,凭楼眺望整座金陵城,风吹在脸上有微微刺痛。这是宋苏合第一次见到大雪落满人间的样子,如琉璃世界,澄澈无暇。
婢女阿悦已将火炉搬到了一旁,又暖了一壶酒放在火炉上煨着。
时而有雪花被寒风吹进来,落在火炉上,片刻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滩水渍。
宋苏合正和阿悦一边赏雪,一边饮酒,好不痛快惬意,却未料有一着青色斗篷的人撑着油纸伞往这边走来,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个小厮。
那人的上半身都被伞面遮住了,宋苏合认不出是谁。
只见那人走到门口,将已覆盖了薄薄一层积雪的油纸伞递给身后跟着的小厮,这才露出庐山真面目。
阿悦从楼上倚栏上探出半个脑袋,正瞧见那人将斗篷上的积雪都抖落下来,是钱府门口遇见的那个纨绔子弟。
阿悦吓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躲了回去,附在宋苏合耳边小声道:“是昨日我们在钱府门前遇到的那个无赖。”
宋苏合听罢,起身便走,清冷双眸在屋中搜寻了一番,却找不到藏身之处。
可楼下却已传来父亲与那男子的寒暄之声,宋苏合看了一眼阿悦:“阿悦,若父亲来唤我,你便说我去了白小姐那儿。”
阿悦自然明白宋苏合并不想见到这个人,点点头。
两人极安静地坐着,宋苏合翻着医术,而阿悦则时刻耳听四路眼观八方。
果然不多时,便听得蓬莱公颤巍巍地上楼来了,阿悦立刻心领神会地下楼去了:“老爷,您是在找小姐吗?”
“小姐呢?快请她下来。”
“小姐一早便去了白小姐那儿,还未回呢。”阿悦面不改色地往楼下走去。
“昨日陆某唐突了宋姑娘,今日特来赔罪。也不知宋姑娘喜欢什么,陆某从益州带了一些小玩意儿,便当是送给宋姑娘赔罪吧。”此时的陆文渊像是换了个人似的,言行举止温文尔雅,哪里还有昨日地痞无赖的半点影子。
蓬莱公宋昱听陆文渊如此说道,便又转身下楼了。
陆文渊只对着蓬莱公宋昱拱手道:“陆某先告辞了,改日再来叨扰。”
阿悦跟着蓬莱公一同将陆文渊送出门,眼见陆文渊与身边的小厮走远了,宋昱才道:“快把小姐请下来。”
阿悦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老爷。”
宋昱慢悠悠地瞥了她一眼:“你以为老爷我已经老到老眼昏花到这个地步了吗?”
阿悦笑了笑,一溜烟地趴在楼梯上朝楼上喊:“小姐快下来。”
宋昱见宋苏合款款从楼梯走下,摇了摇头:“苏合啊,你这丫头,纵然不喜欢那个陆侍卫,这几日还是不要驳了他的面子,毕竟我们还在燕王府住着。等白小姐的病好些了,我们启程回蓬莱,这个陆侍卫爱去哪儿去哪儿,跟我们宋家没有任何关系。”
宋苏合明白父亲这是怕弄僵了与镇南将军府的关系,虽说宋家世代居于蓬莱,不理中原俗世,但若真是得罪了人,此去蓬莱路途遥远,难免被人算计,倒是得不偿失:“爹爹我明白了。”
宋苏合挽着父亲宋昱往楼上走:“刚才阿悦烫了一壶绿蚁酒,您尝尝。”
宋昱捋了捋花白的胡须,诵了一句诗:“晚来天欲雪——”
宋苏合笑着接道:“能饮一杯无?”
将父亲请至上座,宋苏合为父亲斟了一杯酒,酒色微绿,酒香幽远。又给自己和阿悦各斟了一杯。
三人围着火炉赏着庭院雪景,风雪簌簌不停,寒意更深。
而在乡间小道上,两辆马车一前一后飞驰而过,惊得枝上积雪阵阵坠落,留有残雪的枝丫在空中微微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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