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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32章


臣寻左思右想,觉得还是要写封信回去哄哄他。

        “你叫我注意的事情,我省得的。倒是你,做什么突然给太子送女人贿赂他?你知不知道你此举反倒让太子惦记上你了?他还说你坏话了。他说你老嫁不出去,到时候你来京观礼,他就顺便把你收进他的后宫,这是功德一件。”

        信让红线寄出去后好几天,臣寻还为自己这半生不熟做出来的吃醋样子脸红了许久。

        这段日子,除了去东宫给太子讲读经史,臣寻其余时间便是待在翰林院参与编辑史籍。

        皇帝要翰林院编写一部集历朝历代皇帝所历大事件为主要内容的史书,借鉴其中的经验教训,好留给后世子孙引以为戒。

        “鉴于往事,有资于治道”。

        这本史籍是从前年就开始编写的,已经编了两年,预备要在今年六月完本,且在皇帝八月份的六十岁大寿时做为寿礼奉上。

        最后的成书期,校对是个慢工细活,参与的人员多,且要求精细,逐字逐句地看,不能出现一个错别字,不然拿去刊印后就没法修改了。

        翰林院人手不足,臣寻空闲时间多,主动向掌院请缨参与校对内容。

        这一忙活,便是一个月。再然后工作轻松了些,就半个月休沐一天。

        她平时吃住都在翰林院,一个半月后回到家,案上堆积的夏漪涟的来信已有半尺高。

        臣寻此时才知道,她几乎每三天就要收到夏漪涟一封鱼雁传书。

        本以为他没那么好哄,也不知道他那么蠢的人看不看得出自己信中的醋意,反正臣寻以为他会冷上她一段时日,但是……

        臣寻望着这一堆信,怔楞了半晌。

        这就……哄好了?

        他是不是太好哄了?

        只是他写信这么频繁,臣寻十分怀疑夏漪涟是不是拿给她写信当练字了?

        一一拆开来看。

        他信中的内容没什么内涵,不过就是闲话家常。臣寻看到后面,见夏漪涟写的东西越来越家常,也越来越啰嗦。对比之下,臣寻便渐渐回过味儿来——那次他只那么一段话的回信,原来是隐忍着怒意的。

        他是真的生了气。

        时间进入五月,翰林院编辑的历代帝王的史籍已经送去刊印,臣寻的作息恢复规律,开始五天一休沐。而接到的夏漪涟的来信,仍旧三天一封的继续着。

        臣寻不是个热情的人,而夏漪涟又热情过度,所以他的来信,她回得少,内容也不多,薄薄一张信笺都写不满页。

        这便导致红线日渐对她不满。

        终于有一天,臣寻要红线为她寄信。

        红线将信封捏了捏,怨气爆发了。

        她把信摔到臣寻桌上,冷冷道:“房大才子,我家主子连秀才都不是,可他每次给你写信,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一封信写得那叫个洋洋洒洒,厚厚五六页。你倒好,不但回的信少得可怜,还这么薄薄的一封。我敢说你给我家郡主回的信,内容肯定不超过二十个字,你当是打发乞丐吗??”

        听听说的这话,跟她的主子学了个十成十!

        臣寻掌握着辽王妃的底牌,所以这辽王府主子的心腹丫头怒气冲天并不在意。

        臣寻淡然道:“这样不是挺好?你自己也说了他秀才都不是。他从前从来不做文章,现在却能写出这么多内容出来,可见进步很大嘛。但我瞧了内容,遣词用句都太过白话了,字也写得难看,他还需要多读文章多练字。你就当他在做文章练字吧,我相信长此以往,你家主子定然也会成为一个大才子的。”

        红线噎得涨红了脸。

        气呼呼找到夏富贵发牢骚,大骂臣寻忘恩负义。

        夏富贵倒是看得很开,“我觉得房大人说得很对啊,从前你见主子写过文章吗?只怕十几年来他做出的文章加起来也没现在给房大人写的一封信厚。其实我觉得吧,只要房大人偶有回信,咱们就该闭嘴。那是人家两个人的事情,我们下人不要瞎掺和。你又没看到她写给主子信中的内容啊,万一人家才子写信就是这样子的,几句话就把事情讲清楚了呢?如果郡主也气她对他爱搭不理,肯定会对我们有所指示的。”

        红线想想,好像也是这么回事,便安分了下来。

        夏漪涟的来信,内容大多没什么营养,一般分为三类。

        一类是关心她的,譬如---

        “你可要多穿点,京城的倒春寒很冷的,会冻得你手脚发僵。”

        “我给你寄了一张银票,吃穿用度你都不要节俭,不要说我辽东郡主还养不起个人。传出去,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一类是恐吓兼钓鱼,类似这样的----

        “春闱过后京城又多了很多才子吧?你少打望,否则我要你好看。”

        “你拜的那个老师杨问有没有叫你去国子监帮他代课?国子监是不是有很多青年才俊?而且家世都是一等一的好?”

