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意外
与此同时,枫泾山。崔婴一手捣着药筒,一手翻着医书,好不忙碌。
“药寻到了。”覃霜将背上的竹篓取下放在桌子上。这屋子里到处都是草药,一股浓烈的药草味。如若不是每隔五日要来崔婴这里取药,她怕是半步都不愿踏进。
“药在老地方。”他已是头都不愿多抬一下的态度。覃霜也算是习惯了他这样,自顾自取了药包转身便走。
“哎。”崔婴喊住她,“还没有给钱。”
覃霜尴尬地笑着,一只手在衣兜里翻来覆去地找。
“又没有钱了?”崔婴不带半分同情,反而道,“那把你的玉佩给我抵着也成。”
覃霜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随后,取了腰间的那枚玉佩:“先把它压在这儿。我再想办法。”她犹豫了半天,终究还是把玉佩放在了桌上,转身离去。
崔婴听到她的脚步远去,才缓缓起身,走出了大门。立在屋前,看着她的背影远去。
这小丫头,已经瘦得快没有人形。远远看那人影,单薄如纸。崔婴原以为,自己故意刁难于她,她便会放弃。但她还是来了。
两百多个日夜,都如约而至。
那个受蛊毒折磨的人,现在早已是个“半死人”。
崔婴还要被她央求着给他喂药施针。每每想到这儿,他只得叹气,也无话可讲。
拐进小弄堂,最里头便是她的小屋子。是她已经生活了两年的家。
小屋虽破,但是有个小院落,平时煮些草药也算是便利。她细心地熬好药,端进里屋。快腐朽的木榻之上,躺着一个穿着白袍面色青白的男人。男人瘦得双颊深凹,头发剃得很短,眉眼却还能看出依稀的风华。
看得出来他被照顾得很干净,每一根发都理得整洁服帖。他一直闭着双眼,毫不做声,像是已死之人。
她的手掌轻抚过男人的脸庞。曾经是多么好看的一个人呐。如今,却是这般模样。
上街她习惯做了男性的打扮。因为太瘦弱,很多铺子都不愿意花钱请她做事。
难得也有店家愿意请她打杂。
“那个,你过来!”熟悉的药堂掌柜拨着算盘喊住了她,“今日还是那位贵人来订药,吩咐送到老地方。可成?”
掌柜将手中的两文钱递了过来,覃霜毫不犹豫便接下,道:“掌柜的放心,我办事可妥当了!”
掌柜地摸了摸胡子,取了几包药草来,叮嘱道:“定要确保送到,明白了吗?”
“明白了。”
这县令府不知为何,隔几天便要送药。走着走着,便走到了那气派的县令府。
宅子实在奢靡,怕是跟那些大官员的府邸相比都不相上下。覃霜想着,便敲开了大门:“有人在吗?”
过了一会儿,有个面生的小厮开了门,覃霜之前并未见过。
他上下打量了覃霜一番,怒道:“哪里来的乞丐!滚一边儿去!”
覃霜道:“这位小哥,你之前没见过我罢,我不是第一次来。”
“我们不接济穷人,还请您到别处乞讨吧。”
“仁济堂掌柜吩咐小的前来送药的,你要是不信,大可以去找你们家老爷通报一声。”这小厮听完,表情转换得极快,态度也软了几分:“是这样啊,您早说呀。我这就去给你通报。”
他离开了一会儿,等再归来,便笑脸相迎地请她进府了。
“哎哟,看我这眼力,真是极差的,我得给您赔个不是才对。”他一边带路,一边跟覃霜道歉,“还请里面来。”
这是第一次送药被请进来,也算稀奇。
覃霜四下打量这院子,可谓是极为奢华。镶着金玉宝石的梁柱,大理石堆砌成的光华四壁,满庭满院的娇花郁树,仿佛这整座枫泾城的精致都被囊括在这一处宅院里。不,这铺张浪费的程度,恐怕是圣上都难出其右。
“就是你送的药来?”来人一位身着华服梳着云鬓的妇人朝自己走过来,她化着红妆,一张脸抹得极白,虽然保养十分得当,但已经看得出年纪,瞧着有些骇人。
“是。”
那妇人看也不看自己,只斜睨了旁边的侍女一眼。仕女垂首,迈着莲步走到覃霜身边,抬手,一个狠狠巴掌刮了下来。
覃霜毫无防备地受下了这一巴掌,倒地的瞬间,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几乎再听不见旁的声响。脸颊那处火辣辣的疼。
她伏在地上反应了好一会儿。原来自己是被人扇倒在地上。膝盖、手掌也都被蹭破了,好在没怎么出血。
尝试着撑起身子,终于听到那妇人的声音又再度响起:
“你是哑巴了么?那药里你做了什么手脚!快如实招来!”
覃霜张了张嘴,感觉那半张脸肿胀得异常,扯动一下嘴角都极疼。
“不知道。”
“不知道?”那妇人看她一眼,目光里是森森然的笑意,“那我便叫人来教教你。来人!”
覃霜扑了过去,伏在那妇人的脚边,手紧紧扯着那华服之下的腿。来了几人试图抓她的手,都被她的力气挣开。
“撒开!”
