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仙君
“弈和”。
这个名字犹如一盘冷水一般，浇得李染华顿时清醒过来。
弈和此名，如雷贯耳。传说弈和仙君早早便成功飞升，是天地之间唯一成仙的修士。
然而，此时此刻，只在传闻中出现的弈和仙君，竟然与身处无尽城中的李染华如此接近。
若只是恰好重名，或还情有可原；可弈和一人，世间独一无二，天道重塑世界，绝不会将一个冒牌货送到李染华身边。
这令李染华心中颇感迷惑。
自己这趟回忆之旅，竟然多了一个弈和仙君当添头。难道天道会不想阻止她成仙，反而给李染华送来了飞升之人，助其一臂之力吗？
事情当然不会这般简单。
李染华不动声色，将视线投向了不远处的小屋处。
就在她思索间，少年阿和……不，弈和便从屋中走出，跟在徐子秀身边，走到了李染华面前。
徐子秀俯身，从院子的角落中，随手背起了一个木筐。
弈和跟两人不同，不是修道之人，还需要一日三餐补充体力。无尽崖上一片荒芜，没有食物补给，老人便将食物放在木筐之中，由徐子秀背上无尽崖。
“染华，弈和将与我们同行，一道去崖上，你意下如何？”
被徐子秀一问，李染华下意识便看了他身后的弈和一眼。只见少年一扫先前的麻木淡然，眼神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对此趟远行十分期待。
看来，先前弈和对李染华所说的那番话并不是谎言。他果真只是缺了个离开的机会，否则早就和年龄相近的少年人一般鲜活。
李染华收回了视线。
“弈和可以与我同行，我没有意见。”她说，“但以凡人之躯上无尽崖，怕是承受不住崖顶战斗时掀起的剑气。”
对面的徐子秀觉得李染华此言颇有道理，沉思了片刻。一旁的弈和见事情有变，连忙出声道：
“我宁愿以命作交换，也要跟随两位前辈见识一番。”
既然连弈和本人都这么说，徐子秀也不再多说。他点点头，将木筐往上托起几分，带着李染华和弈和走出了院门。
三个人走过无尽城中心的喧嚣，逐渐远离人群就这样离开了无尽城，一起往无尽崖中走去。
走了不久，无尽崖上的碎石路便近在眼前。只要沿着这条碎石路走上两个时辰，便自然会走到崖顶，也能遇到崖下盘旋的妄渊。
踏上碎石路，徐子秀一边走，一边对李染华道：
“妄渊在无尽崖上作恶已久，无数修士难得飞升，仙剑宗如今早已立下召集令，呼唤弟子们到无尽崖上为修士界众位修士开路，举上下之力，一同诛杀妄渊。”
“染华，你可已经做好了准备？”
李染华状似认真地点了点头，心绪却在不经然间逐渐飘远。
在自己的记忆里，过去徐子秀在前往无尽崖的路上，也曾对她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现下，自己正经历的一切，又与记忆中的景象一一相符。
好像弈和从来不曾出现过一般。
李染华还记得，现下仙剑宗的弟子和其他修士们还没登上无尽崖。徐子秀应该是先在在半山腰的小屋中暂作休息一晚，第二天再提剑去杀妄渊的。
不知道徐子秀的举动会不会如她所想。
果不其然，与李染华记忆中的景象一模一样，徐子秀说罢，下一句便紧接着道：
“现在时间尚早，我们就不去往崖顶，先在事先安排好的小屋中过了这一晚再作打算。”
他此话一出，少年弈和并没有出声反对，乖乖跟在对方背后走上山。
李染华踩着无尽崖山路上的碎石，走在最后，心里渐渐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想来，在无尽崖上杀妄渊的这段记忆里，但凡跟弈和有所牵扯的部分，都出现了扭曲，变得与李染华脑海中的回忆不甚相符。
因此，虽然李染华回到了过去，但却不是她记忆里那个只有自己和徐子秀的无尽崖。
这个世界里，多了弈和这么一个本不应该的人存在。
就像是在天道规则之内，弈和被强行加入到李染华过去的经历里一样，显得处处不合时宜，甚至还有几分怪异。
只不过除了李染华，没有人察觉到这一处的违和。
若是真有幕后人在操纵，李染华根本不明白对方想做什么。她想了想，决定还是主动试探为妙，于是加快几步，与前面的少年弈和并肩走在一处。
弈和走在徐子秀身后，十分有兴趣地左右打量景色。尽管前往崖顶的路上荒凉，没什么值得好看的，弈和也依然兴致盎然。他甚至按耐不住心中好奇，向徐子秀发问道：
“无尽崖是什么地方？我们为什么要无尽崖？”
徐子秀头也不回，答道：“无尽崖是即将飞升之人接受雷劫的地方。”
