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疾在肠胃，当火齐也

武力是维系统治的最后保证，武力一旦出现问题，王朝必然土崩瓦解。

        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发动战争清洗士族，那么杨广就必须更进一步的团结关陇集团。这样他才有足够的底气，在将来的天下大乱中立于不败之地。

        本来像是这种王朝上层权贵的内部矛盾，原则上是不允许诉诸武力的，这会打乱朝廷的政治生态，最好是协商解决。唐朝便是这样，前期皇帝一边和稀泥一边发展壮大自己，到武则天的时候才正式发动，重创了士族。但杨广现在连和稀泥的选项都没有，隋朝人口太多了，地就那么点，生产力水平也很低，实在是没奈何。

        就算杨广和稀泥，什么都不干，那隋朝也不过是多挺几十年，等人口涨到5600万时再亡国。

        说起来王莽的政治水平并不差，人家那是天下公推上台的。之前的表现更是如圣人一般，真真正正的身负海内名望。没有人可以在王莽的时代比他做的更好，所谓的暴政不过是后人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强加给他的。

        杨广很不喜欢这种死后栽赃，以后有机会一定要给王莽翻案。

        ……

        御前军事会议

        既然下定决心，杨广也不再犹豫，当天下午他便召开御前军事会议。

        因为士族的抵制，他干脆将王朝关陇化，政事堂中没一个关陇以外的人。七位国相分别是高颖、杨素、杨达、宇文述、贺若弼、苏威、杨文思，除去杨达杨文思两个皇族外，其余五人均是关陇出身。现在的关陇集团已经彻底掌握了隋朝的权力，也是他杨广的诚意。

        “今日召集诸位前来，是为了商议我大隋的出路问题，如今我大隋已是风雨飘摇，距离灭亡也不过是数年时间了。”

        杨广一开口就将七位国相吓了一跳，这个年代的人是很缺乏大局观的，能考虑到王朝方方面面的人更是寥寥无几。虽然他们贵为国家领导人，比一般人看的更远，但此刻也不禁皱眉思索。

        副相杨达问道“陛下何出此言，我大隋南伐南陈，北击突厥，东拒高句丽，武功之盛可比秦汉，如今府库充盈四海升平，何来灭亡之说？”

        “我大隋看似强横内里实则虚弱，当年统一之战急于求成，没有彻底消灭掉当地原有的权贵。如今天下名义上属于我们，实则是士族把控地方。先帝在时他们还算收敛，如今竟敢公然对抗朝令。朕这次必要他们明白，这天下到底是谁的天下。”

        唯器与名，不可以假人，君之司也，名以出信。

        皇帝就是通过加官进爵的权力来控制官僚的，如果连这种权力都得不到保障，那还算什么皇帝。

        杨广的改革已经将自己的“名”分给了政事堂，做为掌管全国人事的政事堂长官，丞相们是不会容许自己的权力被剥夺的。

        “窃取国家名器，其罪当诛，此事遣一将军即可，何须牵扯国家存亡。”

        是的，山东士族虽然势力不小，但只要杨广给他们套上足够抄家灭族的罪名，军队是可以将他们直接一锅端的。历朝历代清洗功臣大将都是这样。

        官僚集团做为一种概念存在时是近乎不可战胜的，但要是针对个别人。只要你的地位比他高，只要符合大义名分，那杀他比杀鸡还简单，更不用说皇帝亲自下令。前有周亚夫后有岳飞，都是明证。

        “要是只有这些蠹虫，朕何须如此。前几日朕命人调查全国人口，当今天下共有4800万人。这还不算隐户，诸位爱卿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不等众人思考，杨广接着道：“朕近日来查阅历代古籍文献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汉文景时期天下有口1400万，光武帝时期1600万，秦末大乱则是4000万，西汉末年6000万、黄巾之乱5600万，而我大隋如今是4800万。”

        众人听罢倒吸一口冷气，以前是没人想过这么算，可这不代表他们傻。听杨广这么一说，顿时就明白了问题的严重性。

        一阵沉默后，副相杨素道：“陛下是欲借此机会来一场大战消耗人口吗？”

        “是，也不是，朕开战的首要目的还是清理这天下士族，自魏晋以来士族把持朝政为祸地方，如今已成我大隋痼疾，不杀不足以除后患。但现在也不是群雄割据的时代了，我们作为一个统一王朝，屠城这种事是决不能允许的，更不能亲自出手残杀百姓。这会损伤我等的统治根基，得不偿失。而且山东士族地处要害，当速决之，不然恐会引来突厥南下。所以重点还是放在南边，要将南方士族彻底逼反。这些士族占据了大量土地，将他们赶尽杀绝后，这些土地便分给流民，这样百姓又可以安居乐业。此法虽然残酷，但实质上是可以缓解当前局势的。”

        这番话一出口，哪怕在座诸位都是战争年代走过来的，见惯了尸山血海也不由得心底发寒。物伤其类，关陇贵族说白了也就是代北士族和关中士族的集合体。

        太狠了！这一招确实有用，可战端一开哪里是能轻易收的住手的，到那时江南之地的大小士族和地主豪强怕是要被一扫而空了。

        “陛下，这……是不是太过了，他们也都是您的子民啊。”次相苏威心有余悸的说道。

        “朕何尝不知，可朕给过他们机会了，他们不听朕有何办法。所谓疾在腠理，汤熨之所及也；在肌肤，针石之所及也；在肠胃，火齐之所及也；在骨髓，司命之所属，无奈何也.。如今我大隋之疾已入肠胃，若再不处理，便入骨髓，到那时便是天下大乱玉石俱焚啊。可恨那些士族不尊朕令，只顾谋取利益剥削民力，他们执意如此，却也怪不得朕了。”

        一番权衡思量之后，七位丞相很快统一了意见，两害相权取其轻嘛。毕竟隋朝是他们祖辈三代人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可不能就这么被这群蠢货祸祸了。当年绕他们一命，是看他们望风而降也算乖觉，如今却是容不得半分心慈手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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