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太阳已经西沉，西边的地平线残留着淡淡的金光，周围的一切都已经变得灰蒙蒙，用不了多久黑夜就会主宰整个世界。
玄鹤院灯火通明，丫鬟婆子们早就已经备好了晚膳。
顾岚之一入屋就有丫鬟围上来，顾岚之张开双手，方便他们帮他解下披风。
“就等你了，你不来嫂嫂不肯让我开动。”顾遥之已经换掉了自己的官服，坐在椅子上戏谑地看着他。
“果然还是嫂嫂疼我！让我来看看有什么菜！”顾岚之脱掉披风后便走向饭桌，“哇，真香！哦，我喜欢这个臭鳜鱼！”
“这个是你嫂嫂特意从林府带回来的，京城不比江南，你在江南吃惯的东西在这可是稀罕货。”
“小兰花喜欢就好。”林娇笑笑，吩咐侍女开始布菜。
“啊！嫂嫂你别这样叫我！我已经长大了！”顾岚之听见这熟悉的称呼立马瞪圆眼睛说道。
顾遥之和林娇指腹为婚青梅竹马，而顾岚之小时候作为兄长的跟屁虫自然也和邻家的林姐姐相处甚好。小时候三人玩家家酒，小五岁的顾岚之被林娇用一块桂花糕收买扮演二人的宝宝，还顺带拥有了小兰花这个小名。
至于怎么取的呢，是因为顾岚之小时候生的粉雕玉琢，皮肤白嫩像个雪团子，眼睛水汪汪的，身上还常年佩戴着兰花香味的香囊，况且岚与兰同音，这名字就来了。
三人玩家家酒，林娇就扮演顾岚之的娘亲，她总是把小顾糯米团子的头发拆了给他重新梳。结果把小顾糯米团子的头发梳的乱糟糟的，梳完了还拿出几朵小花问小顾糯米团子要哪个。那个时候小顾糯米团子总会凝眉思考良久然后颤颤巍巍选一个，不过无论小顾糯米团子选哪个，最后他戴上的永远是林娇喜欢的那个。
重新梳头发就算了，林娇还会给他戴上各种金钗，有些时候还会给他涂胭脂，把脸弄得红彤彤的。
这么丢人的事，顾岚之说什么都不会说出口的。
“现在害臊什么？是谁以前不叫他小兰花还要闹脾气的？”兄长顾遥之微笑。
顾岚之：“没有的事！吃饭吃饭吃饭！菜都要凉了。”
顾岚之自幼不得母亲的喜爱，虽说都住在同一个府上，但是一年到头见不了母亲几次，而父亲又常年在外基本上不会回府，顾岚之对父亲母亲的观念十分淡薄。
顾岚之和兄长、林娇玩家家酒时也才两岁左右，也许是因为小时候脑子不大好使，那时他真的以为林娇是他娘顾遥之是他爹，而且他还觉得不叫他小兰花说明顾遥之和林娇生气了，不想要他了。
后来顾岚之不在玩家家酒时还喊他们爹娘，顾遥之和林娇以为顾岚之是年纪小弄混了而已没怎么在意。直至一日侯府夫人见顾岚之见到自己不喊母亲而是喊一个小姑娘为母亲后非常生气，直接把顾岚之从顾遥之的院中带走交给嬷嬷好好教导了一番，顾岚之才分清楚谁是爹娘。
后来朝晖侯回府，侯爷和侯夫人大吵一架，具体吵什么顾岚之就不知道了，反正第二天顾岚之就被送回顾遥之的院子里。
从那以后顾岚之再也没有喊错过。
“阿娇，这几日岚之的婚事得先放一放。”顾遥之说道。
“怎么了？”林娇抬头问。
“今日皇上下旨，所有未成婚配的适龄男子全部停止婚配，公主要选驸马了。”
顾岚之一口咽下自己嘴里的臭鳜鱼，瞪圆眼睛。
“不过也无大碍，阿娇你可以先看看各家闺秀，有了中意的人选的话，等公主选完夫婿后再去提亲便可。”
“公主殿下不是一直拒绝成婚吗？怎么突然要开始选夫婿了。”林娇说。
“前几日皇上刚给太子殿下指定婚事，封何阁老的嫡孙女为太子妃，英国公嫡女为太子侧妃。”
“那我明天回林府一趟，和爹爹商议商议。”林娇说道。
顾岚之一直没吭声，竖着耳朵想多听一些消息。
“岚之。”顾遥之很严肃的看着顾岚之，“前几日我说的话你还记得吗？你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尚公主的意思，你应该懂，别胡闹。”
顾岚之心里有点酸酸涩涩的，但他还是扬起笑脸说：“知道的，兄长。”
然后他没吃几口，就放下筷子。
再回院子的路上顾岚之一直处于面无表情的状态。
他其实一直很清楚，他前世成为钟离清的皇夫，是局势导致的。