她仅仅只是坚持了几秒。直到被一人脚踹中了胸口。口中腥味泛起,呕出一口甜血来,终是撒了手。
白天为她开门的那个小厮将她关了起来;“老实点起来!”
小厮的声音像是在命令。覃霜整理了一下思绪,问:“夫人想要我做什么?”
那小厮蹲下身,一双老鼠大小的眼睛盯着她,“你被夫人选中了。到时候你按照夫人交代的老实招了,自然就放你出去了。”
“我按照夫人的意思说了,你们就会放了我么?”她的声音有些虚弱。
“少废话!叫你去你就去!”
覃霜在他的呵斥中缓缓站起身,脚底悬浮,险些站不稳。这是一出死局,而自己是那颗误打误撞卷进来的棋子。看着县令府这骄奢的一砖一瓦,再回忆那妇人嚣张跋扈的模样,自己能不能活过今晚都成了问题。
两个人行至半路,覃霜便佯装走不动路,几度停在了后院的小径上。
“可得快些,不能让夫人等急了。”小厮的语气愈发不耐。
覃霜缓慢地跟在他身后,耐心地寻找时机。就在拐出后院的路口,袖中藏好的银针对准那小厮后颈,一发便叫人瞬间瘫到下去。
院口的护卫寻着声音找过来。她隐在回廊处,顺着走廊一点点朝后院摸去。彼时一阵嘈杂的人声由远及近传来——
“动作麻利点!今晚可是有大事要办!”
“这边你们先守着,你们几个跟我去前院。”
“那个抓来的送药的怎么办啊?”
“你刚才没听见夫人说吗?把他带到前面啊,已经喊了人去了。这会儿应该已经带到了吧。”
“……”
覃霜紧张地屏住呼吸。直到脚步声远去才从假山后面探出身子。后院似乎很多人,看来是绝对不能去了。
她冷静观察了一下四周,西面有一处院落暗着灯还算僻静。她开始思考着怎样翻过这高墙去。
一只不知从哪里伸出来的手捂住了她的嘴唇。
她先是一惊,正想还击,回头,却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你怎么在这儿?”覃霜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却冷不防被带到了假山后侧的一片阴影之中。
黑暗中熟悉的气味再度像鬼魅般侵入鼻息,覃霜不敢乱动,任由男子高大的身体紧贴着自己。慌乱下她竟忘了去拂开掩在自己唇上的那只手。因为太过亲密有那么一瞬男人的身子似乎也僵了僵,而后唇上的那只手便悄然移开了。
覃霜重获呼吸,轻声地喘息。
江沉雪的目光也停驻在她身上。月光下的女子未施粉黛,原先柔和的眉眼变得更加清冷。侧脸红肿的地方隐隐有些淤青。唯一明亮还是那双眼睛。像受了惊的小鹿那般惶恐不安地看着自己。
“江公子。”覃霜别开眼睛,漠然道:“别来无恙。”
男人在背后又近了她几寸。
她的心突突地跳了几下,略感不自在。那夜之后,她已经做好了忘掉这个人的准备。听他在头顶轻笑了一声,而后道:“有人打你了?脸上怎的开了花?”
覃霜将那半边红肿的侧脸偏了偏。
江沉雪道:“你有些不一样了。”见她顿了顿,他继续道,“若换作从前我这般笑你,你应和我打一架才是。”男人的声音里掩藏着深浅不明的笑意。
她眼眸黯淡下去,静默了一会儿,才道:“这世上的人都是会变的。”她抬起秋水似的眼眸,望着他道:“公子也会。”
“若说我没变。信吗?”这句话他说得很慢。总觉得他话里有话,覃霜却不敢细想。
“半夜来此地是所谓何事?”
“……是个误会。”
“既然不是自愿来的,那便是被‘抓来’的?”他不假思索地继续问,“犯了什么事要被抓到县令家里来?”
这个人果然还是跟从前一样狡猾。恐怕再让他多问几句自己就全盘托出了。“你当心惹祸上身。”
“本就是祸端。帮或不帮都一样惹祸上身。”他弯着嘴角,漫不经心道,“我最近还真是有些着魔了,就爱惹些麻烦。”
覃霜被他三言两语涮得脑袋发烫。她看了看墙,恨不得自己立马使出个穿墙遁地之术原地消失了去。
“怎么了?”江沉雪看着她古怪的举动,有些诧异,但想了一通之后又有些迟疑,“不是不想出去?是出不去?”
覃霜依然没有做声。
可江沉雪脸上保持得极好的那点坦然,竟被这一出给搅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你翻不过这堵墙?”
他的声音很沉,像是质问。覃霜不自觉地往后挪了两步。他却再度近了两步,声音更是低了几分:“究竟发生了什么?”
从前她的轻功不说是江湖前列,应付几座屋檐都还是绰绰有余的。怎会连一堵普通的院墙都翻不过?
覃霜静了半晌儿才道:“本就是一点三脚猫功夫。院墙翻不过也很正常。”
沉默。仍是那死寂般的沉默。
她的隐忍与往日眼角眉梢的神采相去甚远。江沉雪的心上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似的:“……这么想跟我划清界限?都这样了还不愿说?”
“没什么。”她偏了偏头,看着别处轻描淡写道,“救人的时候受了点伤,轻功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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