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伏戎于莽，三岁不兴（下）
铁枪入手极重，但对于霸体术后期的项奇辕来说，双手端握，倒也并不显得如何吃力。“好枪！”项奇辕不由赞了一声，而后转过身去，面对项飞，将铁枪竖起，枪尾在地上重重一顿，一时间，无形的威势弥散开来，头顶正午的天光，在人们彷如错觉的感知中，也不由稍暗了暗：“若是败在我手中，就要自死，那么如果这败的人是你，不知又当如何？”
项飞面上的羞恼尽皆消逝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异常的平静和目光中的玩味……继而，他清朗的笑声穿云破空，弥漫在这一方领地……低下头来，项飞俯瞰项奇辕道：“你是说，你想要击败我？”
项奇辕却是神色始终平静道：“不错。”项飞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收敛起了猖狂的笑意，眯眼沉声道：“你是说，凭你霸体术一重后期的实力，想要击败我？”
项奇辕再度郑重道：“不错。”“我若是败于你手，便自裁在你面前！”“好，一言为定！”“作为挑战我的代价，你若败，便是死！”“好！”“可敢立生死状！”
二人三言两语，竟敲定了生死之战！“不可！”“不可！”“呲啦！”项奇辕没有丝毫迟疑，扯下战袍前襟！“傲磊！”吕天泽大喝道：“速去中军，请大公子到此，我必须阻止这一战的发生！”
傲磊清秀的眉眼竖起，重重点头道：“喏！”不敢有丝毫迟疑，拔脚便欲往中军去！然而，目中遥见，大公子的身影已然出现……风声萧瑟，劲风卷舞，战旗猎猎，枯草掀起波浪。
一行数骑很快到了面前，丁氏三兄弟手脚爽利的牵马坠蹬，扶持大公子下了坐骑。项奇轩龙行虎步，径直朝项奇轩走来——午时休憩整顿的一切，他已然通过心腹管家王魁的告知了然于心，只是事情的发展似乎有些超出了他的预料。
任项飞骄狂，但在江东年青一代第一高手，西楚第一勇士项奇轩的无形威慑之下，此时也是呼吸遏止，眉眼蹦跳——我一直以他为目标，发誓有一天一定要超越他，但为何，近距离之下，竟然会有如此不争气的表现！
他竭力鼓足自己的气势，高踞战马之上，也不招呼，也不出声，论起身份地位，他也并不比对方要矮上半头！项奇轩却也不看他，只是兀自和项奇辕说话：“怎么战袍也破了？”
抬手拍了拍项奇辕的肩膀，再正了正他的盔帽。项奇辕却是答非所问的回了一声道：“大哥。”“嗯。”轰然之间，后军中所有人齐齐单膝跪拜，在历伟的带领之下，众口一声的称道：“参见主帅！”
项奇轩侧目瞧了历伟一眼，对他轻轻点了点头。历伟会意，起身，而后甲叶哗然之间，众军也随之起身，一个个在劲风中将身躯挺的铁枪样笔直！此情此景，让项飞心中颇为不是滋味，还很是有些无所适从……
“怎么回事？”兄弟二人继续旁若无人的对话。“我和他立了生死之战。”项奇轩闻言不由皱了眉头，缓缓朝项飞望去——项飞心中不由咯噔一下，他的眼神，好似利剑犀利，如重锤敲击，一时间，甚至连吞咽一下口水也变得有些艰难。
挺了挺胸膛，正了正神色，面对项奇轩的目光垂询，强撑道：“是他要挑战我，我不过是应了他的请求，若是怕了，诚恳认错，我也并非必要追究他擅离职守之罪……”
兀自想要辩解事情前因后果之时，项奇轩却只是淡然哦了一声，转而同项奇辕说道：“意气用事，着实不该，你实力低微，又怎敢与人约这生死之战？万一有了闪失，大哥岂非愧对父王在天之灵？你还是歇着吧，这一战，大哥替你来……”
说话间，竖起一根手指，就要对项飞接下项奇辕的约战——这一指的意思显然也很明显：一招，决胜负！“男子汉一言九鼎，我身为霸王之后，又怎能食言而肥，落人话柄？”
