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六章 诅咒之命

他早就死了……现在的华腾云，只是一具行尸走肉。他为什么而活？不甘心！他就是靠一口气，一声“不甘心”而活着，他不想成为他人的笑柄。正因为没人在乎他的生死，所以他更应该坚强的活着，就算只能作为一具尸体，他也还实际的存在着，还能够战斗，还能够杀人，这样就足够了吗？

        不止一次的质问自己，他的回答永远是“不够”。光会杀人，也找不到存在的意义，只是像过去一样不断重复着军旅生涯着实无趣，但战斗的乐趣又该是什么呢？一次次的战斗，作为人类也好，作为亡灵也罢，他只是在循环往复的杀敌、建功、破城、再建功，他只该是想着打胜仗，一直打胜仗，长胜不败，杀杀杀，将敌人打倒，立下功名，但这样做的意义又在哪里？这么做又不是在为自己而活，为别人建功立业，到头来又能如何？一味的受人支配，被人利用，用完了，没有价值了，功高震主受猜忌、遭嫉妒了，他只能被陷害，或被主上无情的抛弃，一直以来都是如此。他打了千千万万场胜仗，到头来还不是为那些无耻昏君和卑鄙小人做了嫁衣，他自己又得到什么？他一无所有，属于他的一切全都是空的，越战越空虚，越杀越无聊，他建立了赫赫功勋，然而天地之大，却没有他这位人魔两界的“双料元勋”一席容身之地，这简直就是天大的讽刺啊！

        华腾云所坚持的一切还值得他继续坚持吗？他不该如此，也不该接受世界的不公。世界不该这么对他，就算无奈的背叛将往日的一切攻绩尽数归零，哪怕被人唾弃也总比被人彻底遗忘在过去要强一些吧？被尘封的过去，再如何回想都只能留下心酸，还不如忘记一切，从头开始，但是这样也不过是重走一遍往日悲剧的老路，他收获的只是一颗零蛋。

        没错，一百分里他可以得到九十九分，但最后一分没有拿到却让他前功尽弃。华腾云该往何处寻觅生命存在的真谛，他不知道，现在的他，本身就没有生命，又谈何存在？失落、无心，既无心也无畏，被陷害，被排斥，被遗忘，被埋葬，世界永远都站在他的对立面，头顶的天空，仿佛从来没有晴朗过，总是黑沉沉的，就如他曾经的内心一样，痛楚而麻木，哭诉着被抛却的曾经，哭诉着悲命的轮回。

        也许天空的短暂放晴只是风雨放肆前的虚伪假面，天空本领的面貌是什么，他只能不住的去猜。天空本无善面，只是人们习惯于晴朗的天空，所以厌恶黑暗的世界，但如果世界原本的面貌就是漆黑和至暗，那么人类原本的认识便是错误的。

        命里注定的虚假，作弄人的不是命运，也不是这个世界，而是原本循着错误轨迹而发展至今的死循环，一个永远逃脱不了的“死循环”，华腾云没有能力挣脱，就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里，任凭岁月侵蚀着他那千疮百孔的灵魂，肆虐在脑海中，无法自拔，在战争中不断的麻木自己，他所追求的因果到最后也只能成为如他灵魂一般千疮百孔却触之不及的泡影。

        沉浸入心，华腾云何尝有过真实的追求？对于自己的命运，他无可奈何，只能听之任之，随波逐流。他尽力了，他做得足够好，也无愧于心了，他从不后悔自己努力过，只是换不来最初的期盼，到头来，他一无所有，就像一枚任人摆布的棋子，就像是一丝微不足道的浮萍，无法改变流水的轨迹。作为人类也好，作为亡灵也罢，他从来没有真正的为自己活过，更没有找到他存在的意义，他只能受人支配，毫无自由，也找寻不到曾经，再辉煌也是空梦。

        “哈哈……为什么？为什么……上苍为何要如此对我？果然我只是个被诅咒的，不完整的生命啊……”华腾云面带苦笑的凝视着苍茫，心中不知激起了多少层巨浪，好像他的心一直都像死一般的平静，因为他已经死了，现在留于世间的，就是行尸走肉的不堪躯体。

        心底再呐喊也无用，他就是个被诅咒的，连生命体都谈不上的东西，他的存在本来就是“无”，他再努力又能改变什么？轻叹，无奈，苦楚，灵魂迷惘，华腾云俨然就是出神发呆了，甚至都不清楚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已经做好的决定，他还在犹豫什么？

        华腾云呆立着，神志飘忽，短时间内遐想了太多。他喃喃自语，却又瞠目愤恨：“错的人是我吗？不……错的是这个世界吗？一开始就是错的，就是命运在欺骗我，被诅咒的，不仅仅是我一个人吧？整个世界都被诅咒过了，一定是这样啊……告诉我，我没有错，我的存在本身就没有意义。都到了这个份上，活下去，又能怎么样？这个世界本就是不公平的吧……”

        是的，命运从来没有对他公平过，本该是东里亚集万千荣华于一身的王子，如今本该是东里亚的国王，但是……不堪回首的一幕幕画面，他早已淡忘，但那锥心刺骨的痛楚却时时刻刻都在折磨着他本已扭曲成麻花的灵魂。

