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三楼水房，江一真点了支烟，徐徐的抽。起初没什么反应，直到此刻安静了才在心头升起一阵躁郁。
她垂眸掩住眼眸里的光影，整个人陷在情绪里，却又很快将自己抽离，整个过程干净利落。
山禾进水房的那一刻，正好看见江一真背身在墙上摁灭烟头，整个水房肮脏泥泞，散发着腥臭，现在却掺杂了些许的薄荷味还有香烟的味道。
他没出声，只往里走。江一真察觉，他看见那节短短的烟蒂从两根手指中间迅速落下，被人抓进手掌，动作极快。
转身看见山禾的那一刻，江一真有一瞬间惊愕，眼眸中情绪一闪而过，她勾唇笑笑。
还真是缘分
他竟然还是文重的学生，出乎意料。江一真淡淡打量，他就往水池走，没有半点反应。
一时水房安静，两人无言。
山禾拧开水龙头，冲掉掌心可乐干涸之后的粘腻感，十指交叉迎着水流冲洗了一下，然后关了水龙头，从洗手台上搁置的洗手液瓶泵头挤压两下，挤出洗手液。
反复搓擦两下，他抬手去开水龙头。
一只手从右侧伸过来，纤细白皙，指节明显带着粉色，替他打开水龙头。
水流声响起，流势缓慢，却足够他冲洗。
山禾无言伸手，冲洗干净手上的泡沫，冲掉洗手液的滑腻，他抬手关上水龙头。思度片刻，他低垂着眼眉，刚要开口说声谢谢，那只手又递过来纸巾。
夹在两指间，江一真单手抄兜倚在洗手台，微仰头看着他。
她眼神清明，带着点点笑意。
山禾却皱眉，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让人可以无端产生友好的特质，更没做过什么让人误会的事情。
且这个人眼里，总带着他不喜欢的尖锐与窥探。
山禾敏感，随意扫过她指间那张纸，道了声谢谢却没接。转身出了水房，江一真慢慢跟出来，看他背影消失在楼梯口，是下了楼的。
六次了，统共说了五句话不到
江一真随手把纸巾扔进水房的垃圾桶，低声念了句：“真不好接近。”
度过中午午睡的时间，江一真被午休结束的铃声吵醒，有些不快。
班里已经准备好大干一场的男生个个摩拳擦掌，只等一声铃响就冲出门去。
有人来江一真桌边叫了她一声，江一真不耐的喉间嗯嗯两声，依旧坐着不动。那人及时走了，想着反正离上课还有一会儿，也不着急，江一真晚些时候下来也没什么。
坐在江一真斜后方的方誊一直小心看着江一真的表情变化，见她午睡刚醒情绪不是很好，便没敢上前打扰。
直到见她自己起身站起来往外走，他才赶忙跟上。
有点狗腿，但保命这件事情，没人比他更懂。
十月份，天气渐渐变凉，天空几片洁白舒展的云，点缀苍蓝巨幕，徐徐微风吹动云彩，好似游行，舒心又肆意。
江一真没心思欣赏难得的天空美景，她睡得不好，此时此刻只烦的要命。
上课铃很快响起，体委整好队伍带到体育老师面前，几个班整齐做了一套操就原地解散了。
体育老师回了一旁的办公室，搬着椅子坐在门口同事间聊天。
趁此机会，约定好打架的男生陆陆续续的往小竹林那边走，小竹林在摆放体育器材的那一排仓库的一侧，比起商店后的那块空地更隐蔽，也更容易翻出校。
江一真没睡醒兴致不高，慢慢的走在最后，方誊跟在她身边。
她转头看了方誊一眼，没好气的问：“跟着我干嘛？”
方誊支吾半天，也答不上来。
他都跟了她两个多星期了，这会儿心情不好了问他为什么跟着，他敢开口说个屁的理由啊
江一真倒也没要求他必须说出个理由，两人慢悠悠走着，就走到了约定好打架的地方。
是小竹林的后面，有一片尚算宽阔的空地，周围堆了些枯败的竹节。江一真到的时候，已经是剑拔弩张的架势了。
两方都叫了校外人，穿的花花绿绿的休闲装，正在蓄势。
两个当事人正骂的热火朝天，身后跟的也七嘴八舌的吐脏话。江一真站在一边儿看了一会儿，还没打起来。
像看相声，你一言我一句。
感觉到有点冷，她伸手把校服外套的拉链拉好，又看向另一拨人。
人算多，一边有十几不到二十个，骂骂咧咧的，半天不动手，江一真等的烦，随手捞过了一旁一节竹子，转身往还长着的竹子身上敲了敲，试试力道。
