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顾一野先一步到了家，他知道阿秀就跟在自己身后几米外，进了院子他也不瘸了，脚步飞快的跑进了东厢房，关上门，蹿到了土炕上扒着窗户向院子里望去。
阿秀失魂落魄的进了院子，她停住脚步望着不见一丝光亮的东厢房，顾一野在阿秀侧眸望过来的一瞬，就躲进了土炕靠着窗户的角落里，借着月色偷偷的看着院子里的阿秀。
看着她总是神采奕奕堆满笑意的小脸变得迷茫无措，眉间浮着一抹淡淡的哀愁。
顾一野收回目光，缩回了墙角里，脊背挺直的靠着土坯的灰墙，英俊帅气的脸上尽是愧疚，他的心口竟也有些密密麻麻的疼。
他知道自己做的过份了，把阿秀伤的狠了，可他必须把这个困住阿秀的束缚枷锁打破，
而她的束缚枷锁是他，是他顾一野，他要先把自己打碎，只有这样他才能有靠近阿秀的机会，走进她了解她，才能给她更多更多的爱。
不破不立，破而后立，才能…晓喻新生。
他也在赌，赌阿秀的善良不会对自己置之不理，他天真的希望，阿秀除了善良，对自己是不是抱有那么一丝丝，一点点的男女之情。
只要…只要她往自己这边走一步，他一定会走余下的九十九步。
只因为这小小的一步，自己把她伤的这样狠，可他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顾一野望着屋顶，心里想着，阿秀两次都像个小豹子一样，把自己护在身后，那感觉于顾一野来说，又新奇又充满了温暖，他的原生家庭中，一直都是自己独立的在往前走，没有人护过自己，幸运的是到了部队遇到了张大哥，不幸的是张大哥离开了他，万幸的是他又遇到了阿秀。
他并不觉得坐在六月身上又抓又挠的阿秀和把青蛙塞到六月嘴里的阿秀还有拎着棍子追着吴二狗进了老山的阿秀是多么的泼辣蛮横，形象是有多么的不堪。
她不怕蚂蝗，对于自己的恶作剧能淡定从容的以彼之道还之彼身，一点也不造作忸怩，拿着青蛙塞进六月的嘴里，真是好大的胆子，顾一野扯了扯嘴角，不自觉的抬手摸了摸鼻子，他觉得有些可爱。
还有阿秀拿着铁棍追着吴二狗打的时候，浑身上下都在发着光，这样凶悍的跟只小豹子一样的阿秀，实在是太让人欢喜了。
他人在部队里，都能放心许多。
顾一野眼中不自觉浮起柔和的笑意，眼睛牢牢的盯着屋顶的小角落里。
一个黑色的小蜘蛛正在吐着蛛丝勾着网，等待猎物的降临。
阿秀回了正房，小飞儿和张妈妈已经洗漱完睡了，她坐在床边看着熟睡的飞儿出了会儿神，才轻手轻脚的起身去了外间。
从药箱里拿出老乡医自己熬的活络油，这活络油效果特别的好，自己寻常避免不了磕磕碰碰，就是飞儿淘气的时候也会摔得鼻青脸肿，用这个抹一抹就好了。
她想着回家的一路，小顾垂在身侧动弹不了的右肩，和他一瘸一拐的左腿。
阿秀知道小顾右肩的伤很重，他给自己写的信中，也提起过他的右肩，受到重击或者情绪起伏不定的时候就会没了知觉，滋味并不好受。
阿秀心中担忧更甚，偏偏又不敢靠近小顾。他在吴二狗家对自己说的那些话当真教人生气恼恨，她嘴拙，明知小顾说的那些和自己说的那些是两个意思，不能混为一谈，可小顾偏偏把两者掺和在一起，当真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
阿秀正一脸难色握着活络油在外间踟蹰着，就听到院子里传来咚的一声响，伴着哗啦啦的水流声。
阿秀抬脚跑了出去，一眼看见厨房门口站着的顾一野，和他倒在脚边的水桶。
“小顾…你烫到了没有？”
厨房里是张妈妈烧好的热水，怕两个人回来要用水，其实顾一野和阿秀从田地里回来虽然争吵了一下，但之后还是各自去冲了个澡，他们干了一天的农活身上都要臭了。
晚间这会儿顾一野再拎着水桶去冲澡，就是因为和吴二狗子他们干了一架，身上出了点汗又沾了一身的泥土。
顾一野摇了摇头，也不看人
“吵到飞儿和张妈妈了吗？”
“没有，他们睡得正熟”
阿秀看着顾一野被热水烫红的小腿和脚，又是担心又是心疼，她温声道
“我帮你把水桶拎过去吧”
顾一野自嘲的笑笑，低声道
“我挺没用的，替你出气反被吴二狗他们打了，胳膊也没了力气，原想拎着水桶试一试有没有好些的，倒是给秀姐你添发烦了，对不起呐…”
