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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动机


烛光摇曳,  将房间三人身影映在窗前,明明暗暗。

        夜,在这一瞬间,  更显安静悠长。

        温元思目光湛亮,  一句话切到要点:“信呢?”

        如果云念瑶手里有一封至关重要的密信,那这密信,  现在在哪里?

        因为命案的生,  现场封存调查,所有地方官府都找遍了,  并没有任何与‘密信’挨得上边的东西。

        赵挚捏着茶盅,摇了摇头:“不知道。云念瑶只是请卢光宗帮忙牵线找书画大师,  并没说找来做什么,这书信一事,自然也没告诉卢光宗。”

        他同样也好奇这书信在哪里,但是很遗憾,  没有找到。

        温元思沉吟。

        人死了,  信也消失不见……这是否是个指向?

        宋采唐却突然问:“齐兆远和云念瑶夫妻感情可是不错?”

        “应该还行,我在汴梁从未听闻二人不合的消息,  不管云家还是齐家,气氛都很和谐。”

        说到一半,赵挚似乎明白了宋采唐话中隐意,  挑唇一笑,  桀骜又讥诮:“若你现在还怀疑齐兆远是凶手,  我倒要替他分说一回。他要存了心思想杀云念瑶,  何必这般大张旗鼓?不放她出门,弄死在家中,传一个‘担心娘家以致身体有损一尸两命’的名头,岂不从容又方便?”

        “再不济,也可在路上做文章。莫说孕妇,就是一般妇人,路上遇到意外的情况也是太多太多。”

        为什么要等人到了天华寺,安顿好再出手?

        有病么?

        自己出手不可能,齐兆远当时还在汴梁,没有杀人时间,买凶指使他人——以上表明,更是没必要。

        这女人这么聪明,怎么这都想不到?

        宋采唐没立时说话,只是笑着看了赵挚一眼。她目光中透着意味深长,似是反问:我像很蠢的人吗?

        案情至此,齐兆远的疑点方向,前期为何有隐瞒,现已明晰,如果没有更意外线索出来,怀疑齐兆远就是浪费时间。

        这些东西,她当然也想到了,她想问的是另一件事:“死者房间里的东西,齐兆远心中有没有数?”

        ‘密信’很重要,为防丢失,肯定藏的很深,甚至包些伪装,东西既是从汴梁一路带来,很可能过过齐兆远的眼。

        赵挚顿了顿,神情有些僵。

        这女人真是时时刻刻都在打他脸!

        他闷头啜了口茶,牙齿磕着茶盅,出响声很大,声音也略粗鲁:“女人东西那么多,男人哪会那么细致,件件都认得出?我带他看过云念瑶房间,他并不能确定丢了什么,但如果东西送回来,是云念瑶的,他应该能认出来。”

        “啪”的一声,灯花爆出,炸出犀利亮色。

        房间内三个人都没说话,落针可闻。

        “不若我们再理一理整件事展经过,”温元思身体前倾,抵在桌边,眸有微光,唇勾浅笑,“许会有什么收获。”

        宋采唐眼梢微抬,眸含思索:“也可。”

        赵挚抱着胳膊,懒洋洋往椅背上一靠,直接开启话题:“二月初八早上,云念瑶一起床,心情就很好。”

        宋采唐若有所思:“这个心情很好,一是腹中胎儿康健,没闹,二是想到卢光宗下午会来看她,牵挂之事可能会有希望,会有大进展。她对卢光宗,很有信心,也很信任。”

        温元思垂眸:“可她早饭前后,中了蓖麻籽毒。她不识得此毒,因症状与害喜相似,没有怀疑,只十分不舒服,心情就转差了。”

        不管外面事多么大,即将做母亲的人,对于孩子的爱都是头一份的,云念瑶与齐兆远夫妻感情很好,头胎后几年未孕,这一胎,她必是小心又看重的,害喜严重,甚至有点见红,她心情能好到哪里去?

        所以为了透气止呕,她走出房间,在外面散心。

        也所以,她见到高卓时,面色愁苦。

        赵挚:“她面色愁苦,心不在焉,就算按规矩待客,心思也略浮散,所以没注意到袖间卷了高卓笛上丝绦。”

        温元思:“与此同时,安朋义三人正在偷东西,其中一人,被高卓隐约看到了身影。”

        “安朋义供言里说,不知道老大石群偷到了什么,但听其吹牛聊天,知道这东西当时就放在柜子边,藏的并不深——”宋采唐缓声道,“这是不是说明,那黄金玲珑球正好被云念瑶把玩过,放在手边了?”

