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无鱼,起凶!
隔了一日,再轮到敖磊上场之时,高台上项奇辕遥遥看到彼端吕天泽面上轻松写意,云淡风轻的模样,心中也是颇为舒然——虽说只是隔了一个日夜,但因为有了吕天泽送去的金创伤药,他臀股处的伤处已然初步愈合结痂,只要不算太过激烈,小心一些,还是可以应对寻常的切磋较技,战阵之上,收力杀伐,倒也无碍观瞻。
何况……师徒二人心有灵犀的隔空对望,各个会心一笑。吕天泽身后方阵前排冲出一骑,经由他身边时,吕天泽拦住他简要嘱咐两句,那人点头恭声应了,而后打马入场。
双方遥遥相对,依例通名报姓。“项王府辕公子门下,死侍,敖磊。”“禁卫军巡城参将吕天泽麾下,左前锋,宋友成!”“请!”“请!”二人各执兵器,打马上前!
宋友成一身赤铜甲,掌中一杆火尖枪,论起武艺精熟,自然比兵中精锐之王更胜一筹!好在,对战双方身后之人心中都有计较,场上交战场面虽然激烈,倒也不虞有何惨烈意外状况发生……
这一战,果然令旁观者赏心悦目,赞叹连连!初始,宋友成掌中火尖枪便在舞动中绽出朵朵枪花,显是存了与敖磊以快打快的心思,好让他不敢小瞧军中之士!
这心思……吕天泽叹气摇了摇头——果不其然,观战军士们士气高涨,呼喝连连中,多在支持宋友成!说到底,敖磊终非军阵中人,与他们毕竟不同,前两日项奇辕虽然话语说的漂亮,但究竟军士们心中,还是压抑了一口闷气……
渐渐的,吕天泽不由皱眉——此时交战场面已然有了些颇为诡异的变化!宋友成掌中枪法不但快,而且还加了几分气力,并且围观军士们的加油呼喝,也完全形成了一边倒的局势……
高台上,项奇辕也不由紧张了起来,与吕天泽遥遥几番交换目光……而后,场上激烈交战中,场边陡然一声不耐的威慑叱声响起道:“速战速决,休得延误!”
喊话之人,正是吕天泽!一声之后,场上吕天泽麾下左前锋宋友成面上浮现怒意,目中泛出三分戾气,咬了咬牙……
围观众人将满心期望全都集中在宋友成身上的时候,却极少有人注意到,与之对阵搏杀的项王府辕公子门下死侍敖磊,胯下衣袍已是血迹斑斑,本已初步愈合的伤口,复而再度处处开裂……
高台下,原本位列龙王府亲卫阵营,现今却只在杂随中立身观战的历伟,心中此时也是颇为感慨交集:看吧,这就是现实!辕公子言语说的再是漂亮,但终究还是敌不过人性!
战况进行许久,到得此时,他其实早已经看出来了,不只是他,明眼人还有很多……场上宋友成口中一声爆喝,抓住敖磊因力怯而产生的一丝破绽,掌中火尖枪骤然发力,再无所保留!
枪法刚猛,直刺、横切!神出鬼没,如云龙探爪,惊雷电闪……劲风扑面,重压当头,敖磊被逼到了绝境!全场在支持宋友成的呼声大炽之时,身后豁然一声哭音令敖磊心颤不已:“别打了,认输吧……”
不觉中,竟然已经被逼到了这种境地么?敖磊心中惨笑,完全的劣势中,面上竟然浮现出了几许轻松释然,而后,倒马拖枪而走……没人注意到,校武场外,一颗枝叶繁茂的大树中,一名身形消瘦的老者正立身于其上,目中精芒闪烁,冷冷的观望着这一切的发生!
宋友成如影随形,紧追不舍!双方距离不住拉近……堪堪转了一周,敖磊几番欲施展绝命杀招回马枪,但对方似乎早有防备,明面上虽然追的紧迫,但实则手上攻势密集之时,犹有留了几分余力,正是等着他那一枪杀招促如其来!
