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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桃夭(7)


自十年前林释率北安军□□项,大伤其军力,后续谈判,割地赔款后,党项一族发生内乱,直到五年前,三皇子一派夺权,党项内乱才平。

        三皇子这位党项新帝也算有能力,五年来内改革,强军力,垦农田,修水渠,通商路,不仅恢复了从前的实力,还带着党项更上一层楼,比之从前更加强盛。

        可党项地处苦寒,农业难以发展,商贸往来亦是耗资巨大,如今国内改革进行到一半难以推进,他们需要更加广大且肥沃的土地,需要拥有更多商贸主导权。最重要的是要让自己的国民吃得饱,穿得暖,才能稳定自己的政权。

        党项新帝如今将目光又放到了大齐的身上。这五年来,在这位新帝的带领下,拿下了周边小部族,土地扩大不少,人口也增长不少,而且党项的军队是在战争中发展起来的,这给这位新帝增加了不少底气。安稳了十年的北境战事又起。

        当年北安军虽退敌千里,可也损失惨重,大齐更是花费了大量的物资,十年来,也休息的差不多。大齐皇帝和靖安侯在五年前党项新帝平定内乱登基之后便已经有了两国会再次交锋的预感。这两年北安军虽没有再经历大规模战斗,但也没闲着,实力也是可以预见的。最重要的是,为了这场可能发生的战争,大齐明里暗里,储备了不少粮食,如今兵强马壮,粮食充足,也是不怕的。

        三日前,大齐安插在党项的密探传回党项正集结皇属军,准备对大齐北境发难的时候,皇帝当机立断,派北安军北上。一旦党项来犯,不必请旨,可直接开打。

        十年未有大动作的北安军,集结全部人马,分批去了北境。留在京中的北安军中军是最后一批出发,皇帝在城外送别北安军,最后一批大军也拔营出发。

        这一次远征,林疏寒是随着父兄一起的。太子和柔淑公主那日特别到靖安侯府找过她的。

        谢华楠拉着林疏寒的手,一脸的担忧,说道:“阿寒,你真的想好要去打仗吗?那是战场,去了就没有后悔的机会。”

        林疏寒拍了拍谢华楠的手,知道她是担心自己,轻声安慰道:“华楠,林家是游侠出身,入朝做的便是武将。我是林家人,即便是女儿身,但这些年父亲的教诲,留在血脉、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是不会改变的,有些事更是一定要做的。”

        林疏寒自幼习武,身子比其他女孩儿要健壮些,可还是很清瘦,但是她说道这些的时候,身上迸发出的力量,却比许多男儿更要强大。

        谢华楠拉着林疏寒的手叹气,她就知道劝不动林疏寒,一个六岁就会不惜自己受伤去救人的人,如今怎么会坐视不理,这是她骨子里刻下的家风,更改不得。可作为林疏寒的好友,她还是想劝一劝。

        “阿寒,我就知道。战场上刀剑无眼,谁都不能保证自己能否全须全尾的回来,我知道你的性子,必然不可能让士兵冲在你前头,今日我来,也不是真的想劝你不要去,可阿寒,我希望能能好好的回来。”

        说着,谢华楠红了眼眶,她没什么大志向,出身又好,父兄对她也多是宠溺,一辈子就算什么都不做也可以富贵无忧。但她和林疏寒做了这么多年的好友,是理解她的,更加佩服她的,越是如此,越是不想失去这个朋友。

        林疏寒拿出帕子擦去谢华楠眼角忍不住流出的眼泪,声音很温柔的说道:“华楠,战场之上,瞬息万变,我不能保证什么,但是我会拼了命回来的。”

        谢华楠一听,更是止不眼泪,抱住林疏寒,哭着说道:“阿寒,我会去重华殿为你祈福,你一定会没事儿的,一定的。”

        林疏寒轻轻拍着谢华楠,哄道:“好,我一定会拼命回来的。”

        谢华楠哭了好一会儿,松开林疏寒,拿出一串佛珠,递给林疏寒,说道:“阿寒,这是我求了静萍大师,奉在佛前开过光的佛珠,我知道你不信这些,但是一定要带着,保护你。”

        林疏寒心头暖暖的,浅笑着接过好友的心意,直接戴在手上说道:“我会日日带在身上保平安的。华楠,谢谢你。”

        谢华楠擦擦眼泪,摆摆手:“阿寒,我们是朋友,不用说这些的。”