        ‘近乡情更怯’,类似的情感很好理解,云念瑶一边盼望与卢光宗见面,一边又害怕没有足够的好消息,毕竟娘家的事真的太大太大。

        她的面色愁苦,有身体原因,也有这方面的担心。

        应对高卓时心不在焉,就更能理解了。

        赵挚点了点头,才又接着往下:“回到房间后,云念瑶身体仍然不适,坐卧走动间,很可能丝绦沾到了垫上枕边,又在后来换寝衣时卷回到了袖里……”

        温元思也略赞同,若高卓不是凶手,这就是丝绦出现在死者袖间的唯一解释。至于上面酒渍——

        “死者吃过酒酿圆子。”

        云念瑶是贵女,规矩学的好,平时大约不会吃东西掉在身上,但当时她身体情况不好,些许意外很正常。

        宋采唐目光微亮:“对,就是这个时候,有人趁丫鬟玉珠去做红豆糕,带着酒酿圆子进来,哄死者吃下,并杀死了死者。”

        “凶手过来,是只想送碗酒酿圆子,不料话谈不拢,心起杀意,还是早就起了杀心,早有计划?”

        云念瑶当时与凶手,都说了些什么?

        这一点,很关键。

        赵挚指尖轻点桌面:“还有这黄金玲珑球,云念瑶知道丢了么?”

        卢光宗背后人脉网非常大,他的承诺,份量可是很重的,几乎是云念瑶现在可以拿到的唯一救命稻草,如果她知道丢了,心情一定不会美丽。

        温元思眉头微皱:“卢安抚使有没有可能不再想帮这个忙,要将东西收回?”

        反悔的事,谁都干过,云家的事太大,这个动机很可能出现。

        案件至此,方向变幻,之前感觉疑点深的,现在反而没那么深了,没那么疑点的,反而更可疑了。

        宋采唐双手交握,纤长指尖打着手背,眸底蕴出雾色,朦胧又深邃:“你们注意到没有,本案中,相关人似乎都有充足的杀人动机,只一个人没有。”

        房间静了下。

        赵挚缓缓眯眼:“高卓为了情,齐兆远为了家族,季氏因一颗嫉妒心——”

        温元思接上:“卢安抚使,可能不想惹事上身。”

        唯有一个,似乎处处都在,又似乎处处游离。

        “葛氏,”宋采唐微微抬头,眼瞳中折射着烛光的亮色,“她在本案的出现,是不是有点奇怪?”

        赵挚:“与情无关,没有仇怨,没有利益牵扯,非常无辜,只是倒霉的卷进事件,还得配合调查。”

        温元思:“她性格还很好,总是在为别人担心,劝着别人。”

        那些担心,那些劝语,真的是只是出于热忱真挚的好意么?

        宋采唐迅收拾思路,问赵挚:“葛氏说季氏塞给她一碗酒酿圆子,她自己喝了,那碗呢?”

        赵挚:“衙役找到了,就在葛氏房中。”

        宋采唐:“季氏送给高卓的酒酿圆子——”

        温元思接了她的话:“高卓丢在门外,第二天一早就没看到了,说是不知道被清扫的人收走,还是被谁顺了,至于门口土里挖出来的碗,他并不知情。”

        不用说,这碗肯定是凶手用过,故意埋过去栽赃的。

        宋采唐又问:“季氏给高卓做酒酿圆子的事,都有谁知道?”

        赵挚咂了下嘴:“季氏对高卓的心思几乎无人不知,她做事又不低调,一做一送,很多人都知道。”

        所以葛氏又能洗清。

        “那她会射箭么?”

        宋采唐想起了自己遇到的第三回危机。

        “不会。”这点赵挚非常肯定,“看她身形气力,各种表现,并不像会武的人。”

        “下毒呢?”

        温元思也摇头叹气:“蓖麻籽来源难查,官府费尽周折,也只在本地找到了一个卖过此物的商家,再往下查,需要时间。”

        葛氏在这个案子里,几乎是水过无痕,好像哪里都有,却半点不沾身。

        若她真无辜,一切就只是巧合,若她是凶手,一切都在照她的意愿展……

        那她就太可怕了。

        聪明,沉稳,布局有方,想抓到铁证,使其认罪,非常非常难。

        三人对视一眼,眼底有显而易见的沉重。

        “抛开一切,”宋采唐眯眼,手点在桌子上,“杀人总得有动机。不管下毒,还是杀人,本案都不存在失误,意外,云念瑶中的毒,她的死亡,都是凶手蓄意为之。情,仇,财,利益纠葛,凶手总得占一样。”

