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101
江哲远挑了挑眉，蹦跶着走开了，走到离安野大概五十米的时候突然转身，一边倒着走一边对安野喊：“把谱子发给你了，记得查收。”
江哲远挥了挥手机，安野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有一条微信消息，点开看事曲谱，电子版的。但是...安野不会看曲谱啊...
再抬头的时候江哲远已经不见了。
这回安野拿了书包，一边写作业一边帮学生讲题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张木子还是一结束就走了。安野也习惯了。可能她不太喜欢和人交流吧。
今天许东啸没有来，武老师还问安野来着。
安野也不知道，今天上午她联系了许东啸，一直没回复。
安野在外边等公交车的时候又给许东啸发了条消息，还是没回复。
“小猪。”是许东啸的声音。
安野扭头过去看，看到许东啸的时候笑容却停滞了：“怎么了？”
许东啸好像很憔悴，感觉全身没什么力气。
“没什么，昨天睡得有点晚。”许东啸陪着安野等车坐在她旁边。
“武老师让我问你今天怎么不来了。”安野问。
许东啸抿了抿嘴，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安野你...你知道你妈妈...”许东啸今天去健康医院了，张霞就在那儿，住院部。
“怎么了？”安野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许东啸低着头扣着指甲，摸了摸脑袋：“我...之前遇见李月，然后发现，你妈妈一直在健康医院，她...肝癌晚期。”
“你说什么，她，去外地了。结婚...和，别的人...”安野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许东啸抱住安野：“没事的，没事的。”
安野靠在许东啸怀里，眼泪一瞬间落下，像是小兽的嘶吼，沉闷又尖锐。
如果他有更多的时间，他一定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告诉她。但是，他没有多少时间再能陪着安野了，他想在自己最后留在这个城市的时间来帮安野度过这段艰难。
许东啸带着安野去医院，走到住院部楼下，安野站在门口不敢进去。
“和之前没什么变化。”许东啸今天上午来过一次了，张霞接受的是保守治疗，没有化疗。不像那些患者一样脱发。
安野不是担心这个：“我们...还是走吧。”
“那好，我们改天再来。”安野可能还没接受。
“她，见到我突然来，会受惊吓的吧。”安野坐在住院部的台阶上：“她瞒着我就是不想我知道吧。那，我就不知道好了。”
安野双手捂住脸，哭得头疼，脑袋上的每一根神经都在发痛。
许东啸搂住安野，她比自己想得坚强很多。
来回折腾了一下，安野快要十二点才回家。
崔妍路上就给自己打了电话，安野没什么胃口就叫他们先吃了。
回家之后崔妍正在厨房洗碗，安馨在客厅看电视剧。和往常没什么区别。
安野换好鞋进了房间，听到关上门的声音崔妍才意识到安野回来了。
“安安回来了？”
安野没有回答在床上躺着。
几秒钟之后外边传来敲门声，安野以为是崔妍。
“请进。”
进来的是安科。
自从在学校那天见过一面大吵一架之后安野几乎没怎么认真看过安科，突然觉得很陌生又熟悉。
张霞走了之后，自己就真的只剩安科一个亲人了吧。
“跟你说个事情。”安科拉出安野书桌下的椅子坐上去，表情还是今天早上那样，眉头紧皱着，只不过没有抽烟。
“你妈病了。”安科也是前几天去医院看领导偶然发现的。
昨天晚上又去了一躺看了她一下，跟她说过安野的事。
安野点了点头：“我知道。”
安科确实有些惊讶，但是也好。自己也不知道要是安野哭了自己该怎么办。上回的事情之后安科感觉自己更难和她交流了。
“今天晚上，陪她吃个饭。”安科说。
安野又点点头：“还有多长时间?”
安科叹了口气：“晚期，没多久了。”
安科现在也有些愧疚，之前一直闹着离婚，还和她吵架...