        直面灵魂，华腾云无法再欺瞒自己。他恍然醒悟，他深知自己该要把握眼前的一切胜机，而今天，就是他赌命的最终时刻，成王败寇的铁则将为他的灵魂烙上最终的印记。在此一举，仅为成败之运，他要试试命运究竟会不会垂怜他哪怕一丝一毫。如果他真的是被诅咒的生命，那么今朝他就要自掘坟墓的，但事实上，他的自信却是没理由而来的，正因为他不相信，哪怕只有一次，他也不会再相信命运了，他的生机，他的自由，都将由他自己把握，天命由己不由人，他不想再受人支配了！他要突围，为了自己，他必须突围！就算这个世界都背弃了他，他也无法心甘情愿的成为待宰的羔羊。他不是弱者，他还能拼搏！

        主动一次，就让他擅作主张的主动一次吧！不为了别的，就为了证明他战胜了命运，摆脱了诅咒！也许早已唤不回往昔的光辉，但他可以做的，不仅仅是那些无谓之事。为自己活一次，好好的活一次，如果还有机会的话，他一定不会重蹈覆辙了吧？

        他在赌，也在为自己打算。他要活下去，他猜对了吗？他尽力过，也足够谨慎了，围困于此，山穷水尽，够了，不需要再等下去了！他必须要赢，他不能输！

        如果华腾云此次能够成功突围，他也一定不会再回到那背弃他的亡灵公会中去了，他会解散军队，一个人离开，去过独自隐居的田园生活。但前提是，真有那样的机会。一切只是如果，再美好也只是如果。假若没有如果，他的设想又能如何？被诅咒的生命？不，他不想！

        “华将军！”德怀森的喊声顿时令华腾云如梦初醒，只见德怀森急步奔到了他的面前，禀告道，“将军，突围的先锋军已经准备就绪，全军都处于待命状态，就等将军发号施令了。”

        “啊……很好……”现在不是他考虑这类人生哲学的时刻，华腾云恍然回神，搁下了一切不该有的念想，连忙问道，“那人类公会的下一波进攻进行得怎么样了？”

        “如火如荼。看起来是这样，他们进军得动作越来越大，攻势也越来越猛烈，南北两个方向的攻城军力看起来更多一些。”德怀森转而又不是很肯定的提议道，“华将军……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们是不是要临时变更一下突围的方向呢？南北两面的攻势尤为凶猛，我们难道不是更应该从东西两个方向突围出去吗？“

        “已经到了这个份上，我们没理由改变方略。”华腾云斩钉截铁的说道，“没时间了，等攻势一停歇，机会就更渺茫了。南北两大城门虽然岌岌可危，但这恰恰就是人类公会施展的障眼法，要迷惑我们不敢从南北两门突围，而我们恰恰就要从这两门中突杀出去，而这种布局，也恰恰证明我的猜想是正确的，东西两个方向看起来攻势较弱，但实际上却暗藏杀机。”

        “话虽如此，但我们若从每个城门都突围一下，在另外三处城门外制造疑兵来混淆视听，这样不是更容易突围了吗？”德怀森突发奇想。

        华腾云摇了摇头：“不……这样才是最愚蠢的方法，若是照你说的去做，我们一路都突围不出来。既然突围，就要突他个出其不意，没必要大造声势，只有神不知鬼不觉的才能溜之大吉。要知道，一旦被郭星发现我们试图真正打破包围圈，那么他们包围网之外的大批军队就会被调动起来，到时候即使我们能够逃脱这一劫，后方的大军也会迅速包抄而上，再度将我们包围。所以说，这么做显然不明智。”

        “好吧，真是输给你了，华将军……”德怀森尴尬一笑，到此，他也是心无怨言了。

        人类公会的军队布局，事实上却并不是华腾云所设想的那样别有用心，说到底，华腾云真的想多了，他把一个本就简单无比的问题想得太过复杂，甚至比郭星所盘算的还要多。老天爷是不是还眷顾着他，还是这一切只是偶然，华腾云不想知道，同样，别人也不会知道。

        “各处的军队都如期排布得当。”营帐中，士卒正向悠然坐于正中席位上，优雅的品着红酒的郭星汇报着情况，“苏会长已抵达指定地点，一切尽在我军掌控之中。”

        “很好。”郭星放下了杯中美酒，冷峻的面色中微透一丝狡黠，“就等着他们这么做了，区区亡灵，岂能逃得过郭某人的算计？露希副会长那边应该有接应的消息了吧？”

        “嗯，是的，虽然副会长与蝴蝶将军取得过联系，但目前他们所部都未曾遭遇敌情。”

        “呵呵，大鱼没上钩嘛。”郭星森然一笑，手指在不经意间弹出了一滴鲜红的酒液，“亡灵军团如今就像这杯中的好酒一样，就等着郭某人细细的品味他们了，即便难免飞溅出去几滴，那也是微不足道的沧海一粟，不会再对郭某人构成威胁了……至少这一次，一定要把这群肮脏黑暗的杂碎彻底打残打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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