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9.我全想起来了
微风拂面, 鸟鸣过耳,面前灼灼榴花摇曳。
美景总能涤荡心情,让人们忆起时光的交错美好。
“过去的事, 我全部想起来了。”赵挚低沉声音和在风里,犹如叹息。
宋采唐看着火红榴花,良久,垂了眸, 幽幽一叹:“……我也是。”
其实之前已经拼凑出大半,剩下大多也有猜测, 唯有最后一部分,紧紧占据着情感,很要命的部分, 一直想不起来。
直到最近。
大约一直以来都在接收刺激消息,潜意识有了危机感,慢慢的,往日画面铺陈,她全部想起来了。
她想起来,她并非一年前穿越到受伤失忆的前身身上,而是十七年前, 建安二十六年, 就已经胎穿过来, 从始至终, 宋采唐就是她, 她就是宋采唐, 没有第二个人,也没有什么前身。
父亲宋义是一名仵作,尽管专业能力很强,尽职尽责,在大安这样的社会形态下,地位仍然很低。好在他娶到一个温柔似水的女子,夫妻情深,家庭和睦。
可她幼时的记忆里,一直在奔波,一岁多环境突然变了,父亲带着母亲远走,一路长途跋涉,去往真定。辽人侵拢频繁,真定离边境不远,生活环境可想而知,尽管夫妻和睦,家庭氛围很好,也抹不去越来越穷,越来越艰难的事实。
尽管如此,父亲还是尽自己所能,给予她们母女尽量好的生活。
母亲去世是个意外,突然染命,并非没有钱给她买药,可一剂剂药下去,她的病还是不好,最终撒手人寰。
父亲沉寂了很久。
她也很难过很伤心,好不容易拥有父母,她贪恋更长久的时光。
如此两年过去,看着父亲华早生,她更心酸,母亲没有了,父亲不能再失去,她便想办法让父亲振作,也让自己振作。她知道父亲喜欢仵作工作,便特意展示了这部分‘天资’,想办法让父亲回归工作,他不回归,她就想办法去做,稍少带来点小麻烦,给父亲找点事,也许父亲会不一样……
结果证明,父亲看似端穆严肃,实则有颗老妈子的心,没有老婆可以操心了,就操心闺女,闺女越乖巧懂事,听话安静,他越没事做,沉溺于以往悲伤无法自拔,闺女越闹腾,他越觉责任重大,必须睁大眼睛好好看紧。
自此,两父女玩转整个真定,时不时去往边关惊险一把,过上了鸡飞狗跳,热热闹闹的生活……
父亲身体越来越好,只要不收到玲珑的那些信;宋采唐在外名号也越来越大,‘鬼手小少爷’名号也打了出去,人人都知道这一块出了个了不起的少年仵作,却没有人知道这少年的衣裳底下,是个女娇娥。
日子至此,一直都很平顺。
赵挚在五年前,也就是建安二十一年,中了一枕黄粱,失去记忆,凭着心中一股执念,哪都没去,到了边关投军戍边。因他忘了自己身份,忘了自己是谁,边关的人也不认识什么平王府的小郡王,他只能从小兵做起。
遇到赵挚是在一个冬天,五年前,她十二岁。
她没有谈恋爱的想法,赵挚也是个伤人,浑身脏兮兮,再好看脸抹上那么多泥,头还打粘,也喜欢不起来,她只是顺手救了他一把,他醒来谢过,留下联系方式,也就走了,没太多交集。
可一年后,十三岁将要过完,边关突然大乱,有小股彪悍辽兵突了围过来,真定形势堪忧,她们的交集突然多了。
赵挚当时已经是前锋小将,手下不少人马,这次任务责任重大,必要全力以赴,她则是为了办案,必须在此周旋——那群辽人小队之所以疯了似的冲过边关闯进来,是因为一个人,那个人就是当时的案件相关人。
当时形势复杂,官兵,民案,辽袭,在家不知道哪来的趁火打劫的马匪,每一拨目的都不同,力量也不同,时常有几方重兵对峙的情况。
她和赵挚头都要掉光了,用所有能想得到的主意和方法控制局面,以最大的能力,最小的损失渡过这次危机。
从起初商量着办,到紧要关头的相互配合,千钧一时的心有灵犀,默契非常,短短时间内,二人对彼此性格智慧有了极深的认知,和欣赏。
感情……或许从那一刻开始萌芽。
这次危机顺利扛过去,真定平安,边关损失也不大,赵挚还趁机捣毁了几个马匪据点,带着大军追着辽人大军深入,甚至把边境线拉回许多,以军功晋升,成为大安最年轻的将军。
也因为拼的太过,他受伤了,伤的很重。
他受伤,战事却不可能因他而停,军营嘈杂,不利养伤,他手下士兵知他和她交好,将人抬到了她家门前。一个个身高七尺的彪形大汉,见到她时莫名脸红身矮,缩了一截,说丈夫紧俏,哪哪都没有,军营里也看护不了,知道她有些医术,请她帮忙。
她当时就问了:“你确定想让我给他治伤?”
她干的可是解剖人的活。
军汉们很豪爽:“反正将军这创口也总不好,老生腐肉,军医说最好每天观察清理,我们将军别看年纪小,厉害的紧,一点不怕疼的,宋姑娘不必客气,尽管用刀子招呼!”
