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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谜团


牛保山的行为,  让人大开眼界。

        这是什么仇什么怨!

        牛兴祖音信全无,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大家可怜你,  看着你对别人谩骂挑衅,不好有半点意见,  可现在你儿子找到了,  死了,你最该关心的,  最该干的,不是好好求官府查一查你儿子是怎么死的,  凶手是谁,能不能报仇么?

        为什么正事不干,还是来缠这两边?

        大部分人不理解,小部分人心里开始有各种嘀咕,  这牛保山该不会确定儿子的死,  跟这两边有关系吧……

        大闹现场,宋采唐没有看到,  是听的赵挚转述。

        她夜醒的毛病还没好,赵挚夜里逛的习惯也还在继续,关家的护院巡卫对赵挚来说就是小儿科,  根本不用费多大工夫,  赵挚逛着逛着,  随便一脚,  就能停在关家,停在宋采唐窗前。

        “芙蓉酥。”

        他随手朝宋采唐桌上扔了一包点心。

        嗯,带吃的东西好像也成习惯了。

        宋采唐没有拒绝。

        最初赵挚带东西来,她因为正在帮忙查案,收的很是心安理得,东西不贵重,赵挚行为也并没有半点暧昧或裹挟。后来感觉和赵挚应该算朋友了,虽然不怎么相合,两人好歹还‘同生共死’过,赵挚救了她的命,她也救了赵挚的命,吃他点东西,算得什么事?

        尤其是这东西……

        不知赵挚从哪弄来的,味道越来越好,越来越对她的胃口。

        她让青巧出去买,从来找不到对的东西,家里除了关婉妹妹亲自下厨的手艺,再没有谁做出来的东西给她同样的感觉。

        宋采唐拆开包裹,拿一个到嘴边,咬一口,眼睛就眯起来了。

        好好吃!

        还是以前没吃到过的品种!

        赵挚看着她贝齿轻咬点心,目光渐渐幽深,不似以往毒舌,只是别过头去不再看,抱着胳膊靠在窗槅旁边的墙上,仰望空中圆月。

        然后慢慢的,把这两桩大热闹说了。

        当然,因为宋采唐在吃东西,他先说的,是牛保山找甘四娘闹的事。

        “甘四娘?”宋采唐微微侧头,绸缎般乌搭在在肩上,夜风轻拂,它们如水草般缓缓滑动摇摆,似染了月华灵气,“她被牛保山骂出来哭了?”

        “不。”赵挚摇头,侧脸剪影映在窗上,鼻挺唇丰,很是俊逸,“她没在家,被堵着门骂了一天的,是甘专轩。”

        “甘志轩会干?”

        虽了解不深,但仅凭几次见面,宋采唐也能感觉出来,这少年是个倔强,自尊心有点强的人。

        赵挚想起当时场面,笑了一声:“甘志轩骂不过牛保山。”

        若有其他人在场,哪怕多一个读书人,甘志轩都可能更有力量,他是读书人,打小的成长环境造就性格,母弱子强,他倒不会拉不下脸皮,可牛保山混迹市井,骂起人来什么脏话都有,不顾及身份环境时更是骂的脏,甘志轩敌不过。

        宋采唐:“然后呢?”

        “然后……”赵挚神情微变,摸着下巴,眯着眼,“甘志轩气的浑身抖,骂不过,就放狠话,话里话外,都有等着瞧,不出多久我就能治你,治死你的感觉。”

        好像确定将来一定能翻盘,一定能打对方的脸,到时候对方一定会后悔一样。

        若卢慎放这话,宋采唐还能理解,一官一民,官要想整民,方式方法不要太多,可甘志轩说这话……

        他虽有些资质,读书也不错,但宋采唐看过调查卷宗,甘志轩与人相处时性格并不怎么讨喜,没太多朋友,尤其有钱有权力的朋友。

        凭他自己,带着一个名声不好的寡妇娘,怎么治死牛保山?

        这甘志轩,是不是太过自信了点?