“凡是境界至渡劫之境者，都要经受雷劫考验才能飞升。”他说。
只不过，无尽崖下有妄渊存在，窃取了渡劫之人的气运，让天下修士都无法成仙飞升，徐子秀和李染华便要上山诛杀了它。
弈和听了，心中更是疑惑：“为什么修士们要成仙？”
“修士修行多年，虽不老，但并非不死，只要心力耗尽，总免不了消失于天地之间。”徐子秀颇有耐心，便继续向弈和解释道，“唯有飞升成仙，才能破了天道规则，跳脱于世间之外，享长生不老之福，永世逍遥。”
徐子秀言语间，将修士飞升后的景象勾勒得活灵活现，引得弈和十分震惊。
原来在那座院子之外，还有这么多姿多彩的世界。
弈和不由得对飞升成仙心生向往。
“前辈，凡夫俗子，要如何才能飞升？”他思考许久，终于忍不住问道。
徐子秀答道：“世间修士，大多走武道成仙，需要从灵气入体开始练起。”
然而，早在离开院中之时，老人一早便点破了弈和身上的秘密——
“你灵气无法入体，恐怕这辈子并不能修道了……”
“哗啦”一声，弈和心中升起的小小希望，瞬间被此番话语所击碎。
或许是弈和脸上的沮丧和失望太过明显，徐子秀有心安慰他一番，便想了想，又补充道：
“不过，也并不是没有办法……”
他的这个话头一起，李染华瞬间便变得警惕起来。
来了。
“飞升之道，其实有三种，分别是武道、气运和功德之道。只取其一者，便能得天独厚，渡劫飞升。”
闻言，弈和的眼中又瞬间迸发出光亮来。
徐子秀目光何其犀利，他一眼便看穿了弈和的心思，似笑非笑地敲打他一番。
“……不过，气运和功德皆不可强求，若有谁执着于其中一道，此世必不得飞升。”他说，“你可千万得记好这一点了。”
“后辈遵命。”
弈和受此教训，乖乖低头应下，继续沿着山路往崖顶走去。
李染华叹了一口气，跟上另外两人的脚步。
果真如她所想。
徐子秀这番话，其实也一字不漏地给李染华讲过；不过，若没有弈和在场的话，恐怕不该拿到上山这一段路上来说，而是应该到了半山腰的木屋之中、两人休整完毕，即将前往崖顶的时候才说的。
弈和又将这段经历改变了。
他才是此番无尽崖之行最大的变数。
很快，三人便终于抵达了半山腰，远远便看见了耸立的木屋。徐子秀首先上前，推开屋门，卸下木筐放在一边。
“弈和，我们今晚便暂在此处休整。夜间风凉，你先去去寻来木枝，把火升起吧。”
“是。”弈和得了命令，离开木屋去寻找生火的树枝去了。
徐子秀又回头，对李染华说道，“此处是之前宗门为了弟子问道所修筑的木屋，大可放心居住。”
李染华定定看了徐子秀半晌。
“子秀，”她问，“此趟诛杀妄渊之旅，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徐子秀被李染华问笑了。“你这是怎么了？”
“我们斩杀恶龙，是众心所向，天下修士所愿……”
没等他说完，李染华便果断打断了徐子秀。“我不想听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既然你如此迫不及待，为何又要在这里待一个晚上？”
“……妄渊实力强大，仅凭我一个人，难以将其斩杀。唯有等宗门弟子和修士们先上去消耗它的体力，我方能借你的剑气诛杀妄渊。”
换言之，徐子秀更愿意留在后方，等待最后之时才上前收割妄渊性命。
李染华不语，又问道：
“凡剑灵与剑主结下剑契，待到飞升之时，两方便互相争夺气运，胜者全盘收下败者气运，最终以两份气运飞升——若你我真有机会飞升，又该如何打算？”
在这个没有“弈和仙君”成功飞升的世界里，剑契只是灵与人之间的粗浅交易，以对方牺牲换得另一方得道仙机。
徐子秀察觉出李染华情绪不佳，便疑惑了起来。
“剑契如何，早在我们结下时就已经决定了，气运去向，不是现在的我们能决定的。”徐子秀笑了笑，想要缓解气氛，“染华，你今天是怎么了？——不太像是我所认识的你。”
“难道是因为即将要登上崖顶，心中免不了紧张不安吗？”
“没什么。”李染华听了他模糊的回答，知道自己没法改变未来走向，徐子秀铁了心都要去杀妄渊，便就此作罢。
“我们还是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去崖顶吧。”
既然如此，她只能在明天的崖顶之上，另想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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