赵挚:……
宋采唐:……
有些人就是这样,越接近,就越想接近,越看的清楚,就越想看的更清楚,最好看到对方的心。
你会觉得他很有趣,时而成熟稳重的像个大人,时而任性霸道的像个孩子,傲娇又笨拙,不管故作桀骜还是不言不语,都很有气质,明明才那么点年纪,一双眼眸似藏了千山万水,背负了很多。
披着十四岁萝莉皮,内藏成熟怪阿姨的宋采唐实在觉得这样的赵挚太有意思,总是嘴欠手欠要逗,要调}教,谁知人家小狼狗年纪虽不大,见识却不少,再小狼性也在,不知不觉……就撩了她。
还该死的听话。
紧守着她给出的底线,绝不雷池。
一段男女关系里,不管双方说没说出,有没有表白,只要心里想,接下来的相处机会一定很多,没有机会,也会创造机会。
结果就很显然了,她们两情相悦。
当然,最多也就亲了一下,没有更多逾矩的事。
当时赵挚比现在面嫩一些,骨子里也是个守礼的君子,还未三媒六聘,成亲拜堂,有些事不能做,也不敢。
宋采唐倒没什么心理压力,无奈身体年龄太小,未成年,做更多她良心不安,只有静待以后。
可惜世事总不能让人如愿。
父亲宋义去世了。
死于意外,失足坠崖,尸体是宋采唐亲自验的,没现什么不对。
之后就是大范围的战争,九死一生的险境,不明来历的追逐者。
赵挚带着她一路奔逃,还是没躲过对方的别有用心,她们被人围攻,最后她落了水,还被石块撞到了头。
她当时受了伤,也太累,意识几乎消失,视野里没有别的,只有大片大片的血色。
最后,是干净的,清澈明净,无边无际的水,温暖的怀抱,和唇。
有人在深深水底找到了她,将她抱起,渡了一口气。
她看到了月光。
柔软而明亮。
现在想想,也许就是因为那一刻的记忆,她才那么喜欢水,喜欢月光。
她喜欢的其实并不是水和月光,而是带给她温暖感觉的人。
可惜她醒来把这个人给忘了……只能以水和月光缅怀。
赵挚怕水,甚至有了心理阴影,怕的其实也不是水,而是当时的水带给他的危险感,失去她的危机感。
可惜之后他的‘一枕黄粱’药效到了,他醒来,不再记得她,只记得这种危险感,时时提醒他不要靠近水。
“对不起……我忘了这么多。”宋采唐将头靠在赵挚肩上。
赵挚大手伸过来,搂住了她的腰,紧紧的:“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
他怎么可以把他的小姑娘给忘了呢?
靠这样近了,仍不觉得够,心间错过的空茫仿佛永远也填不满,他扣住宋采唐后脑,轻吻她顶:“别再离开我。”
宋采唐心尖也有些酸酸的。
那夜她把这一切都想起来后,有种奔到平王府找赵挚的冲动,但时间着实太晚……
一夜沉淀,之后再见,她反倒没那么急躁,只要还能相遇,还能在一起就好,别的都已经不重要。
她要珍惜的,是以后,要把握的,是未来。
那一刻,她也有点理解,赵挚为什么想起来却不同她说了。
因为那一段是不怎么美好的,相对痛苦的过往,似乎还彰显了赵挚能力不足,没保护好她,这对他的自尊是个打击,所以想不起来也好,那些讨厌的痛苦的记忆无法改变,也不需要记起,只要记得现在,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我就够了,你的未来,我不会再缺席。
宋采唐笑:“可真是霸道啊。”
赵挚:“嗯?”
宋采唐转头看他:“什么都想起来了,却不同我说,不怕我跑?”
赵挚眯眼:“你想跑?”
宋采唐微笑以对。
赵挚将她的头按到怀里:“死心吧,你跑不了。”
“你只能是我的。”
二人相拥,温度再次回升。
宋采唐手抵着赵挚胸膛,艰难的坐好,问他:“送我去栾泽的人,是你派的?”
她再次清醒,是在关家,一路跑那么远,还是个脑子撞坏了的傻子,一个人不可能的。
“我不知你……受伤那么重,我清醒前,顶着最后的意识,寻到曾受你父恩惠,在你们家做事以偿,后来放出去的下人照顾你,许以重金,还说如果不好好照顾你——”赵挚有些尴尬,拳抵唇前清咳两声,“我拿刀威胁了他。”
宋采唐就明白了。
就是在这个节骨眼,赵挚醒了,醒来就忘了她,和安排下的所有事,消失不见。
而这个照顾她的人,有旧恩,再加以金诱,辅以命胁,对方还算是知根底,德行正,知恩图报,会一直照顾她,将她送到栾泽外家,也很正常。
大约是赵挚威胁过了头,不想沾事,这人眼看目的已到,给她买了丫鬟,留了丫鬟,就‘死亡’消失了,青巧当时还是个不懂事的难民小丫头,相当好骗,宋采唐不记得前尘,也就无处可查。
就着满耀目榴花,清风灿阳,往日的话说开,气氛越来越融洽,二人距离也就越来越近。
远远看去,情人依偎,似交颈鸳鸯,画面好不温馨。
可有人看在眼里觉得温馨,有人……就不一定了。
这么巧,温元思带李老夫人过来赏景,正好看到了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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