        宋采唐吃完糕点,拍拍手,狐疑的看向赵挚。

        正好赵挚也看了过来,眸底情绪同她一样。

        “甘志轩母子,有秘密。”

        二人几乎异口同声。

        案子从生到现在,不只,这十几年,甘四娘突然出现在栾泽,一来就是个寡妇,独自带孩子,可孩子不可能是凭空来的,甘志轩的生父,是谁?

        甘志轩这般笃定,是不是同这个有关?

        甘四娘真是个寡妇吗?

        如果不是,她为什么宁愿这么辛苦,也不向甘志轩生父求助?

        “还有牛保山——”宋采唐目光微闪,“为什么找甘氏母子的麻烦?”

        为什么在这个时间?

        赵挚指尖敲了敲窗槅,剑眉挑高:“我没说么?因为他觉得甘氏母子是害他儿子的原凶。”

        宋采唐:“证据呢?”

        赵挚身体微微往前探,看着宋采唐眼睛:“没有。应该只是‘觉得’是。”

        月华流转,二人侧影在墙上相迎,距离近到不分彼此,十分亲近。

        宋采唐却并没有看到,长眉微微蹙起,垂眸思索:“这个甘氏,谜团很多啊。”

        赵挚点点头,又说起卢家门口被泼粪之事。

        同一个人,前后脚的时间,两种不同行为,说明了什么?

        宋采唐:“牛保山觉得牛兴祖的死,和卢家,或者说,和卢光宗有关系,哪怕卢光宗已死,他仍然恨意难消。”

        赵挚颌:“我感觉解开这个谜,本案会有相当大的进展。”

        “那就努力吧,观察使大人。”宋采唐倒了杯茶,越过窗子递出去,面带笑意,声有调侃,“以后别半夜跑了,还休息什么啊,整夜跑吧。”

        这话听着本应该不入耳,让人不愉,可她声音抬高了一点点,调侃的语调透着亲切,反倒拉近了距离。只有朋友,允许亲近的人,才会这样开玩笑,陌生人之前不可能这么说。

        赵挚看了宋采唐一眼,目光颇有些意味深长。

        不等宋采唐反应过来,他已接过纤纤素手递来的茶,一饮而尽。

        全程没有说话,没有不满,也没有毒舌反击。

        “其它的呢,可有线索?”宋采唐问,“刘掌柜到底抓了卢大人什么把柄,两人有没有见过面,这个把柄有没有被使用,还有漕帮帮主在小酒馆里遇到的女人,可知道是谁?”

        除此之外,庞谦和卢家也需要深查……

        赵挚懒懒靠着窗子,茶盅被他拿在手里接抛着玩:“刘掌柜和漕帮这边,我去查没那么多掣肘,这几日应该会有结果。庞谦和卢家,我让温元思去了,他不是最擅长玩心思,正好给他表演。”

        可一个人分不成两半,着重一头,另一头就会有疏漏,甘氏母子与各案件相关人的关系,一时半会儿就难有结果了。

        偏这个很重要。

        赵挚动作停下,眉宇间凝着沉思。

        宋采唐给了他一个主意。

        她问他:“祁言这个人,你很熟?”

        赵挚斜眼看她,表情有些奇怪,不知是警惕还是不高兴:“你对他很好奇?”

        “不,”宋采唐摇头,“我只是觉得他看热闹的水平不错,如果你与他相熟,觉得他可以信任,挖甘氏母子秘密这件事,可交于他。”

        事实上,用看热闹水平不错来形容祁言,还是太小看他了,他其实是个相当厉害的八卦达人!

        赵挚想了想,还是觉得公事为大,派人去请了祁言,结果根本不必他说请字,听懂话音,祁言就拍着胸脯跳起来,让赵挚务必把这活儿交给他干,他=保证尽快出结果!

        事实证明,祁言的本事的确不错,结果来的比赵挚温元思都快!

