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尘封的往事
察月木兰果然是具有丰富逃跑经验的人,这段时间居然不动声色已经把贤王府换防的时间摸得一清二楚。侍卫们两个时辰换一班,有了上一次夜逃被发现的教训,此次白露完全采纳了她的建议,在月黑风高的夜里,侍卫们刚换过防以后,两人对看管的侍女和护卫们下了重剂量的迷香,白露施展妖术,片刻后两人就已经在贤王府外几条街那么远的地方了。
“白露,没想到你妖法这么厉害,那些侍卫们居然都没发现我们,这是跟你师父学的吗?可以教我吗?”两人一停下来,察月木兰就像连珠炮一样啪啪啪啪说个不停,一脸艳羡的样子。
还不等白露回答,她又黯然轻语:“算了,学了也用不到,我们还是先去燕王府吧!”
“你没有提前跟燕王约一下吗?”察月木兰无语看天,天上繁星三两颗,月儿已近圆满。两人规规矩矩等了小半个时辰,通传的人依然还是一句请在此等候。
白露略有羞愧的摇摇头。她哪里知道人类相见规矩这么多,直接施展妖法,嗖的一下从天而降不就好了:“我带你直接溜进去啊?”
“算了吧!你别吓着他,坏我好事!”察月木兰拒绝了白露英明神武的建议。
“小哥,请问王爷今晚在府内吗?”察月木兰久候没有音讯,眼看时间一分分流逝,她褪下手上的翠玉镯子,递给门口当值的侍卫,还不忘冲那年轻小哥吧嗒吧嗒大眼放放电。
那侍卫没收镯子也没收秋波,公式化回答:“我们只是下面当差的,哪里知道王爷的去向,两位姑娘在此候着吧!”
他见多了想找燕王的姑娘,但这样深更半夜出现的,一次还是两个,且两个姿色都上佳,却还是第一次。不过自家王爷魅力无边,又爱四处勾搭,发生什么事都不足为奇。但王爷今晚有客人,这客人每次来都能与王爷较量到三更半夜,今天这两位姑娘只怕要白等。
“白露啊,我不得不提醒你!”察月木兰语气沉痛道:“红拂夜奔这是多么严肃的事情,一定要计划周详,贤王府内那些人我负责侦查,这燕王府这边,你应该早早准备好啊!预约是很重要的,你这样,可不是能做大事的人啊!”
“什么是红拂夜奔?”白露的回答令她绝倒。
其实白露心里正在嘀咕,这察月木兰怎么一会要死要活,一会精力充沛,一会还能教训人,自己答应带她出来,是不是上当了?
在草草解释了下红拂夜奔后,察月木兰便沉寂下去,一双眼死死瞧着燕王府紧闭的大门。如此又过了半个时辰,眼看换防时间越来越近,察月木兰颓然无比:“也许他不在府上,他一向,一向风流,也许是睡在哪个姑娘家去了!”
燕王的风流韵事,自然也没逃过她的耳朵。
“你等等。”好不容易出来一趟,白露也不想无功而返,如果这次没见到,按察月木兰的性子,还是会软磨硬泡再出来。到时候她还得陪着走一遭,岂不是白白受罪?白露心念一转,正好趁此机会让启发一下她体内的妖血:“我有办法可以让他出来见我们,你跟着我一起来学!”
白露将她拉得远些,这样侍卫们就听不到两人的谈话,也看不清动作了。
察月木兰闭上眼,按照白露所说,静夜里将自己的灵识探进了王府,一开始王府的高墙阻挡住了她,但经过白露的点拨和反复的努力后,渐渐有各种声音纷至沓来,钻入她的耳朵,有下人睡觉的呼噜声,有猫儿的叫声,有小丫头的窃窃私语声,还有一些嗯嗯啊啊,又像是难受又像是舒服的男女声音,最后,终于让她捕捉到了一段对话。
“红玉,你怎么回事,又把王爷的茶上错了,王爷要喝的是庐山云雾,不是西湖龙井。”
“香君姐姐,两个茶都长得差不多,我实在困得要命。”
“还狡辩!”