项奇辕却是一意孤行，掷地有声的断然制止道。项奇轩身躯转了一半怔住，继而收起一指，转回身来，轻叹一声道：“男子汉固然要重信守诺，但若是实力悬殊，却仍要坚持原则，那不是勇，而是蠢……”
“大哥……知道你心中难过，但这并不是你要自找霉头的理由……很多事，不是你眼下实力可以解决的，做事，要量力而行，方是智者所为，否则，迎来的还只能是更重的打击……”
对于这个同父异母的兄弟，项奇轩显然很有耐心，娓娓言述，在熟悉他的人看来，确实不可思议——什么时候，这一向言简意赅的江东第一人，竟然也会如此循循劝导，喋喋不休？
很难想象，他还会有极佳的耐心对其他人这样！不过，众人也都明白，这事关他兄弟的生死，也由不得他不如此，同时，在场所有人，也都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下来：有他在，应当就是没事了！
苦口婆心，说来说去，目的也只有一个，无非就是要项奇辕放弃这少年热血的冲动！渐渐的，众人心中也不由生出了异样：项奇辕的坚持，在他人眼中看来，已然成了一种有恃无恐、背靠大树的倚仗！
不再是起初的那种味道，并且，项奇轩的到来，不是恰到时机的吗？为什么他什么都没有多问，就已然清楚了后军中发生的这些事情？就算他武功高强，也不是什么事情都会未卜先知、了然于心的吧？
难道不是项奇辕事先有了心思巧计的安排，才会如此毅然决然，面对比他足足高了一个大境界还要更多的霸体术二重圆满的高手，后军统领项飞！
是什么样的信心让他如此？除了江东年轻一辈第一高手项奇轩，他人很难想象还有其它的原因来！不管他人心中如何想法，项奇辕始终不发一言，目光决然的不改初衷……
久之，项奇轩叹了一口气，放弃了无休止的劝导，转过身去，以五军统帅的身份，对项飞抱拳一礼道：“今日之事，还请项统领卖我薄面……”“大哥！”项奇辕一声呼喊，让项奇轩口中道了一半的话语，生生的咽下了肚腹中去……
静默中，众人眼睁睁的看着项奇轩亲自牵来自己的马匹，缰绳交于项奇辕的手中，再不厌其烦的对他轻声言道：“项飞坐下枣红马乃是神驹，寻常坐骑经不得它威慑，恐战时会蹄脚酥软，你就乘我这黄骠马与他对战吧，至不济，不会有更多的意外，至于你掌中那铁枪，也还能用……”
这一战，无可避免。众目睽睽，异常安静。项奇轩一旁掠阵，心中笃定了，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自己的兄弟有性命之忧！眼看着项奇辕咬破手指，在撕下的战袍衣襟上写下战书：比武较技，生死自负！
签上了自己的姓名！但众人心中，却不似先前那般紧张急迫，这一战，似乎更多的，只是流于形式而已……项飞心中的对手是项奇轩，但现在他所面对的，却是项奇辕！
这兄弟二人的实力，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完全不可相提并论——项飞眸中杀机迸现，但他又知道，这个他随手可杀之的对手，自己其实却又不能如想象那般轻易达成目的！
好似平原之上虎狼相争，头顶却又盘踞着一条巨龙，这让他极不舒服，又极为愤怒——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击败对手，如此，才能维护自己身为统领的威严，同时，也让那条巨龙看看，在自己的面前狐假虎威的下场！
攥了攥自己掌中双枪——千年铁木所造，坚硬锋锐胜过寻常金铁数倍！没想到，这样的宝器，今日用来对付的，却是这样的垃圾！双腿一夹马腹，坐下红马登时便如狡兔般轻盈的窜出！
不过眨眼之间，便已冲至项奇辕的面前，一枪直刺！威势迅猛，急不可当……黄骠马果然极富灵性，马上骑乘之人只消稍稍动作，它登时会意，虽然心中不愿避其锋芒，但迫于无奈，也只能听而任之！
