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流萤
是很大的一片蒹葭荡,纤细笔直的芦杆上茂着饱满摇曳的穗絮,芦苇的长势很好,每棵芦杆都挺拔精神。而它们旁边的荻花簇拥着在晚风中轻舞,绒绒的荻花荡悠悠地曳着,白茫茫的一片。
蒹葭怡人的清息随着风迎面飘拂过来,云珞拔开荻芦,带着慕凌走了进去。
一眼就好像坠到了灿烂的群星里。无数莹亮的萤火虫在空中飞游着,周身发散出明暗不一的浅黄色萤光,时也有黄绿交织的光芒发出。
它们在树枝与花丛间穿梭飞舞,每经过一处林花,林花就被它们的荧光照亮,细微的震颤的,是说不出的好看。
还有那些颜色稍暗的,就在空中缓慢地飞着,细细欣赏着每一处曼妙的风景,也有乖乖寻一处柳青花艳的地方停下的,就静静坐落在上面,随着自己的心意发光。
深漆的黑夜里被它们所照亮的每一处小天地都灵静又幽美,本就是如诗似歌的地方,再有了丛丛的流萤相托衬,只消稍稍看一眼,便让人错觉走进了仙境。
荧光映亮了慕凌的脸颊,他只微微抬手,就有小家伙轻颤着薄翅栖在了他的指尖。
太久,太久没有见过这样亮的东西。
云珞往流萤中一站,它们一丛丛地飞开,又再飞回来,打着小灯笼盘绕在她的身边,穿梭在她的裙裾间。
在漫天飞舞的小精灵中,她也清透如精灵。
流萤翅上的光茫映出她明媚的笑颜,慕凌不经意地转头一瞥,看到的云珞是比白日里都还要清美动人。
她的眼眸澄澈,笑时又显得灵黠。
她的头发又黑又长,像一泓直倾的流瀑,即使只简单地用两根长发带绾了半发,也掩不住其姿容。耳后未绾的长发流顺而下,风起时纭纷漾开,又似泼墨绢画。
她回头对慕凌说:“我来灵幽第一次见到流萤,那时大概是八九岁,我瞧见它们,真真欢喜的不得了,我同阿琛说这都是我的朋友,于是我就一个个给它们取名字。”
云珞边说边笑:“那时候真傻,那么多萤火虫,哪能取得完名字,我取了,又记不得了。后来阿琛跟我说,它们的寿命太短,我后来每一次见到的流萤,都不是第一次见到的了。我不相信,还赖他骗我。”
“再大些了才知道这不是假的,我伤心了很久,还有些惋惜。”
云珞走着,慕凌就在她身后笑看着她,她缓缓说:“夜明朝熄,一生短逝。少时读来确实可惜,再后来又想,若一夜美丽是它能够做到的最好,在那夜里,它已绽尽光华,一生都不遗余憾了。”
慕凌指尖微收,他舒着眼,任这些亮茫茫的小精灵围绕在他身前。默了许久,道:“有的人生命长久,匆匆十载,茫茫又是十载,终难觅命数。若欲念偏执,困于牢笼,或许一生都不会好过,快意翩飞,何不如流萤呢?”
聚在他身旁的流萤越来越多,慕凌的整个身子都被柔和的荧光环罩着,他立如玉树,仿佛置身于璀璨的星河中。
这夜是满月,月圆的很好看。清辉洒、荧光放,漫天飞舞的流萤就是散落红尘的星子,它们的光芒微弱却温暖,隐约又清晰地照出两个人的轮廓。
云珞和慕凌到的时候,其他三个人坐在块大大的席布上,云凰和君琛趴在地上学乡间的少年玩斗草,时君琛皱眉说云凰耍赖、时云凰大笑说君琛的草劣。
知末身前置了把七弦琴,在悠悠地抚琴,绿宝宝抱着圆滚滚的肚子躺在席布上,早撑得说不动话了。
见他们来,云凰和君琛停了斗草,跑过来迎他们,云凰嗔了云珞几句来的晚,又忙忙地拿栗子糕给她,“差点就被阿琛和绿宝宝抢光了!阿琛傍晚故意不吃饱,就等着这个呢!我好容易护下来的。”
知末平了琴,笑着从身后的食盒里又端出两碟点心,道:“别抢别抢,我做的多,够你们吃的啦。”
君琛朝云凰做鬼脸,边帮着把甜糕递到慕凌身前。
云珞吃了两块栗子糕,突然左右找了找,问:“梨花酿呢?”
君琛道:“来的那么晚,还想要梨花酿?早喝光了!”