没有机会了!敖磊血染征袍,此时此地也是狼狈不堪,因大量失血之下,浑身乏力,精神萎靡,他知道,自己若是再不出手的话,恐怕也就没有机会和实力再施展杀招了!
心中暗叹一声,冥冥默祷道:公子,敖磊愧对你的照拂恩情,今日或许丧命在此,但在此之前,且尽全力,毕其全功再惊艳一回吧!只是生命中犹有憾事!
但于我而言,于公子而言,莫不如是……不再多想,再闻身后悸哭之声于女兵方阵中响起道:“敖磊……”陡然间,敖磊一个迅猛翻身,整个人坠于马身一侧,一手紧执马缰,奋力一扯,借力遏止之际,浑浑噩噩、昏昏沉沉的眸中精芒大放,口中一声爆喝!
女兵方阵之前,那领军统御的徐栾如琼鼻中轻疏了一口香兰气息,闭上了眼眸……全场惊呼!而后,一切落于沉寂。徐栾如浑身一个激灵,睁开眼眸,心中惊疑不定的回首顾盼——先前,那一声如同龙吟虎啸的喝声从何而至?
校武场内一阵骚动混乱!有人举枪下令道:“去看看围墙外何事惊扰!”有军士成队飞奔出校武场查看去了——场中,敖磊在马上呼呼喘息,浑身上下热气蒸腾,血渍浸染了衣裤,将胯下白马也渲成一副触目惊心的颜色。
这一战,竟然险胜!那宋友成满面气急败坏的神色愕立场中,久久难以回神:败了,我竟然败了……而后,纷至沓来的思绪占据了脑海,形神落魄中,整个人如同扯线偶人,朝着场边自身所在方阵中一步步走回。
经过领军参将吕天泽身旁之时,抬目张望高踞马上的吕天泽,宋友成欲言又止……但吕天泽根本没有看他,也没有回以任何颜色。宋友成张了张口,终究还是沮丧无比的垂首转回了自己位置所在。
只是此时此地,一向情同手足,亲如兄弟的那些军友们竟然没有一个人过来安慰上他几句。难道说,先前的那些威喝,加油,众志成城,都只不过是一场假象?
我做错了吗?错在哪里?宋友成扪心不住自我发问,时而抬头目光茫然左右顾盼之时,眼中所见,人人尽在高头大马之上,唯有他跌落在尘埃谷底,自惭形秽……
场外的查看竟然没有任何结果——校武场乃是寻常人禁足之地,这几日来江东各处军镇精锐子弟齐聚于此,在此大比竞技,可以想见周边是何种一副清净模样……
流言蜚语开始在军士们中流传,但论起影响,均是有利的一面,不外乎天佑西楚,云龙献世之类,也有人对此不屑一顾,嗤之以鼻:“秋冬虽然极少雷发,但也并非没有,不过是天外闷雷偶然遥响依稀罢了!”
也有人说起民间异闻,雷球的善恶之论等等……但这种无从揣摩根由的事情,终究不能长久,一番众说纷纭之后,影响在三两日内很快消弭于无形。又经过两日来的精彩搏杀,这一日,又轮到敖磊上场!
战况经过多日来的竞逐之后,进行到此时已经过半,而今日站在敖磊面前的对手,让他基本笃定了此次的结果!“鸾凤营麾下,伍长,李贤贞,向阁下领教!”“项王府辕公子门下,死侍,敖磊,请赐教!”
“请!”“请!”二人言辞之间说的有模有样,但实则战局临近,哪里又有半分的杀伐紧迫之意?彼此目中充斥着的,全是绵软慈和的电流在来回激荡、穿梭……
今日的敖磊意气风发,信心盈满——其实就算他面前的对手并非李贤贞,他也有绝对的信心和任何相同境界的人一战并取胜!原委说来不为别的,只因为前日来,在他面临绝境之时的莫名天佑之力!