        “好。”林疏寒脸上的笑意挡也挡不住。林疏寒性子挺闷的,可是谢华楠总有办法逗得林疏寒开心,皇帝有时也感慨她们的关系这般好。

        坐在一旁许久不说话的谢皦知这时也递过来一把精致的匕首给林疏寒,说道:“从前我便知疏寒妹妹是天上的鹰,总有一天要飞去更广大的天地。去了战场,我没什么能帮你的,这把匕首是用铁精淬炼而成,削铁如泥,你藏在身上,如果真的有危险,也可以挡一挡。”

        林疏寒没拒绝谢皦知的好意,心中更是温暖,这就是朋友吧,你做的再离奇的决定也会支持你,不求你得了什么富贵功劳,只想着让你如何保命。

        林疏寒眼睛热热的,低下头,一时无言。谢皦知温柔的摸了摸林疏寒的脑袋,说道:“疏寒妹妹,我在京中等你回来。”

        林疏寒点点头,应道:“好。”

        “阿寒,明日我不能去送你,要照顾好自己,记得按时吃饭,好好睡觉,还有要多往回写信。”林疏寒点头应下。

        谢皦知想说的话都被谢华楠说了,谢皦知没再说一遍,举起茶杯,道:“我相信疏寒妹妹的能力,一定会得胜归来,太子哥哥以茶代酒先敬疏寒妹妹一杯,提前祝你取胜。”

        谢华楠学着谢皦知的模样拿起茶杯敬林疏寒,林疏寒也拿起茶杯,三个人的茶杯碰了一下,相视一笑,各自饮尽。

        “疏寒妹妹明日便要出发,今日还要收拾行李。我来时见着沈先生府中的人过来,想来是要叫疏寒妹妹过去的,我和华楠今日便先走了,等疏寒妹妹回来,我请疏寒妹妹去迎仙楼吃饭。”

        林疏寒点头,送走了谢华楠和谢皦知,心中有些空落落的,这是她第一次上战场,说是不怕那是假的,可比起怕,她心中有自己求得,故而也没那么怕了。可身边的朋友为她担心,此后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心中总归有些愁绪的。

        梁秋见太子与公主离开,带着沈明来找林疏寒,沈明上前见礼,道:“沈明见过郡主,家主请郡主过府一续。”

        “沈伯伯稍等一下,容疏寒取些东西,再随沈伯伯去见老师。”

        “是。”

        离开的谢华楠跟着谢皦知去了太子府,马车上,谢华楠忍不住问谢皦知:“皇兄也很是舍不得疏寒,可今日皇兄怎么没有告诉疏寒呢?”

        谢皦知端坐在车中,面色全不似见林疏寒时的轻松,良久,谢皦知才说道:“有些话,不好说的。这京城太小了,装不下疏寒妹妹,她注定是要飞出去的,我们不能做绊住她的锁链。比起把那些话说出来,不如祝福她,然后做我们能做的。”

        谢华楠若有所思的点头,她明白了,她的担忧告诉了林疏寒,只是增加了林疏寒的负担,反倒不如不说。

        谢皦知轻轻掀开马车小窗的帘子,看着外面的人流如织,说道:“疏寒妹妹想要海清河晏,天下安宁,与其说那些,不如陪着疏寒妹妹一起做到”

        谢皦知其实很久之前就喜欢上了林疏寒,自己从小便被宫里的规矩,太子的身份束缚住,一举一动都要三思而行,林疏寒是与他全然不同的人,她看似清冷克己,实则是最潇洒之人。不知不觉中他的眼里就全是这个人,喜欢上她,谢皦知不后悔,可他也知道,京城太小,留不住林疏寒,他也不求林疏寒能回应他的感情,能成为林疏寒的朋友他已经很知足,他也很高兴,作为太子,虽不能陪在林疏寒身边,可是却能和她做同样的事儿,陪着她一起实现心中的愿望。

        林疏寒回去拿了个盒子后,随沈明去了沈府。自林疏寒拜入沈星成门下,沈星成便很少出去走动,旁人很难见着。一来这是因为避嫌,二来也是因着沈星成忧思过度,身体不算太好,即便自身修养不许他在人前失仪,可日积月累的伤病,也不允许他的身体如正常人一般健康。

        可能是收了林疏寒后,心情开朗些的缘故,沈星成的身体到不似之前每况愈下,加上林疏寒扯着沈星成打一些健身的拳法,身体虽病痛不断,但也没在生过大病。

        其实,若不是林疏寒拜在了沈星成的门下,一次沈明说漏了嘴,也没人知道,沈星成的身体并不是太好,扯着沈星成打拳还是林疏寒连哄带骗才做到的。

        沈星成很早以前就知道自己的徒弟以后一定是要走出去的,这京城千好万好,可它还是太小,装不下自己徒弟这只注定翱翔九天的鹰。今日别离,沈星成早有预见,可是,真到了这一天,沈星成心中还是悲伤。沈星成准备一大桌子林疏寒喜欢的吃食,想着今日送一送她。