察月木兰心里一喜,这显然是宁颜如的贴身丫鬟,看来他就在府内,且在这附近。
她心神一晃动,灵识马上就涣散了,再要努力探入,却是如何也不能了。
“别着急,你的妖血稀薄,慢慢多练习就会好些,剩下的我来吧!”白露一直在为她保驾护航,此时接替了她继续,果然就听得宁颜如的声音入了耳:“你要娶你娶,我是不要娶那什么劳什子公主,我都没见过她,谁知道高矮胖瘦,万一是个丑八怪怎么办?何况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嫡公主能有多丑?不喜欢娶回来放家里供着就是,你哄女人不是有一套吗?多一个少一个有什么区别,至于你心上人,做个侧妃就是了!进了府,还不是你想宠谁就宠谁!”一个恨铁不成钢的婉约女声说道。
“不行,我得娶我心上人当正妃,哎呀,都这么晚了,姨母你还让不让我睡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嘛~”宁颜如开始使出撒娇杀手锏了。
陆婉容口水费了一大杯,燕王还是不为所动,眼看夜色融融,自己与他只有几岁之差,再待下去确实不妥,只得长叹一口气退了出来。
今日应付姨母实在是疲累,说是姨母,但其实陆婉容只大他几岁,两人一起长大,更像是姐弟,他与姨母的感情甚至强过母妃。宁颜如正准备就寝,听得耳边突然传入朝思暮想的声音:“宁颜如,还说要我找你玩呢,我都在外面等了这么久,连你的鬼影子都没看到!”
他左看右看,四下里并无人。
自己竟然想得这么厉害,都开始幻听了?
“还不出来,我就走了!”那声音却是再度出现了。
金峰看到原本不停打呵欠的王爷突然像是吃了药,风一般的往门外去了。
“露露,露露真的是你啊!”白露刚收回灵识,就被旋风般的宁颜如抱了个满怀,他一双狐狸眼微微眯着,眼角眉梢都浸染着笑意。
“我真是想死你了,让我看看,一天不见,你又变美了这么多!天上的月光都没你这么皎洁,你等很久了吗?这些个门房侍卫,居然把我的露露拦在门外,赶明儿把他们全部发配去马房喂马。”宁颜如就像是热情的火山,劈头盖脸的就砸下来。
“来来来,怎么能让我的露露站在这更深露重的大街上,快随我进府,开大门!”宁颜如豪气的一挥手,王府的大门应声而开,两人高的镶铜大门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像是张开嘴的巨大怪兽。
这从王府正门入不是一般人能享受到的待遇,白露啥都不懂,因此神色自若,但跟着的察月木兰却是变了脸色。
白露直到进了王府才从宁颜如的热情中反应过来,自他双手上滑走,退至察月木兰旁边,清了清嗓子道:“其实是她想见你!”
宁颜如这才眯起眼睛,目光落在察月木兰的身上。
夜已深,王府里的灯火稀疏,月光与烛光交融在一起,落在察月木兰比一般女子要略黑些的肤色上,倒让人觉得更为柔和,那一双黑亮的眼里盛了太多的东西,泪水,倾慕,激动,忐忑……
等了八年,他终于又将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察月木兰贪婪的看着眼前人,与记忆里一遍遍描摹的人细细比对,天可怜见,他竟然变得比自己想象里更要丰神玉树,那一双撩人的桃花眼,只需一个眼波,就能让自己彻底沉沦。
可下一秒,宁颜如就将她的梦击碎。
“这位姑娘,我们见过吗?”换在往常,这样的美人在跟前,他脱口而出的肯定是,这位美人,我们在哪里见过吧?
可如今白露就在一旁,他难得收敛住了自己。
“你不记得我了?”察月木兰的眼神无比哀怨,她日思夜想了八年,他竟然都不记得自己了!她安慰自己,女大十八变,当初自己还没长开,现在可勉强算得上亭亭玉立了,且如今她穿着汉人服饰,自然他是不认得的。
她手忙脚乱的把自己的头发放下来,三下两下编成了一个小臂粗的麻花辫垂在右侧耳边,满脸希冀道:“那次我穿着苗服,也扎了个大辫子,戴着一顶帽子”她边说边比划:“你记得了吗?颜如哥哥?”
宁颜如微皱起眉看着她一番动作。
其实从第一眼看到,他就已经知道眼前人是谁了。不过他还是摇摇头,脸上是一贯的嬉笑表情:“如今在下修身养性,洁身自好,心里只有我的露露,姑娘来迟一步,还是不要叫的如此亲密。”
边说还边向白露飞媚眼,可惜只换来白露凉飕飕的大白眼。
实在受不了宁颜如乱放秋波,白露不耐道:“你们慢慢聊,我先去逛逛,哦,只有半个时辰时间,要说什么要抓紧!”
