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宋医生开的心理诊所坐落在商圈的繁华地段，余染和顾霖乘电梯到大商城7f，这层主要经营灯饰布艺和室内高端设计，因此与其他楼层相比略显冷清。
也许正因为这样，宋医生才将诊所开在了这里。闹中取静，既彰显她的资质实力，又能给病人提供一个相对安静的环境。
“沿着走廊走到尽头拐角处就能看见诊所招牌，我会在5楼的星巴克等你。”
顾霖出门前带上了电脑，估计早就计划好了要等她。
余染点点头，替他按下电梯：“你先去吧，不然你在背后望着我走，觉得有点……渗人。”
顾霖带着一丝未明的情绪看向她：“聊完了如果不想到5楼找我就给我发个消息，你直接在商城西门口等我，知道吗？”
“嗯。”
电梯门缓缓合上，余染在原地待了几秒，呼出一口长气，回身朝诊所方向慢慢走去。边走边打量边上的商铺，灯饰店里灯光璀璨，大盏小盏的灯从天花板上吊挂下来，高低不一；窗帘布艺一类的店铺则各有特色，店门口摆着几件艺术品，精美又大气。
视觉上的享受和氛围上的熏染，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拐角处。墙体上贴着几个微微发光的字：意清心理咨询诊所。
余染回头看了一眼来路，仿佛这一切都与这个诊所相得益彰，为它铺排的暖调，特别是离得最近的那家商铺，门口摆着一幅蝴蝶刺绣，旁边站一个比例艺术化的黑色模特，踮起脚，头向后微仰，怀里捧着几个球形灯。
自由、生命力、光，这些充满意蕴的元素无形中昭示着什么，给人力量感。
余染踏进诊所的第一步，已经忘了后退的念头。
任何事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宋意清给人的感觉就是如此。她文雅柔和，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所有事到了她这，她都用那双温柔却坚定的眼睛告诉你：任何事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余染坐在软椅上，宋意清给她递过来一杯白开水。
“谢谢。”
“不客气。”宋意清笑着看她，“知道我见到你的第一面在想什么吗？”
余染有几分意外。
宋意清接着说：“我在想啊，这个女孩真漂亮。不是五官和身形的漂亮那么简单，是你从内而外给人的一种感觉，很奇怪吧？明明互相并不了解，漂亮也不是拿来形容人的气质的，可当下我就只能想到漂亮这个词。”
余染礼貌一笑，对这种评价不置可否。漂亮容易受到优待，但也会惹来祸端，这一点她从小就知道，因此漂亮是在内还是在外，都没有太大的关系，无非都是要破碎给人看的，这才是最极致的美学。
“宋医生，如果有那么一个人，她漂亮得像只高贵的天鹅，好像任何人都走不进她的内心，她本可以这么倨傲地生活一辈子，可最终还是选择了婚姻，选择就选择了吧，男人却讨厌她清高，讨厌她永远冷着一张脸，于是想把她拉下来，和自己平视。那只天鹅呢，跌进泥地里也不想着脱离困境，还是那样冷眼看着，什么都不在意，像是框进画里的美人，永远高高在上地怜悯你。你说，她怎么能活成那样？”
宋意清认真地消化着这段内容，眼神清浅透彻，说：“我们生来就有情感需求，而爱情则更为深刻和复杂，甚至可以说是不可捉摸。这种需求得不到满足，世俗压力和家庭压力又逼着人往前走的时候，将就的婚姻就会诞生，或许一方愿意接受另一方不爱自己的事实，但久而久之，总会不甘心，总会想要索取点什么。
“天鹅选择了世俗，却想要永远不失优雅高贵，不肯低头看一眼这世俗的生活，或许她不是高高在上怜悯谁，而是在可悲自己。”
暗暗研析了下余染脸上的神情，又说：“当然，抽离出来的只言片语中我也只是提供那么一种可能，如果你信任我，我们可以再聊聊。”
余染食指轻敲在杯壁上，独自陷入了某种难以抉择的思虑中。
宋意清耐心地等着，眼神淡了又淡，尽量将自己的存在变为陪伴，而不是必须回答的问卷人。
最终轻敲杯壁的动作停止了，余染颓然地依靠在软椅上，像是在说服谁地自语道：“我知道她不爱任何人，包括她自己。”
她抬起眼：“宋医生，人不是必须步入婚姻的，对吧？”