        林疏寒自拜入沈星成门下,便时常来沈府,沈星成也宠她,整个沈府都把林疏寒当成自家小姐一样对待。林疏寒熟门熟路的走到听雨苑,老师坐在亭子中等她。

        林疏寒快步上前,见礼道:“学生见过老师。”

        “疏寒不必多礼,坐吧。”沈星成慈爱的看着林疏寒,他是把林疏寒当孙女一样疼的。

        林疏寒坐到老师的对面,拿出自己特意取得盒子,放到老师面前,说道:“老师,这是哥哥前段时间寻来的老山参,学生不在京城这段时间,老师要好好照顾自己。”

        沈星成慈爱的笑着,说道:“今日是老师给你准备的送行宴,怎么反倒是你先带了礼物过来?”

        沈星成说是这么说,但也没拒绝林疏寒的心意,什么哥哥寻来的,还不是你早就拜托着自家哥哥特意去找的,要是拒绝,你还不哭给我看。

        “疏寒放心,老师会照顾好自己,我不是还答应疏寒,要看着我们疏寒出嫁,还要教疏寒的孩子吗?”

        林疏寒闻言,脸红了起来,当时年纪小,老师生了一场大病,险些没挺过来,当时自己害怕极了,哭着说了这些话,如今再听老师的调侃,难免是害羞的。

        沈星成那双苍老的手,温柔的抚摸林疏寒的发顶,说道:“所以我们疏寒这一次也要好好照顾自己,活着回来,知道吗?”

        一瞬间,林疏寒的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珍珠掉了下来,一些连自己父兄都没有说的心里话说了出来:“老师,疏寒想去,但也是忐忑的。刀剑无眼,疏寒不能保证什么,可疏寒一定会拼了命回来的,我答应给老师送终,答应要一直一直陪着爹爹和哥哥,答应陪华楠出嫁,答应了华楠和太子哥哥要好好回来的。”

        沈星成拿着帕子,轻轻擦去林疏寒的眼泪,安慰着:“老师相信疏寒,疏寒的刻苦与自律老师是看在眼里的,老天不会对不起疏寒的这份努力的。”

        刚送林疏寒过来后便走了的沈明,这时取了一个盒子送了过来。沈星成接过盒子,放到林疏寒的面前。

        “疏寒,老师年轻的时候曾有幸得到过一匹天蚕丝,一直放在库房,天蚕丝制成的衣服刀枪不入,防水防火,不腐不坏。老师请了京中最好的绣娘,将这匹天蚕丝制成了两件衣服给疏寒,上了战场疏寒要把这衣服穿在里面,希望能保护我们疏寒不受伤。”

        天蚕丝难得,便是皇家也没有,能得到一匹之数,更是难上加难,这都是能做传家宝的东西,怎么能轻易拿出来。

        林疏寒将这盒子推了回去,说道:“老师,这太珍贵了,疏寒不能收。”

        沈星成刻意板起脸来,将盒子又推了回去,说道:“老师无儿无女,唯有你这一个徒弟,再珍贵的东西也比不得的。再说,这天蚕丝留在老师这里也不过是放在库里落灰,其余半点用处没有,再珍贵也是无用,拿来保护我们疏寒最好不过了。名义上我是你老师,可你清楚的,老师是把你当孙女一样对待的,比起一个死物,老师更想要疏寒平安。”

        林疏寒不好再推辞,更不能推辞,这是老师的心意。林疏寒收下了沈星成的礼物,小心翼翼的摩挲着盒子。

        沈星成又摸了摸林疏寒的发顶,说道:“疏寒吃饭吧,一会儿饭凉了。”

        “好。”

        师徒俩都有千言万语想对对方说,可又说不出来,一顿饭吃的很沉默。十年来的点点滴滴都让彼此成为了自己的家人,如今虽不是死别,却也是生离,弄不好就成了死别。

        若林疏寒是男儿郎,沈星成的心里或许没有这么多的愁绪,可林疏寒是女儿,又那么惹人喜爱,沈星成心里并非看不起女孩儿,觉得女孩儿一定要相夫教子,林疏寒这样很好,他很骄傲,可正因如此,才更不舍得她受苦。

        一顿饭吃了许久,沈星成又嘱咐了林疏寒好久,才放了她回去,明日要走了,疏寒还有许多事儿要忙,让她早点回去也可以早点休息,今日之后怕是要劳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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