安科叹了口气站起来，走到门口：“对你妈好一点。”
“你后悔吗？”安野抱着腿坐在床上，低着头：“你后悔抚养我吗？”
“你是我女儿。谁家还不吵架呢。”安科这些话是真心的。
他知道安野看不起自己趋炎附势，也恨自己出轨。但是父女就是父女，吵架也吵不掉血缘羁绊。
安野觉得安心不少。在这个时候，安科的话给了她很大的安慰。也觉得自己之前，太幼稚。
李嘉航给许东啸打过电话之后就知道安野家里的事了，真他妈点儿背。这都是什么事儿。
他父母不在了，平时都是张姨在照顾他和他哥哥，有什么好吃的都会送一份儿下来。先开始李嘉航还觉得张姨走得太着急，没想到居然是癌症。
整整一天李嘉航都觉得郁闷。
下午一点多，手机突然响了。
“喂？”李嘉航看了来电显示，是宋子傲打来的，这个货每次打电话的时机都很奇怪。别人不睡觉的吗？
“宝贝儿，私奔吗？”宋子傲家里现在乱成一团，宋佳怡坐月子，温建军和温初两个人照顾孩子连个尿布都换不清楚，家里乱成一团，他就带着大宝出来了。
“没心情。”李嘉航翻了个身，还想着睡个回笼觉。
“我来找你？”
“来呀，床上等你。”
宋子傲笑了：“哎，您为了嘴上过瘾是命也不想要了？”
宋子傲牵着大宝往小区外走，既然他要自己来，那就去呗。闲着也是闲着。
“今天心情不好，别提这事儿成吗？”李嘉航轻轻叹了口气。
比起死亡，更令人痛苦的就是目睹死亡。
比起即将死亡的的人，目睹死亡的人才更痛苦，因为不能感同身受。
“怎么了？”宋子傲没再开玩笑。李嘉航说不开心就是肯定不开心。
“你过来再说吧。”李嘉航又翻了个身，现在是一点睡意都没了。
宋子傲过来的时候快两点了，李嘉航在家躺着也睡不着干脆下去接他了。
宋子傲带着大宝来的，大宝坐不习惯车，宋子傲刚打开车门大宝就跳下来了。
大宝挑下来就扑到李嘉航身上，李嘉航被吓了一跳。
“大宝。”宋子傲下车喊了一声。大宝才从李嘉航身上下来。
“大宝挺喜欢你的。”宋子傲摸了摸大宝的脑袋。
李嘉航拍了拍身上粘的毛：“找个地儿坐会儿，走吧。”
宋子傲牵着大宝，大宝好像特别喜欢李嘉航仰着狗头一边走一边看李嘉航。
李嘉航在小区外边路上找了块树荫下的长椅坐下。
“要什么味儿的？”李嘉航刚从后边超市买的。
“芒果。”宋子傲拿过芒果味的冰淇凌，李嘉航给他递了勺子。
李嘉航打开原味的舀了一勺，有些冻牙：“安野妈妈生病了，癌症。”
宋子傲舀了一勺喂进嘴里，搂住李嘉航：“人都会死的。”
李嘉航靠在宋子傲肩膀上，叹了口气：“郁闷。”
宋子傲舀了勺芒果味儿的放到李嘉航嘴边，李嘉航张开嘴，宋子傲勾了勾唇，朝着李嘉航鼻子上砸过去。
“靠！”李嘉航摸了摸鼻子，瞪着宋子傲。
宋子傲笑得不亦乐乎：“你躺好，这回好好喂，我保证。”
李嘉航瞪了他一眼，但还是靠在宋子傲肩膀上，宋子傲又舀了一勺放到李嘉航嘴边。
李嘉航斜睨着看了宋子傲一眼，宋子傲笑了：“啊，张嘴。”
李嘉航张嘴，宋子傲这回是砸在李嘉航左脸上。
“哈哈哈，你好傻啊，李傻狗。”
李嘉航瞪了他一眼，本来准备用手擦掉脸上的冰淇凌，但是想了想，还是...