咚咚两声，对面一个人看见江一真动作，大声吼过来：
“你他妈想偷袭？”
方誊被吓了一哆嗦，连带惊叫了一声，江一真没被那人吓到，反倒让方誊给惊着了。
给了他一个不争气的眼神，扔了手里那支没劲的竹节，又挑出一根短一些的，继续敲敲打打。
黄志鹏他们都是一个班的，他正和24班那对狗男女骂的火热，就被一声吼给止住话头，一句日你大爷就这么堵在嗓子眼，不上不下的，难受！
转头看了一眼，是江一真。
他和江一真交情还行，本来这次打架，他没想叫刚转校过来的江一真，毕竟刚来，一来就叫家长不好，但这兄弟还挺上道的！重情义！
“你他妈嚷什么？”
他话刚出，想着为新来的出口气。江一真长得文文弱弱，想必也没见过这场面。看他刚被骂了一句，都不敢还口。
谁知道，一支细长黄中带绿的什么东西，就从他眼前疾驰飞过，耳边风声尖锐呼啸，随后他就听见砰一声。
破声痛呼----
痛苦的□□余声许久未停，黄志鹏还没反应过来，对面就已经齐齐攻了过来。
“艹！打我兄弟！”
“都他妈给我揍那个小白脸！”
“弄死他！”
这下阵营清楚了，你他妈要打我们这边的？！干他的！也弄死你！
方誊看着混乱的场面，目光呆滞，弱弱念：“故意的？”
江一真踢飞冲过来的一个男生，侧耳听见方誊问她，点点头：“嗯，找点儿茬玩儿。”
她说话到底带一点东都口音，儿化音严重，在舌尖滚过，吐出口一股子嚣张劲儿，憋了两个星期装好人，早就是极限了。
故意找茬，引起来打架。
她是嫌这架打的不痛快，自己给自己找刺激。那边的人几乎都是冲着江一真过来的，少年的热血上头，更看重冤有头债有主，嘴里嚣张喊到：“谁都不打，就打你一个！”
想法是好的。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次就先挨揍，下次再找回场子吧。
江一真手里转着跟竹枝，没一会儿对方十几个人几乎都挨了揍，裸露的胳膊上，布满红色条条。场子有点安静，对面小声骂骂咧咧，自家这边安静沉默。
对方狼狈，一个个灰头土脸，江一真身上干干净净，甚至一拳一脚都没有挨上。
她淡定扔了手里的竹枝，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像玩儿过家家一样，随手可以应付。
目光扫过现场，对面求助校外的那些人，仔细打量了一遍模样，没有认识的，江一真放心，这才转头离开现场。
留下众人，原地发愣。
方誊见她走了，转身跟上。
什么都别说了，他从今往后就跟江一真混。也别问他一个一米八几的大高个跟在小狗儿一样跟在江一真身边憋屈不憋屈，一点儿都不！
从小竹林出来，江一真心情好了许多，站在原地懒懒扫视了一眼操场，学生四散在各处，老师也还在抽烟聊天，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这时候方誊也跑出来，问她喝不喝什么东西。
江一真双手抄在校服口袋里，思索片刻。
“走吧。”抬腿往商店走去。
从小竹林出来到商店，需要横穿操场。江一真慢慢走着，头发被风吹的凌乱张扬，发丝打在脸上，让她皱眉。
缩了缩脖子，江一真难得速度快了点，没两分钟，终于跨过操场。
体育课老师管的松，高中学生并不是很爱运动，除了一些打篮球的男生会在篮球框下运着篮球挥洒汗水，还有在跑道上发泄压力冲刺奔跑的，其余一般都找个舒适的地方，聊满四十分钟的天。
聊天，没有干聊的，一般都要吃点什么。
江一真站在商店门口，不愿意挤人肉饼，不远处雪松旁边有长椅，江一真坐在椅子上等方誊出来。
手臂搭在长椅靠背上，往后看，正好就是篮球场。
秋风逐渐萧瑟的十月份，那帮人依旧只穿短袖，汗打湿后背，短发发梢汗珠晶莹，滑进眼睛，掀起衣服来擦擦，然后继续跑。
江一真莫名的厌恶，却又心生向往。
场外白线处围了不少女孩儿，进一个球欢呼一声，无疑给那帮得瑟的男生打了激素，不过她们不分班级，只要进了球就叫好。
方誊迟迟不出来，江一真百无聊赖扭着身看篮球比赛。