是的,敖磊坚信,那是天佑之力!不然的话,为何会出现的如此怪异而适时?而事后的追查又毫无结果?李贤贞手持双刀驾马而来,看看接近,敖磊仍然在神游物外,面上犹带着轻松写意的笑容……
这一切看在吕天泽身后乘马兀立着的左前锋宋友成眼中,心中尤其的不是个滋味——那日之后,无形中他便在众人之中落了个形单影只的下场,而究其一切原因,不过是他想要在军中立威并收拢军心而已!
我错了吗?真的错了吗?这个问题让他数日来纠结不已,以至于如今虽然乘坐在威风凛凛的高头大马之上,但整个人的气色,一眼看去却是非常的差……
高台上,空着的王座之下的左右侧,今日兄弟二人齐至。看看场上已经交起手来的双方,项奇轩不过目光闪动两番,便全然失去了继续观战的兴趣,好似极其不经意的语气,同身旁常伴死侍亲随丁玉炫道:“若你同他交手,胜负几何?”
丁玉炫自然明白大公子所言所指何意,闻言忙恭秉道:“小的全力之下,结果胜出当不会有什么意外。”项奇轩闻言轻呵一笑,道:“可惜前日不曾在场,堂堂校武场正大光明之地,竟然会发生那样异事,真是有意思。”
丁玉炫将身躯更弯了一些,恭维道:“若是大公子当日在场,就算是真的有怪力乱神,也定然不敢稍有冲撞威仪!”项奇轩闻言抬首舒了舒身躯,一阵噼啪作响之声如同闷雷滚滚,让人心战胆寒——在这样年龄,这种外修于内的高超境界,放眼江东,乃至四海天下,又有谁人堪比?
从头至尾,端坐在右侧的项奇辕在他主仆二人眼中,都犹如空气一般不曾存在,其实,如果不是他的出身乃是既定的事实,单凭身份境界的碾压,兄弟二人之间也根本没有任何可比性。
好在项奇辕对此也是充耳不闻——这种事情于他而言早已习以为常,他的心性,早在除大哥之外的其余人言论的明里暗里的态度打击之中,已经锤炼的异常坚韧!
实则于项奇辕而言,大哥心里还有他这个兄弟的位置,就已经是让他颇感荣耀的事情,哪里还会在他面前有任何争论之意?本心而言,大哥所说的,就都是对的。
只是敖磊身为与他相依为命的死侍,在各为其主争权夺利的这件事上,哪怕是身为主子的他一再劝阻也根本不管什么用,否则的话,他也不会容忍敖磊一再上场参战,何苦来哉?
到了大哥手下亲随丁玉炫这里,结果真的会有所不同吗?他的思绪不由转回那日诡异之事发生过的晚间。“公子天命护佑,天可怜见!敖磊此番定然不负使命,为公子夺得丹方在手!”
“你真的相信早间之事乃是鬼神之力?”“我自然是信的——不然的话,敖磊幼时在绝境之中,怎么那般好运会遇到霸王相救?那龙吟虎啸之声,于敖磊而言,其实并非第一次听到了!”
“这般说来,或许鬼神护佑的并非是我,而是你也说不定!”“公子慎言!小子惶恐!敖磊之所以能够安然活到今天,有缘能够和公子朝夕相伴,乃是何等荣幸?”
“公子如今如困龙犹在浅滩,而敖磊所能起的作用,便是在公子如神龙出世之前,竭尽全力的保驾护航,如此,公子它日大放异彩,纵横天地之时,敖磊这等卑贱角色,能沾的一星半点荣宠,已然倍感涕零,光宗耀祖了!”
“我,真的会有那么一天么?”项奇辕遥望场中搏杀精彩而激烈非常的敖磊,心中泛起这样的慨然,不觉中,他坐在如同正午大日光辉的兄长项奇轩之畔,也不觉得自身与之相比是如何卑微了!
只是,我兄弟二人之间如此大的差距鸿沟……敖磊的不懈努力,无形中给予了项奇辕精神支柱!无论如何,我自当尽力才是,如此,才不负属下人对他的期望,虽然他的属下,其实也只得忠心耿耿的敖磊一人而已,但这样,好似已经有足够的分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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