李嘉航捏住宋子傲的脸，把自己的脸凑过去，在宋子傲脸上蹭干净。
“what the fuck!”宋子傲摸了一把自己脸上，粘了吧唧的。
宋傲从包里拿了包纸巾出来，擦了擦自己脸上，又捏住李嘉航的脸：“李傻狗。”
李嘉航白了他一眼：“你才傻，宋傻狗。”
宋子傲擦干净李嘉航脸上的冰淇凌，飞快地在李嘉航嘴上啄了一下。
“淫贼。”李嘉航还嫌弃的擦了擦嘴：“呸！”
“嘿！你再擦，”宋子傲又抱着李嘉航嘴上亲了一口。
李嘉航一脸委屈地看着宋子傲，宋子傲一下心软了，抱着李嘉航：“哎呀，开玩笑，我错了我错了。”
李嘉航推了他一把，一副小媳妇的样子，嘟嘟囔囔抱怨：“我本来就郁闷你还...哼！”
宋子傲抱住李嘉航拍了拍背：“乖，错了错了，别生气。”
李嘉航锤了宋子傲一下：“烦人，你。”
“错了错了，航哥我错了成吗？对不起，安慰你，爱的抱抱，来！”宋子傲哄小孩子似的抱着李嘉航。
李嘉航表情缓和了些。但是被他闹了这么一通好像好点了。
安野下午在家里睡了一觉，先开始还睡不着，一直翻来覆去到两点多才迷迷糊糊睡着。再醒来的时候天都黑了。
安野迷迷糊糊拉开床头灯，暖黄色的光，还是小时候和张霞去市场买的，张霞和老板搞了好长时间的价格，最后一百二买下来的。
安野坐起来揉了揉脑袋，床头柜上放了杯水，还是温的，应该是前不久刚放过来的。
安野喝了一口，嗓子才舒服一点。
安野下床穿着拖鞋推开门出去，家里很安静。安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声音开得很小。崔妍在厨房做饭关着门，安馨一个人在客厅玩过家家游戏。
气氛很压抑，是因为一会儿安野要和安科去看张霞吗？
“爸，现在走吗？”安野想要和张霞一起吃完饭，现在走应该来得及。
崔妍听见声音拉开厨房门：“饭马上就好了。”
听不出来什么情绪，安野隐隐感觉崔妍和安科是因为张霞的事，家里气氛很奇怪。
“不吃了，走吧。”后边那句是对安野说的。
安科径直走到玄关，拿着外套，连鞋跟都没提上就出去了。
安野跟着安科出去，崔妍没说话又进厨房了，没关门，能听见铲子和锅碰撞的声音。崔妍生气了。
在去看张霞的路上，安野和安科没说过一句话。安科靠着车窗看着夜晚斑斓五彩的灯光，突然觉得感伤。寂静而悲伤，像是心里缺了一个孔，呼呼地往进漏风。
还是上午的时候许东啸带自己来的地方，晚上的医院好像和白天的时候不太一样，白色的建筑，每一扇窗户外都透露着清冷的光。像是死亡的颜色。
这个住院部的楼已经很老了，内部不是最近医院里的白色瓷砖，是黑色带白点的方形瓷砖，每个病房的门都是一扇薄薄的木门，刷着绿色的漆。
也不隔音，安野和安科走过狭窄又潮湿的走廊，每经过一个病房都能听到里边聊天的声音，咳嗽的声音。
张霞的病房在一楼最里边，安野站在门前的时候轻微的叹了口气。
安科推开门的时候木门发出很老旧的吱呀声。
安科走进去安野跟在他身后。
病房很小，放着三张床，每张床相距不过一步距离。
安科推门进来的时候靠门处的那个女人一直盯着安野和安科，那个女人大概五十几岁的样子，头发花白而稀疏，面色苍白布满褶皱，眼球里布满红血丝，抬眼看着他们，像是地狱里觊觎人间的恶鬼。
安野从没见过生重病的人，现在只觉得害怕，恐惧，不是所有人都能直面自己渐渐死亡，从这个世界里离开的过程。
靠窗边的病床上是个小女孩儿，十几岁的样子，看着很虚弱，头上戴着帽子，整个人干巴巴的。像一朵枯萎的花。
中间的就是张霞的病床了，张霞出去了。床头柜上放着相框，还是在安野小时候拍的照片，在文瀛湖，安野坐在秋千上，张霞在后边推着秋千。
那时候安野笑得很开心，张霞也是。
安科表情有些凝重或者是尴尬，病房里的两个病人直勾勾盯着他俩，这种感觉很不舒服。被病人盯着。
张霞估计是去打水了，安野看不到张霞床下的盆和水壶。
“安安。”张霞回来了。
安野回过头：“妈...”才一个字就泣不成声。
张霞穿着病号服，更显得整个人瘦弱。之前安野还和张霞住在一起的时候，张霞隔两三个月就要染一次发。很长时间没染，张霞头发白了大半，看着像个老奶奶。
张霞抱着安野，抱得紧紧的：“别哭，安安别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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