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顾霖沉默一瞬,拿起手机输入了什么,过了会儿,余染的手机响起。只片刻,顾霖手指一动,电话断开。
“想清楚了就给我回个话,我要你亲口告诉我。若是我要的答案,那么骆献州这事到此为止,人前人后,他都将是一个合格的丈夫。”
“合格?”余染促狭地笑了会儿,忽然眼神杀过去,“顾总可真会讲笑话。”
顾霖仍旧平淡,带着丝倦意:“三天时间,是拦下那封信,还是连带你手里这封一起送到他们面前,你决定。若是后者,还麻烦你最后也给句话,从今往后,两不相欠。”
“敢问,我余染欠你什么了?”
那时她是这么问的,理直气壮。
现在才知道,她到底欠了什么,大概他一直误会,从化妆间里那次开始,她就在算计他。
她知不知道摄像头存在这事在顾霖心里根本没那么重要了,不想追究,就像她一开始不问他婚否问题一样,那是在给自己定罪。
在学校遇见那天她就知道,他那么拙劣的借口,试探的意味那么明显,她怎会不明白?
她怎么做的呢。
还是巴巴地去找了他。
那是那天在学校里他们见的第二次面。
白天吃完饭余染回了宿舍,论文答辩完成后一宿舍的人都兴奋昂扬,讲着不在学校这段时间各自的近况,畅想以后的生活,以及感伤即将到来的分别。
太阳早就落了山,话头在这里止住。风景和人影,都有些萧瑟。而顾霖就是在这时,通过群聊加了她。
余染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看着那条好友申请举旗不定。饭桌上她是感觉到他的视线总状似不经意地落在她身上,因此他加好友的目的再明显不过。
这像是他会做出的事。雷厉风行,完全不浪费一点时间,要么跟上他的节奏,要么行将错过。拂了他的面,不会再给你第二次机会。
余染怕自己决定得太快,此间便去冲了个澡。出来仍是脑子一热,给他通过了。
他给她打语音电话的时候,是半个小时后了。
铃声一响,“顾总”两个字就成了余染心惊肉跳的源头。她出到走廊外面才敢按下接听键。
“还在学校吗?”
“在的。”余染顿了下,仍喊他一声顾总,“是有什么事吗?”
“顾霖,雨林霖,你应该知道。”
余染没接话,空气都重了几分,天际里闪着几颗星,冷清孤远,浩瀚缥缈,人在这宇宙到底算什么呢?
毫无边际地思绪出逃,那头又给她拉了回来。
一声叹气和带着点自欺欺人的笑音跟着那句拙劣的谎言一并送了过来:“我好像迷路了。”
余染顺着问:“是在学校?”
“嗯,在学校。”那头手机好像被拿远了,声音有几分空寂,“我给你拍张照片。”
过了会儿,微信里收到那张图——昏暗的光线里,藤蔓爬了一壁,斑驳落拓。是早就被遗忘的老宿舍楼,平常人烟就少,这大晚上的更没什么人去。透着一股荒凉和阴森。
“知道在哪吗?”那边问。
“大概知道。”余染想了想又说,“顾总怎么会到那里去?”
“走着走着,就闯进来了。”顾霖笑了一声,追加了句,“冒然造访。”
“既是冒然,也会有冒然回去的路。”
“这里被遗落太久,好不容易等了个人来,要是轻易离开,就好像没等过。人和景未免……都算辜负。”
闷热的夏夜里,人心轻易便浮躁。偶尔一阵凉风掠过,瞬间就抵达心间,将人的浮躁压下去。于是唤醒贪念,伸着脑袋去捕捉看不见的凉风,被风牵着鼻息,到未明处去。
青大校区占地极广,多树多花,自然蚊子也多。老宿舍区坐落在最北边,地势缓缓叠高,这一带离教学区远,再北就是青大的后山。
青大校区扩建后这里就没再被校领导划入开发再利用的图纸里。学校近年拉了那么多捐款捐楼的慈善家和荣誉校友,东西南三方的土地还留有空间,北边这块自然不着急。
人少的地方,警示牌就多。一块块标着“有蛇出没”的黄漆牌下方,画了吐着信子的蛇的剪影。
余染脑袋有点发麻。她穿了短衣短裤,露在外面的皮肤直起疙瘩,偏偏又爱招蚊虫,头顶上方都围了一群小咬。
手机铃声又响,这次顾霖给她打了视频电话。
接起,视频那头远处昏暗的灯光斜打到顾霖脸上,立挺的鼻梁向右侧投去一小片阴影,黑白画一样,随着他位置的变动,线条时而分明时而柔和。
“将手机拿远一点,我确定确定你的位置。”
余染立时明白,问:“你认得路?”