视线跟着球移动，直到有人喊了一声：
“山禾，接球！”
他本来不在人堆儿里，是被人拉过来的。接球的动作快速，全凭本能反应。
他没脱校服，安分的穿着，只是拉链拉开，露出黑色卫衣左胸上刺绣的英文字母。黑色严肃，包装他从头到尾，使他冷漠又自然，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周围安静，没有人热血冲头向他喊话，他似乎也知道，自己的出现冻结了本来热闹的气氛。
欢乐就如同这个篮球，被他扼住喉咙，紧紧抓在手里，变成一个哑巴。
山禾明白裴素的意思，但实在是尝试的次数太多，已经失望够了。他心里并没有苦涩，看着手里篮球，不想成为一个总是破坏气氛的恶鬼，想着抛回去。
“哎，投个三分我看看。”
声音清越，被风吹的飞扬，却清楚落进山禾耳朵。
她已经绕过围栏，走进篮球场，就站在他身边。
秋风不礼貌，吹乱江一真短发，她微眯着眼，不耐烦的冲山禾扬扬下巴，示意他投篮。
四目相对，江一真挑衅扬眉。
他就站在三分线后，投不投的中全看他本事，江一真道自己不是为了给他解围。
山禾依旧是墨色沉寂的双眼，没有温度，会看的人心惶恐。但她说不上害怕，她喜欢。
如果抠眼珠不犯法，江一真倒是乐意尝试一下。
篮球在半空划出弧线，准确投入篮筐。江一真转头看他时，他已经收回手，看着篮球入筐，神情淡淡。众人的欢呼声在篮球投入球筐的那一刻爆发开，沸水炸开，甚至有人围过来。
很轻松，他明确知道自己投的中。
山禾站在人群中，挺拔的像一棵青松，衬得周围男生又矮又驼背。饶是江一真懒散的有姿态，也比不过。
穿三厘米底鞋的江一真一米八，站在山禾身边却显不出高。
她左撤步，离他远了一点。
“我就说山禾厉害吧！”
“上次打球山禾从三分线外进了一个，巨帅！”
人围过来，依旧靠的不近，但已侵入正常社交距离，江一真瞥一眼山禾，他显然并不习惯这样突如其来的亲近，面色镇定，拳头却绷紧。
没进球之前他是恶鬼，进了球后他是凡人。
江一真外套拉链拉到下巴，微风吹着她单薄的衣服，紧紧勾勒出细窄的腰，她单手抓着领口，短发被吹的凌乱飞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圈外看球的女学生齐刷刷的视线被吸引过来。
不动眼珠的盯着，视线火热要把她看出一个洞。
少年清冽干净，飞扬的发嘶吼着自由与桀骜，虽沉默但存在感极强。
好像是最近那个风头正盛的转学生。
随后有人一声呼喊也证明了这猜测。
方誊从商店那头跑进篮球场，手里拿着两瓶矿泉水，看见江一真站在人群边儿，周围嘈杂，还以为她已经暴露。他慌乱无措起来，一个大步跑到江一真旁边。
“真哥？”
是23班的方誊，体育生里很有名的一个人，练长跑，现在已经是二级运动员。在池中的所有体育生里算是拔尖儿，有人以前跟他打过交道，有些本事的人多少都心高气傲一些，他虽然不像别的人那样跋扈，但也说不上好接近。
今天却听见，他恭恭敬敬的对着江一真喊哥。
同学之间没有什么年岁限制，大家玩闹在一起，有时叫声哥，多半是带着揶揄。但方誊叫的这声，明显正正经经。
江一真侧过头，半张脸掩进衣领，只剩英气眉目，她惯爱挑眉，没有应声，只是单挑起左边眉梢。
少年桀骜眉眼正中少女心怀，看见这幕的小姑娘无一不脸红心跳。
江一真从方誊手中接过矿泉水，冰凉。虽然这秋天的风吹的她阵阵发冷，但她还是拧开了瓶盖，一口气喝下大半瓶冷水。冷水入喉，如同冰凌扎透喉管，让人又刺又痛。
但她眉头都没皱，拧好瓶盖扔给一旁站着的方誊。
“还有多久下课？”
动作随意，语气懒散，好像还有那么一些颐指气使。
让人不禁再一次看向她，看方誊没脾气似的抬起手腕看表，准确的报给她一个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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