当时长江以北是钟离清的势力，长江以南是太子的势力，双方正式开战。太子为人暴虐，江南一地早已民生哀怨，后来湖城之战太子战败，钟离清从此稳居上风，打下江南只是时间问题。
可是钟离清想早日实现统一，在和谋士商议之后决定以动摇人心之法来加速太子的灭亡。
总之一句话，来投降吧，很安全。
钟离清为了表达出她对太子党人们的友善，增加信服力，在谋士的提下，她决定和顾岚之成亲。
那时顾岚之跟着凌寒来到了一个偏僻的小县城，那里物资匮乏，就就算凌寒是县令他们二人也很少吃得上肉。而顾岚之是个无肉不欢的人，他为了让自己能实现肉满足，自己养了一大群鸭子。
使者找上门来时，他正在出门遛鸭子。使者看到原本尊贵的朝晖侯府嫡子现在竟然养鸭子后大为震惊，然后一不小心就踩到了鸭屎。
顾岚之只能尴尬的笑笑，还偷偷往旁边走了一小步，以免自己也踩到。
等使者表明来意后顾岚之就立马明白了钟离清的计划。
要知道当初朝晖侯府可是太子的左膀右臂，如今钟离清和他这个原本的朝晖侯府嫡子成亲，简直是不计前嫌，大度至极。而且朝晖侯府在江南有不少势力，这样更会加快瓦解太子的势力。
顾岚之同意了，但是他提出了一个要求——要国寺的高僧给他惨死的父亲、母亲、兄长、嫂嫂四人诵经九九八十一天，了却他们的怨念，助力他们轮回。
使者同意了，顾岚之第二天就起身前往京城。
在他们俩成亲之后，钟离清就发布了一封劝降书。
本来南方只是有些小动静，突然有一天一座城池投降了，钟离清立马赐予那座城池的太守丰厚的奖励，还封他为劝降大使。
有了第一个就有了第二个，众人们见投降的人全部连升好几级，纷纷开始争着投降，最夸张的有一天一连十三座城池投降。
太子势力就这么轻轻松松的被瓦解了。
顾岚之一直都知道自己来京城结亲的作用是当一个只会点头微笑的吉祥物，吉祥物应该要有自知之明。
所以在进宫之前顾岚之将吉时吉日送走了。
吉时吉日其实早就已经取消了奴籍恢复了自由之身，但是他们二人仍然跟着他，当着忠心耿耿的下属。
他们二人是朝晖侯府费劲心思给他培养的下属，无论是从样貌还是从实力来说都是极其优秀的。所以，顾岚之不可以让他们二人和他一起进入宫中，他这辈子就这样了，但是吉时吉日二人还可以有更好的上升空间。
顾岚之怕吉时吉日被自己牵连，他写了一封断绝书，在一个雨夜把他们两人赶走，从此他们之间再也没有过联系。
那个晚上，顾岚之就呆呆的坐在客栈里，听着雨砸在地上的“哗哗”声，看着跳跃的烛光，蜡烛一直燃啊燃，燃到了尽头，熄灭了。
整个房间陷入黑暗。
顾岚之心里好像也有东西熄灭了。
顾岚之觉得自己应该活不了多久，他的存在只是为了瓦解太子势力、安抚投靠钟离清的人。一旦江南所有权力归于女帝钟离清手中，太子植根在江南土地上的势力被拔除，他的用处也用完了，死期也到了。
而且他可能会死的很惨。
凌迟处死？五马分尸？挫骨扬灰？
不过也不重要了。
顾岚之回想自己的前半生，应当是极其肆意的。他是朝晖侯府的嫡次子，虽然母亲不待见他，父亲常年在外，但是哥哥待他却非常好，该有的东西一样都没少。外出别人要尊称他为顾二公子，每日丫鬟仆从环绕，山珍海味吃到厌烦，挥金如土，潇洒肆意。
他这一生和很多人相比已经好太多了。
有些路是自己选的，一旦选了就没有退路。
有些路是没得选的，一旦走上就不能回头。
顾岚之进入皇宫后日日都饮茶喝酒十分适意，有的玩就玩，没的玩就睡，不多说不多问，每天都傻乐呵，把每一天都当做人生中的最后一天。
他不去联系朝晖侯府曾经的势力，也不去联系已经手握重权的吉日吉时，只是偶尔出去扫个墓上个香，给已经投胎的家人们祈个福。
但没想到，他竟然稀里糊涂地活了很久。
顾岚之停止了回忆。
这辈子，所有错误都将会被修正，他不会让朝晖侯府去投靠太子，也不会站在钟离清的对立面。
他会查清楚前世所有的真相，给前世冤死的人一个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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