顾霖看她举着手机给他转了半圈,道:“大概认得。你就在那附近等我,别往前了。”
他是算好了她来的路上大致要花费的时间,通往老宿舍楼的路就那么一条大道,满打满算,这个时候她也该到分路口了,再要往里走,就算能在这群废弃楼里找到他,他也不能真那么混账。路上的警示牌他都看见了。
顾霖边走边偶尔望一眼视频里的人,她头发披散着,穿了件棉质宽松白t,偶尔微风吹拂,撩过额间几捋碎发。她没看镜头,手机举得也不稳,画面晃动,偶尔投来一眼,忽然说:“我先挂了。”
屏幕黑了半秒,跳回聊天界面。顾霖顿了步,看着聊天时长后面跟着的几个数字,无声笑了下。
远远看到余染站在路灯下晃着手驱赶蚊虫,黑色短裤下一双光洁白皙的腿,脚上着了双休闲鞋。她不时跺一下脚,看来腿上也没少受蚊子的罪。
他加快脚步,似乎听到动静,那头望了过来。四目相对,他一步步走到她面前。
余染被蚊虫啮咬得激起了脾气,没好气道:“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身后的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到前面,余染见了,心下一动,悄悄踩着他的影子,为自己解气。
影子忽然一下蹿到了前面,和她的影子并排。
“要是生气,踩影子于我没什么损伤,你也不够解气。”顾霖语气里透着份笑意。
余染这下更气了,加快步伐甩下他。
顾霖嘴角弯起弧,看着前面的背影摇了下头。这气性,还是小女生的派头。
好像每一次,她总能变个样让你重新琢磨起她。
第一次在两方公司确定最终板分镜头的会议上,她穿了一套浅咖色的简约西服套裙,脸上妆容淡雅却不失大气,胸前挂着工作牌,对着ppt给他们讲宣传片的整体思路和每个分镜画面的呈现意义。自信,美丽,张扬,透着超越她年纪的稳重和坚定,普通的镜头语言到了她这,能给你讲出花来。
第二次在拍摄现场,她被抓来给他化妆。上身着了橙红的工作服,马尾随意扎在脑后,脸上白白净净的,还给她这个年纪里的简单,完全觅不到一丝张扬。反倒是怯生生的一个职场新人模样。
第三次是她与他作访谈,自信是浮在脸上浅浅的一层,但偶尔也眼前一亮,朝他问出一个还算有深度的问题。
第四次,便是白天在校园里偶遇的一次,她穿着白衬黑裙的正装,修身贴合,把她的线条勾勒出来,却又带着庄重肃气,惹不出一丝轻挑。
加上今晚这次,他才有点摸清她。
——
人声渐渐纷杂起来,他们来到一处新北区宿舍楼。
顾霖快步拦在余染身前,下巴朝右侧抬了抬:“坐会儿吗?”
余染看过去,一排绿色桌椅里散座着几个学生,桌上摆着零食或电脑。灯光从旁边的生活超市里打出来,离他们最近的那套桌椅离超市远一点,光线较暗。
余染于是在那落了座。
顾霖还站着,声音从她头顶落下:“在这等我一会儿。”
余染看着他从超市出来,手里拎了一只红色塑料袋,里面装着满满一袋东西。
顾霖将塑料袋放到桌上,余染便看见了里面露出的各种零食。她小小地轻嗤了声。
忽然桌上多了瓶喷雾型花露水,顾霖将它推到她面前:“喷上吧。”
余染心里的气在落座前就消了大半了,这会儿也没客气,抄过瓶身,拔开盖子,对着双腿一阵狂喷,喷完又去喷手臂,浓郁的花露水香气一下缠绕在周身,余染不小心呛了下。
雾气里捕捉到顾霖拧了下眉,余染正要笑,手里的瓶子被他夺了去。
顾霖将零食推到一边,手里捏着那只花露水瓶子,看着她:“伸手。”
余染忙将手收回桌下,笑道:“顾总的好意心领了。今晚也不早了,学校有门禁的,顾总还是早回吧。”
说着转身就跑,刚跑开没几步,身后的人喊了声:“余染。”
余染顿了下身影,立时又跑开了。脸上还是带着那得意的笑。
那是事件发生前最后一次见到顾霖,再见面,就是在饭桌上了。
两人因舆论风波早就有了间隙,顾霖还拿骆献州出轨这事威胁她,自然不可原谅。
余染带着那沓照片赶回了韶安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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