“自然，结不结婚全凭各人意愿，但婚姻仍旧是大多数人的选择。无论是屈服现实还是因为爱情，选择婚姻的人都把它当作了一种归宿，关键在于，处于不幸婚姻的那些人到底还愿不愿意回头，或者，能不能回头。我想，这才是问题的结症所在。”
余染苦涩地笑了下：“大概是不能回头了吧，她只想把自己套进婚姻的枷锁里，又偏偏要在人前干净漂亮，撕破了那层肮脏的皮，都不知道还能拿什么伪装自己。”
宋意清默然片刻，温声道：“我更相信事在人为。”
“事在人为？”
“对，我相信你也一样。我说见你第一面觉得你漂亮，到现在好像有了具象化的画面。”
余染微微扬眉：“怎么说？”
“你像是一个在放风筝的人，无论风筝看起来飞得多么随意，有时摇摇欲坠，有时飞云直上，但那根线始终在你手里拽着，你不会让风筝掉下来。你奔跑，驻足，身姿漂亮地掠过平地，留给人一个遐想的影子，没有任何限制人想象的实际面貌出来，便只觉得你漂亮。”
余染不免惊起一阵惶遽，面色不改地看向她：“似乎有点诡异，尤其是我们刚坐下来谈了没多久，你就那么确定你的判断吗？不是某种过于丰富的猜想？”
“只是出于我的一种专业直觉。”宋意清温和地笑了下，“你别见怪，我想你在来诊所前就已经想得足够清楚，你的眼里看不出任何需要向一个心理医生求助的神情，我只好开诚布公地说说我的感受了，也请你相信一个心理医生的职业操守，有时候把心里的秘密丢给陌生人，可以不必担心什么风险。”
“是吗？”余染轻轻摇头，“我以为宋医生至少有耐心慢慢获取病人的信任再行开导，跟我预想的不一样啊。”
宋意清不觉被冒犯，眼里是无波之水，但泛着柔光：“或许不是我没有那个时间，是你不愿再藏着秘密了，它像个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你不需要我的开导，但你需要一个人凑近去听一听，否则雪球撞上硬物或跌落山崖，你也怕忘了是怎么回事。”
余染静静地盯着她双眸看，视线交汇却无任何阻力地望进那汪谧湖里，一眼到了底，可瞧不出任何暗藏的危机。
她放松身体笑问道：“怎么看出来的？我的心思没表现得那么重吧，好歹我也算年轻，你说得我好像一个老妖怪。”
宋意清也跟着笑，说：“算是经验和直觉加持的结果吧，我还是第一回遇上这么……”她略作思考，“这么难以言明却句句交锋试探的就诊经历，不过，我仍旧成功了。”
“当着病人的面这么说是不是不太好？”
“你可以不算病人。”
“那能不交就诊金吗？”
“我想，还是交了比较不容易惹起纠纷。”
余染从未觉得如此放松过，拿起桌前的马克杯喝了口水，随后正色道：“那就诚挚地邀请宋医生你听听雪球里面的声音吧，说不定真能听出点什么来，正好救人于危亡之间不是。”
——
一个小时后，余染按下电梯里的数字“5”。
到达楼层后走了半圈找到星巴克，从玻璃窗朝里面望了一眼，见顾霖坐在最里面的位置，桌上摆着电脑，手指时不时敲打键盘，一身休闲西服也没能掩住商务男士的气息。
余染瞧瞧自己宽松卫衣加牛仔裤的打扮，实在不知道是谁误入了谁的领域，轻叹一口气，又回去坐电梯到了一楼，这才慢悠悠地给他发去消息。
出到商城西门口发觉外面早已下起雨，淅淅沥沥，倒有点像春雨。
余染等在缓步台上，视线无焦点地望着前方，不想再思考什么。
顾霖从地下车库开车出来还有几分钟的时间，她也就只能放空那么会儿。
雨帘和水汽里的人与物都朦胧着，削弱了线条里的明确性。这种感觉真好，什么都不用看得真切明了，还有一个上天白给的借口。
头顶忽然罩了一层薄影，余染抬头看，是一把透明的伞。
“发什么呆呢，有伞没？没伞我可以借你啊，不过不用多感激我，这伞我刚买的，十五块一把，估计顶不了几次用，就当花钱买个浪漫，撑把透明伞走在雨里，够偶像剧吧，要不要试试？”胡莱从她身后冒出来，微微低头看她，痞笑着。
余染最初惊愣了一瞬，见是他后凝眉疑惑道：“你怎么会在这？”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咱俩这么有缘啊，华福山遇到已经够奇迹了，逛个这么大的商城也能遇上，你说，这叫不叫上天自有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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