察月木兰眼珠子黏在宁颜如身上,似乎根本没听到她的话。
“王爷,我是察月郡主,那年我落水了,是你救了我,八年来,我一直想来找你,但我阿爸不让,我今年十九了,我阿爸要给我许人家,我,我不想嫁人……”察月木兰语无伦次的说了一大堆,小脸越来越烫,不敢再抬头看眼前人。即便她在南疆再高高在上,此刻也只是陷入爱情里手足无措的女孩而已。
她已经无数次在脑子里构想过,两人再相遇是什么情景。可都不是眼前这般,在这暧昧的深夜,就在他的寝房门口。
她又紧张又期待又忐忑。
“颜如哥哥”察月木兰此刻早已不是平时飞扬跳脱的样子,只是个陷入爱情手足无措的小女子,“我想嫁给你,做侍妾都可以!不过,不过我大概活不长了,但我的心思想让你知道,我,我们一起睡觉吧!”
苗疆的女子在情事一途更为大胆,男女相爱,不必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子主动追求心仪男子,也不算丑闻。
婚前失贞,也并不是了不起的大事。
然而她这一番如此激情如此明显的暗示,对面的人却毫无声息。
她等了许久,终于慢慢抬起头,看到宁颜如正长身而立,站在她三尺开外处,抬着头,看着天上皎皎明月,与刚刚的满面春风不同,神情是悠远的清冷。
“你还记得吗?那晚月亮也如今天一样,几近圆满。”他的声音也很淡,像是穿过八年的光阴而来。
察月木兰滚烫的心被浇了一瓢叫做回忆的冰水,迅速冷却下来,楞楞了点了点头。
但宁颜如根本没看她,也不在乎她的回答,自顾自接着说:“我不耐烦母妃让我读那么多书,我母妃对我要求一直很高,她一直想要我去坐那个我根本不感兴趣的位置,为了能匹配那个位置,我上午念书,下午学艺,晚上还要练剑,经常很晚才能睡觉。那天又是那样,我实在是受不了了,便偷偷溜出来,到翠微湖边吹风。”
翠微湖是皇宫里最大的一个人工湖,环湖有好几处宫殿,一处是梁皇所居正阳宫,左侧毗连的是陆婉灵所住宸宫,正阳宫右侧稍远处便皇后住的坤宁宫,而翠微湖北角独独凸出一片,却是正对着冷宫,冷宫旁不远处有一处小小的冰泉宫,因其内曾有个答应自缢而亡,便一直闲置,后面就由陆婉灵做主拨给了十三岁才回皇宫的宁墨生居住。
察月木兰也被他的话勾起了鲜活的记忆,那晚的一切还历历在目。
父亲拗不过她的软磨硬泡,将她从千里之外的苗疆带入络城,既然到了天子脚下,自然要带着她面圣,她不过十一岁,还是小小一个黄毛丫头,但眉目鲜活胆子大,不像络城里的世家小姐那样温顺怯懦,天真烂漫的话语倒逗得梁皇哈哈大笑,得了个郡主的封号。
那时候端孝皇后还在,虽然几乎油尽灯枯,但还是维持着表面的风采仪度,定要挽留她在宫内小住几日。这也是帝王笼络臣子的手段之一,父亲虽不情愿,但也只能谢恩后细细嘱咐她要守规矩,不可犯错。
但她哪里是能静下来的人?
待得服侍她的嬷嬷们打起盹,她便轻手轻脚的溜出来了,然后就看到在湖边扔石子的宁颜如。
少年有一双流光溢彩的黑眸,温柔又带些不羁,两个同样不服管教的孩子,自然能聊到一块去,她说了许多苗疆趣事,他则手把手教会了她打水漂,直到现在,她都没见到过除他外能全凭技术把石子在水上打七个漂漂的人。
两人聊到更深露重,湖岸响起一片喧哗之声,一串串的灯笼蛇形而来,显然,两人的出逃被发现了,大人们要把他们抓回去了。
宁颜如落跑经验丰富,又长在深宫,知道一旦两人一起被抓住,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比如赐个婚什么的,于是提议两人分开,由他去吸引宫人的注意,察月木兰先偷偷溜回去。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宁颜如弄出动静,那些人果然都被吸引,她则朝着反方向开溜,但就在她猫着腰准备绕过冰泉宫前面的小桥时,感觉背后一股大力袭来,整个人往前一栽落入了冰冷的湖水里,她在入水前一秒终于把头扭了过来,看到浓浓月光下的那张脸。
她是会水的,但因为心里惊惶,加上落水的地方下面有许多水草,她穿着笨重繁复的苗疆节日盛服,一根大辫子吃了水后也沉重异常,拉着她直往下坠。她越是挣扎那些水草缠绕得越紧,她呛了不少水,感觉意识渐渐模糊,湖岸的光线也逐渐离她而去。
她以为自己要死了。