        结果还很震撼。

        “某四娘不是没动过再嫁念头的,她当年看上了牛保山的儿子牛兴祖,想嫁来着!”

        宋采唐这日在府衙,祁言自己抄着个茶壶就过来找她了,屁股往凳子上一坐,一边喝着茶,一边和宋采唐说查出来的事。

        “甘四娘初来栾泽那几年,因身上银两慢慢减少,搬了好几回家,十一前年,正好搬到了牛保山家隔壁,当时她的儿子甘志轩将将只满四岁。”

        “寡妇门前是非多,甘四娘历尽苦楚,独自撑家,孩子又小,怎么会不想有人靠?牛兴祖脾气好,人也可靠,来来往往的人都夸,又对她有意,日子久了,她怎能不动心?”

        祁言靠近宋采唐,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当时这二人已经谈婚论嫁了!”

        宋采唐配合着他的表情,适时露出好奇的表情:“果真?”

        “果真!”

        祁言一拍大腿,继续滔滔不绝的往下说:“可惜世间之事,忠爱两难全,任何事都不是那么顺利的!牛兴祖为了甘氏名声,同她交往一直保着密,关心照顾也避着人,那甘氏受够了名声之累,婚事未说定前,也不想公开,两家是邻居,只隔着一道墙,来往又方便……可方便了他们,也方便了牛保山窥探此事!”

        “牛保山好容易把儿子拉扯大,眼看着有出息了,可以娶个踏实柔顺的姑娘过日子了,结果儿子猪油蒙了心,非要娶一个带孩子的寡妇!这寡妇名声还不好,招来一堆男人,事忒多!牛保山就不同意,说什么都不同意——”

        “家丑不可外传,这件事,牛保山不会在外面露,有风声还会帮儿子圆,在家里就和牛兴祖闹,说二人要是不分开,他就自杀。”

        “一对儿鸳鸯,就这么被分开了啊!”

        祁言一番唱念做打,好不热闹,自己一个人,又扮男主又扮女,扮配角还能扮孩子,把一出戏唱的是淋漓尽致,表现力十足。

        完事还不累,好像那个围着屋子转了数不清多少圈的人不是他似的。

        宋采唐叹为观止。

        “这些……你是怎么打听到的?”

        “嗐!难着呢!你得小心跟当事人接近套话,深入民众体查整理各种细节,大大小小可疑的,好笑的事……然后,拼凑事实!”

        祁言指尖挑着扇子,转的飞快,意气风,十分骄傲:“据我的经验,这样得出来的故事与事实基本一致,相似度非常大!”

        “宋姑娘你信我!”

        宋采唐当然相信祁言。

        如果甘四娘和牛兴祖有过一段的话……她似乎可以理解牛保山为什么那么恨甘四娘了。

        根据刚刚故事的细节,牛保山认为甘四娘是扫把星,带不来好运气,沾上一定倒霉,偏儿子什么话都听,这件事上有点轴,父子关系生了很大分歧,偏偏这种敏感时候,牛兴祖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迁怒甘四娘,很正常。

        祁言摇着扇子,扇面遮了半张脸,神秘兮兮:“传言,这段时间里,卢光宗的确与甘四娘有过接触,还没避人,气氛似乎有那么点暧昧。还有,当时牛兴祖手艺好,揽了笔极赚钱的生意,主顾就是卢光宗。”

        宋采唐瞬间反应过来:“牛兴祖是做木工活儿的……他要给卢光宗打东西?”

        “听说是个檀木盒子,不过东西还没做好交货,牛兴祖就失踪了。”

        祁言说着话,一个抬腿,蹿到椅子上蹲着:“说起来这个盒子也是奇怪,牛兴祖手艺好,可他穷,买不到好料,这檀木料,包括图纸,都是卢光宗给的,可牛兴祖失踪后,这些东西,就都消失了,哪哪找不到。包括檀木上锯下来的下脚料。”

        “牛保山找不着,以为交货了,卢光宗却说没收到,二人在这件事情上扯皮很久,没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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