        她看着面前两个男人:“既然怀疑,就好好查查葛氏,我总觉得,对于她,我们了解的太少。”

        赵挚深以为然,颌道:“确该如此。”

        “还有这黄金玲珑球,安抚使卢大人的东西,可有别人知道?有什么用处,怎么用,外面是否有风声?这一点,也该注意。”

        宋采唐长眉微扬,眉梢卷出英英慧气,眸底荡出层层清波,很是迷人。

        赵挚顿了下,才懒洋洋起身:“我这就去查查葛氏——”

        温元思却阻了他:“观察使大人稍等,这件事,许不用查。”

        “哦?”赵挚偏头看他,“通判大人有何见解?”

        温元思微笑道:“见解谈不上,葛氏夫家姓林,为本地望族,张府尹在此为官多年,对其多有了解,观察使大人且稍坐,下官去请张府尹过来,许会有收获。”

        没想到事到如今,还有巧劲可以用,赵挚一屁股就坐下了,挥手叫温元思去。

        宋采唐看了赵挚一眼。

        赵挚剑眉挑的高高:“怎么,我积极办案,还不对了?”

        “没有,”宋采唐微笑柔柔,亲手执壶给他续上茶,推到他面前,“观察使大人辛苦。”

        赵挚更加警惕。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可他提防半天,宋采唐都没有任何动静,就这么安安静静坐着,直到温元思回来。

        好像刚刚……真的就只是给他倒杯茶。

        温元思心系案情,一来一去非常快,张府尹被他从床上拽起来,外袍都没穿好,襟上盘扣差点都系错了。

        不过这提起林家,他还真知道。

        “前段时间,林家药材生意受挫,似乎有谁跟他们杠上了,截了他们的货物渠道,外卖路子。”张府尹喝了整整两盅茶,才舒服的叹了口气,“高卓与葛氏旧年有些交情,遇到这事,就搭了把手,帮他们平了,所以本案中,葛氏才处处偏帮高卓……”

        赵挚:“这林家麻烦,到现在可都过去了?”

        宋采唐:“跟林家杠上的是谁,可与汴梁有关?”

        两个人几乎同时问出声,张府尹眨眨眼,笑了:“二位还真是有默契,不过问题还是一个个问的好,不然叫我怎么答?”

        他低头认真想了会儿,才明白过来这件事似乎很重要,他之前一直没往这个方向想过!

        张府尹面色变的严肃:“我并不知具体生了什么事,但我在此为官日久,有些大族消息,很容易被人传到耳边。林家这个麻烦,的确有点大,哪怕高卓出了手,也只是免了一次风波,还想做药材生意,就还会遇到麻烦。林家好像……确实被什么有汴梁背景的人盯上了。”

        赵挚宋采唐立刻对视了一眼。

        果然如此!

        温元思:“这林家,想必到处求过人了。”

        “没错,”张府尹捋着胡子,浅浅颌,“但凡有点地位名声的,有些关系脸面的,他们都求过了,连我这里,都问过几次。”

        可惜他能力有限,出身又低,这个忙着实帮不上。

        赵挚冷笑:“也就是说,有可能求过卢光宗了。”

        “人着急时都会四处找机会,可林家与安抚使搭不上关系,卢大人自汴梁来,身家本就富贵,供的大夫都是宫中告老的御医,同林家并没什么香火情,林家贸然上去,定然得不到好脸……”

        张府尹尽力回想着往事,同在座几人细细分说。

        越说,几人心思越定,葛氏的动机,此刻也出现了!

        迷雾一层层拨开,真相似乎就在眼前,几个人都很难坐住,情绪高涨。

        宋采唐放下茶盅,笑容满面:“我明日就去探一探葛氏的底。”

        赵挚目光微眯:“我再去问问卢光宗,林家或葛氏,有没有去求过他,细节如何。还有葛氏身边,是否有会武功的人襄助。”

        温元思捋着袖子:“我继续去跟查蓖麻籽,以及打探周边消息,看有没有收获。”

        说到这里,宋采唐提醒温元思:“最好注意一下季氏。”

        对凶手最安全,凶手最希望看到的结果,并不是案子破不了,成为悬案,三不五时调出来查,而是案子砸实结果,有人被认定为凶手入牢定罪。

        本案凶手很聪明,似乎一直在努力,想造一个‘凶手’出来。

        本来选定的目标应该是高卓,但季氏已为高卓顶了罪,还亲自放出了证据,那么凶手的下一个栽赃目标,应该会随之转移。

        盯着季氏,一定有意外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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