但恰在此时,一只有力的手拉住了她,将她从死神手里抢了回来,待她吐光肚子里的水,睁开迷蒙的眼睛,已经被一群人围住,同样被围住的,还有也是一身湿漉漉的宁颜如。
之后的事情发展大大出乎她的意料,皇后娘娘询问整个事情经过,明里暗里都在暗示是不是宁颜如推她落水。
马上就有奴婢出来指证,说在湖畔边见过两人。
她不停的否认,说推她的另有其人,她与宁颜如不过是聊天而已。
于是就演变成宁颜如处心积虑与她私会。她发现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是错,索性闭上嘴。等到事情惊动皇上亲自过问,她也是一问三不知的模样。
她那时候还小,大家都以为她是被吓着了,加上她身份特殊,倒也不再为难她。
可之后事情就越变越诡异了,先是有宫女跳出来说,当晚那个时辰在湖边见过三皇子,然后又有冰泉宫的内侍拿出了宁墨生沾了水草和泥的衣服出来检举主子。
事情最后的结论就是宁墨生推的她,而宁颜如救了她。
皇后让她去指证,因她受惊,父亲被准许进宫探望。她与父亲说起见过那个男子的脸,而且她还隐约知道是谁。
不料父亲听完后大惊失色,叮嘱她绝不可以乱说。
“那就任由他们冤枉三皇子吗?”她记得自己当时很气愤。
“可你说的那个人,他不存在啊!你肯定是看错了!这样的话,以后千万不要再提了。重点不是三皇子做没做,而是皇后和陆贵妃认为他做没有!”父亲说完长长叹口气,将她抱在怀里。皇后和陆贵妃发现不能凭借此事绊倒对方,便迅速达成心照不宣的默契,利用这个机会出去后来者宁墨生!
她还要再辩,父亲却看穿了她的心思道:“你难道想最后是四皇子推的你!”
她悚然一惊,对啊!如果不是三皇子,那宁颜如的嫌疑就最大,皇后势必会咬着不松口的,所以最后,她还是违背了自己的良心。
她仍记得当时三皇子宁墨生看她的目光,冷漠而讥诮。
她只与那视线轻轻一碰,就再也不敢抬起头。
“你知道当时是谁救的你吗?”宁颜如的话把她从回忆里拉了出来。
“是你啊!”他这个问题问的很是奇怪,但察月木兰还是回答了。
“不,我去的时候,你已经浑身湿透躺在湖岸上了,我只是想把你抱去找太医看看!当时我们是往不同方向,如果等我折回来救你,恐怕你早就淹死了。”宁颜如淡淡说道。
“可……”察月木兰可了半天也说不出话,因为她明白宁颜如说得在理,他确实不够时间折回来救她。
这些年她居然从来没有深思过这个问题,仿佛还觉得她的震惊不够,宁颜如接着说道:“如果我没看错,救你的人应该就是灵睿王。也就是你说推你下水的我的三哥。”
察月木兰只觉得脑子一轰,脸上的血色退了个干净。
怎么会是他?
“其实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当年你说看到了推你下水的人,那人究竟是谁?”宁颜如直勾勾的看着察月木兰,似乎想从她的脸上获得答案。
察月木兰喃喃的要张口,耳中又响起阿爸从未有过的严厉声音:绝不可以乱说!终于还是摇摇头道:“太久了,其实那天天很黑,我并没有看清楚!”
宁颜如深深的看了察月木兰一眼,唇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当初三哥得的什么处罚,你还记得吗?”
察月木兰脑子嗡嗡嗡,一片混乱,却还是听到宁颜如的发问,机械的点点头。这是她多年来的心病,她自然记得清楚。她当时出言求梁皇,说三皇子是无意中推她下去的,请从轻发落。
梁皇便问她该如何罚?
她再机灵,说到底也是个小丫头,哪里知道要怎么罚?彼时还是贵妃位分的陆婉灵轻笑建议,既然是三皇子推了郡主落水,要不就罚三皇子也落水一次,在水里待够一刻钟吧!
她认为这已经是很轻的惩罚,宁墨生无论如何是个皇子,虽然湖水冰凉,但只是待一刻钟,之后肯定会有太医细心照料他,应该没有大事,而陆婉灵又是宁颜如的母妃,爱屋及乌,自己当即点头。
然后她就被阿爸带回驿站,当日便离开了络城,马不停蹄回了南疆。
之后关于三皇子宁墨生的事,她也有意回避,从不问起。
“你知不知道,三哥其实不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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