项飞笃定了速战速决的心意，手中铁木双枪舞动起来，更是没有丝毫停顿，直刺、横扫，反扎，纵横披靡……项奇辕却只是一味退避，完全不敢在对方势大力沉且如狂风暴雨般的攻势下硬辍其锋！
自然，这形势场面在旁观者眼中看来绝对是如此！好似惊涛骇浪中一叶小舟，在跌宕起伏中仿佛随时都会被无情淹没——但在项奇辕的眼中看来，却完全是另一回事！
还是不够快呐！或许是神魂精魄压缩凝练到了极致的缘故？项奇辕想来大概是如此了！修炼丹道决时给他带来的那一番寻常人不可想象的机遇，使得项飞快捷无伦的动作，在他看来，好似风轻云淡中，花树之上轻扬飘落的树叶，层次有序，井然分明。
躲避并不吃力，但在他人眼中却是惊险万分……很快退至场边，人群拥堵回避，但交战完全处于弱势的人，也到了退无可退的时候！陡然，项飞一声爆喝，战马人立而起，稀溜溜一串嘶鸣之后，掌中双枪一枪在侧锁死对手横移动向，一枪如毒龙出洞，呼啸而出！
而另一方的项奇辕，也似情急无奈般，一枪直刺而出！结果显而易见，“噗”的一口鲜血喷出，弱者从马上跌飞出去，压倒了观战的一片人群……项飞高踞战马之上，俾倪俯瞰，面上充斥着的，是怒火和霸气！
战胜这样的对手，令他丝毫没有成就感，反而因为自己出了那么多招数之后方才取胜，内心中甚至产生出不应有的少许挫败感——不过想想项奇辕不过是命运弄人之下的卑微可怜虫之后，很快也便释然。
将双枪合拢一处，勾挂于坐骑上配备的锁囊之上，一抖马缰，项飞回转身来，此时再面对这江东年青一代第一高手，声威气势上哪里还会输上半分？“卖你薄面，这一次我且饶他一命，若是再敢挑衅我，下一次，定不容情！”
项飞的话，让项奇轩满面愠怒，目光冷冷的看着他片刻之后，方才鼻中哼了一声，咬牙道：“你，很好！我弟饶你一命，你却仍不自知，看来，他这妇人之仁，果然是不可取的。”
此言一出，人群尽皆愕然：这就是他们心中第一高手的风范气度吗？众目睽睽之下，怎么竟然讲出这样的话来，当真令人失望之极！无形中心里仿佛有一座山峦轰然倒塌，不复存在。
一时间，气氛空幽寂静，却又让人难受无比……项飞仰天大笑起来，心中备感舒畅！低下头来，他面上露出古怪笑容道：“项飞不才，倒要同项统帅讨教解惑了？”
那边厢吕天泽、傲磊、历伟等人早于人群中搀扶起了项奇辕，一番检索，毕竟没有性命之忧，只是心口护镜之上多了一点斑痕，拿手轻轻一抹，也便就此释然，他这伤势，纯因对手势大力沉的力道所致！
也幸亏他有这护心镜，不然的话，寻常士卒布甲心口薄薄的铁片护镜，怕也很难抵挡那一枪穿心的威势！此际，风静云止，项奇轩的声音并不高，也不算响亮，但字字句句，都清晰无比的传入了各人耳中。
“你自恃境界高超，对敌之时全攻无守，肆无忌惮，殊不知我弟手中铁枪同样乃是宝器——那是我父所赐亲卫下士之兵器，乃是坚铁锻造而成铁精，坚韧犀利非比寻常！”
“适才你二人对攻之时，我弟明明一枪可穿你喉，却在生死关头心生仁义，而你，若不是我瞧的真切，念在你也有一念之仁，此时哪里还会容得你在我面前嚣狂？”
仿若惊雷在人们脑中炸响，闻言之下，人人回首侧目，都将视线朝本来的落败者项奇辕注目而去——电光石火中，那一幕，清晰再现！项奇辕那一枪抵着项飞咽喉力怯退缩，而后，项飞一枪如龙似箭一招败敌……此刻想来，其中细节，不由令人脊背发凉，浑身冒汗！
项飞却在听完了项奇轩的解答之后，完全成了另一幅模样！再不理会项飞，项奇轩走去项奇辕面前探看他的伤势，一番好言宽慰，令人心生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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