青年看着落寞失意极了，阿秀心里不舒服的很
“小顾，你怎么会这么想呢？你是部队第一的强兵呢，那吴二狗人多势众，老话说双拳难敌四手，我知道的呀，你伤了右肩，也是怪我，若不是为了我出头，也不会这样的，你又怎么会麻烦我？对不起我呐？”
顾一野撇开眼，看着院子里的一角
“终究是我自己无能”
他说着，弯腰就要去拎水桶，阿秀见状赶忙去拦，青年眼疾手快的一把抓住了水桶的把手，侧身避开了阿秀
“没关系，右手不行，我还有左手的，左不过十天半月就能好”
阿秀看着顾一野这般，心尖仿佛像针扎似的酸酸的疼，她也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那种酸酸的涩涩的感觉她太过陌生了。
她眼睁睁的看着青年拎着水桶一瘸一拐的去了小间，听着里面断断续续的水声，伴着木桶倒在地上的声音，水声戛然而止。
阿秀脸色一变，冲过去，她站在棉帘之外
“小顾，可是摔倒了？”
棉帘的里面，顾一野冲完了澡清清爽爽的站在棉帘的一侧，听着一帘之外，阿秀满是焦急担忧的话语。
木桶咕噜噜的滚到了脚边，他抬脚踩住，压低声音道
“没事儿”
阿秀哪里还能放心？可她…又不能进去…她转身走到了东厢房门口的台阶上坐下，抱着双腿，小脸枕在了自己的腿间，目光所及之处是小间的门口。
算计好时间的顾一野磨磨蹭蹭的出来，他一抬眼就看到了东厢房台阶上坐着的小小的一团，她今天干了一天的活儿，又连番遇事儿，她的身体和精力还有神思，真的已经到极限了，她睡着了…
顾一野静静的看着阿秀睡着的模样，眼底闪着一丝心疼和不忍。
侧过脸，磨了磨后槽牙，手里的木桶碰了脚下的地砖，发出咚的一声响。
阿秀浑身一个激灵，她猛地睁开双眼看见小间门口的顾一野，蹭的一下站起身来，她太急太猛了，眼前一黑一屁股又坐在了地上，脑袋重重的磕在了门框上，阿秀捂着脑袋弯下了小小的身子。
顾一野心口蓦地一疼，赶忙跑上前去扶住了阿秀
“磕哪了？我看看？”
他伸手轻轻的拨开阿秀头上软软的发，看着后脑勺鼓起的包，心里是又悔又痛，他轻轻的给她吹着。
阿秀头还好，就是眼前发黑，缓过劲来伸手扶住顾一野
“我没事儿，你的脚…”
顾一野动作一顿，放开阿秀，转身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弯腰捂着自己的脚，哑声道
“还好”
“好什么？你就逞强呢，你都疼出汗了”
阿秀看着小顾刚冲完的澡，额头上都是密密的汗珠，他刚才看见自己磕到了，情急之下顾不得脚伤跑过来，这会儿定然是疼得狠了。
顾一野心口砰砰砰跳的飞快，垂眸想，他可不是疼得，他是心虚的厉害，出的都是虚汗。
阿秀见他埋着头安静的揉着脚踝，只道
“小顾，回屋去吧，我给你抹一点活络油，会好些的”
“不太方便”
“你比我小，我把你当弟弟，照顾你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我爸没有兄弟姐妹，我也没有兄弟姐妹，我从哪里冒出来的劳什子姐姐”
青年侧眸，盯着阿秀，沉声道。
“你知道我不想你当我姐姐的，外面的人也都知道你不是我姐姐，你是我追求的…女人”
阿秀心口砰砰砰的跳的飞快，她躲开青年灼热的眼睛
“不谈这个，我给你上药”
“你在逃避问题”
“这两者根本不能混为一谈”
“那我是生是死，这身伤烂了臭了也和秀姐姐无关”
顾一野站起身，一瘸一拐的回了屋子，关上门前，青年涩声道
“我并不是让你即刻答应和我在一起，但我好似个洪水猛兽，我不过是想要一个公平，不要拒绝我的示好，不要刻意的疏离我…因为…我也是真心的”
门被关上的一瞬，一只小手轻轻的抵住门板，阿秀的声音很轻，不仔细听仿佛都听不到。
可青年还是听到了，听的清清楚楚
“我答应你…”
黑暗中，背对着阿秀的顾一野，极轻极轻的扯了扯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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