        第三类,是畅想,类似这样的---

        “你我成亲那天,我俩不得见。没关系,我会自己化好妆,穿大红嫁衣,戴凤冠霞帔,画眉,点绛唇,我都自己来。等我过了门,我再给你描眉抹唇。”

        “不,上次那封信我说反了。该是我做贤妻,你给我描眉,点朱唇。”

        ……

        其实也不是臣寻不想时常给夏漪涟回信,只是他写给她的信太多了,鱼雁频传。内容都是拉家常,她这里却感觉没什么可给他描绘的。

        他又是个话痨,每次来信,厚厚几页纸,该说的,不该说的,都他一个人自言自语全说完了,臣寻能说啥?往往只得回个应承的话,类似---

        “好。”

        “你说怎样就怎样。”

        “都听你的。”

        “嗯?前次你不是说男主外女主内么?以后家里的一切自然都交给你来打理。”

        “好的,我以后的俸禄也如实的及时上交你做家用。”

        ……

        时间越长,每见到夏漪涟的来信,臣寻开始感到不安。她逐渐有些不敢拆信看,像做错了事怕被父母责骂的孩子。

        每次打开信,一目十行,先看他没催婚,心里隐隐松一口气,这才来细细看他写的内容。

        好在他从未在信中对婚事催逼过,更甚至是连暗示明示她该履行婚约的字词都没有过,以至于她将想好的归期不定的借口,一个也无用武之地。

        第二年,他写来的信,除了拉家常,说他母妃又责骂了他之类,渐渐有了四季变幻的语句。

        好比,鹿鸣苑移栽的海棠花开了,开得像一片雪,很浪漫,可惜你看不到。

        又好比,入秋后,他来信说又到吃青梅的季节了。他说他知道她只爱吃樱桃其实是借口,所以他去年移栽了好几种果树。青梅熟了,她却不在身边。不过没关系,他把所有的青梅摘下来酿成了酒,埋在了樱桃树下。记住,青梅树下埋的是樱桃酒,樱桃树下埋的是青梅酒,哈哈哈哈。

        他在这段话后涂鸦了一个奇怪的符号,离远点看,是一幅小画,画的是个笑脸——他的嬉皮笑脸。

        看得臣寻忍不住笑。

        她说只爱吃樱桃当然是借口,她喜欢吃各种水果。多吃水果,皮肤水灵,就跟他说的一样。她是女孩子,也爱漂亮啊,想皮肤水灵灵的。

        他的来信开始叫她心烦意乱,怕收到,又怕不能按时收到。

        若是偶尔三天期限一到,没有准时收到夏漪涟的来信,臣寻竟发现自己无心公务,直到收到他的来信。

        臣寻常想,来年秋天,正是硕果累累的季节,她找个机会回去看看,看看他,也看看他前年种下的果树结果咋样,是否丰收。

        只是没等到来年秋天,夏漪涟的心意就变了。

        时间进入第三年,原来三天一次的信件逐渐减少。最长的时间,她一个月才收到夏漪涟一封信。

        她猜测是不是他对她的感情开始变淡了,心思恍惚,写了封信去试探。

        然后,他却再没来信。

        臣寻惊忙地向爷爷写信打探消息,回信说辽王府一切平静,也没为难他,只是那辽东郡主不再怎么亲去探望他,只叫下人每逢节日送去一份贺礼。爷爷还赞她这拖字诀功夫做得很好,要她继续。

        臣寻收到这样的回复,只觉得心往下沉。

        更深露重,她的心像这黑色的夜一样寂寥。

        彼时一切都还很平静,但令臣寻惊愕的是---又过了半个月后,她再度收到了夏漪涟的来信,激动地抽出信笺打开看,但,竟然是一封分手信。

        “凡为夫妇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夫妇。若结缘不合,比是怨家,故来相对……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各还本道。愿娘子相离之后,重梳婵鬓,美扫娥眉,巧逞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臣寻愣愣地看着这段话,完全不知所措。

        不知道他从那里抄来的和离书上的话,用在他们两人身上着实可笑——二人并未完婚,不过只是定亲。

        他要真的不乐意自己了,要回他娘送给自己的玉珏,退了这门亲事即可。

        习惯了那男人喜欢她喜欢得义无反顾。

        习惯了那男人喜欢她喜欢得直率坦白。

        习惯了那男人喜欢她喜欢得厚颜无耻。

        ……

        她一度以为他永远是不可能变心的。

        所以,臣寻现在看清楚了自己的心,她其实已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认可了他是她的未婚夫。某天,他还会是自己的丈夫。

        她已经高中状元,实现了同他的约定。她正在努力,尽量把太子伺候好,以便将来太子登基,她就能顺利回去辽东任职或是在临近的郡县做个不错的官吏。这些都是他俩当初的约定。她以为对方无论如何不会变心的,毕竟从身份上而言,他完全是下嫁给自己,她完全是高攀了。

        他当初那么强势,连辽王妃都出面了,也非要同她定亲不可,求着、威逼着、上赶着同她定亲。

        所以,她深以为她才是掌握了主动权的那个人,想什么时候回去娶他都可以。

        臣寻枯坐了一夜。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

        这句话像回音一样,一阵阵在脑子里回响,吵得臣寻睡不着觉。

        他是变心了么?

        应该是吧。

        自己这般冷落他,让他等三年,他又是那样心高气傲的人,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犯得着犯贱一直等她?

        不知道新人长什么模样,他是怎么认识她的?是不是学历不高,让他毫无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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