云珞失望地“啊”了一声,怪道:“你好歹给我留些呀。”
君琛又道:“才不给你留,馋猫儿。”
看云珞失望,君琛反倒得意起来,等她又闷闷吃了块点心,才倏地从身后抽出一只小酒囊,拿在云珞眼前晃。
“你找揍!”云珞伸手欲打,君琛就跑出去,云珞也追过去打他。
两个人围着席布闹,云凰在中间看乐,一会儿帮帮这个,一会儿帮帮那个。
知末拿出一只酒囊递给慕凌,柔柔地道:“这是祖君制的药酒,配了灵竹、滴露和雪上芝,对你养伤也很好。”
慕凌接过酒囊,温声道了谢。
他偏眼看向知末的琴,桐梓合精,琴体浑黑,隐隐泛着幽绿,是张绿绮。她弹的也好,音律短澈,琴色妙然,很合绿绮的明净。
知末寻慕凌的视线,笑问道:“你也会琴吗?”
慕凌笑了笑,道:“有把琴,但很久不弹了。”
知末指尖抚过琴弦,道:“是焦尾吗?”
慕凌微微扬了下眉,笑道:“你怎么知道?”
知末也笑,“我猜的。”
这时绿宝宝从果子旁翻坐起来,小胖身子看起来笨重,实际动起来很灵活,它爬到知末身边,圆圆的脸对着慕凌问道:“我知末姐姐是不是很好?”
知末被绿宝宝的问题愕到,一时应不过来,搭在弦上的白嫩指尖却在一个瞬间泛红了。
慕凌听见话怔了下,然后从容地道:“自然,几位姑娘都很好。”
绿宝宝摸着脑袋想半天,才发现慕凌在搅和它的问题,于是气鼓鼓地道:“我只问你知末姐姐,你怎么都说好呢?”
知末忙拉住绿宝宝让它不要再说,绿宝宝却不知道知末姐姐为什么要捂它的嘴。
知末怀疚道:“抱歉呐。”
慕凌笑道:“不妨事。我看方才你似乎有话要说,是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知末微讶,说道:“我是有些疑问,不想竟被你看出来了。是几日前祖君曾对我说,不久后期望我们出谷去寻历一番,言语间听得出外面似乎不大太平,是有妖祟之类吗?”
慕凌沉忖了片刻,道:“尚未听闻过此类异事,大抵说的是世道祸乱,不过若是真有邪祟坏事,凌当与各位共伐。”
知末缓了口气,道:“那就好,不是妖魔便好,人间事总是好理些。”
慕凌点头,道:“或苍前辈只是希望各位经一番事,更多些见识。成人后出去历一历,是极好的。”
这是君琛跑过来,听到他们说的话,激动道:“真能出谷去游历?那也太好了,我可真是千盼万盼。”
知末道:“还不一定呢,祖君只是提了一句半句。”
君琛兴奋道:“那就是了!”他又问慕凌道:“淮凌家住哪里?你也是将及冠的年岁吧,可愿和我们一起走?”
慕凌笑答道:“家在泽都,若有机会,定与大家一同走一路。”
知末又启了琴弦,几个人说笑着,就至了夜深。
公孙衍进堂拜见的时候没让人禀报,婵影正聚精会神地作丹青,恰描到至关重要的一笔,也没立刻发现他。
毫锥回勾,落下最后一笔,一只翱云白鹤立时跃然于纸上。
婵影望了微微一笑,满意地隔了笔。公孙衍也在这时发出声,婵影闻声一抬头,便见了堂中一位白衣持扇的倜傥公子。
“阿衍!”婵影又惊又喜,忙忙上来扶了公孙衍,不住地上下瞧他,又是激动又是喜悦,一时欣喜的说不出话。
公孙衍回扶住婵影,朗朗笑道:“婵影姊姊久不见阿衍,没想到还是认的这么清。”
婵影喜着,又轻轻拍他一下,嗔道:“姊姊怎会认不清你?不管走几年都认得。”
上回相见还是四年前的秋,彼时红叶飒飒,公孙衍送来许多趣物陪婵影坐了大半天,后来还是道了别。
婵影欢喜地瞧着阿弟,想他比四年前高了不少,还又俊俏了许多,是真正长成个大人了,一时感触,泪意忍不住就要往上来。
公孙衍连忙让阿附取了绢子给婵影,笑说道:“姊姊怎么见我反而哭了?这要让小阿凌知道了可不得了。”
婵影是喜泣,她接了绢子,轻轻拭了泪,忙不迭地拉公孙衍入座,又召来一群小丫头要茶要食,来回吩咐了好半天。
公孙衍笑了半天,说道:“阿衍是来给姊姊添麻烦的。”
婵影佯嗔道:“你跟姊姊还生分。”
话语了顷刻,满桌的食糕就上来了,婵影不停地往公孙衍那边推碟子,更是把一盘小奶糕放到了最前,一个劲地让他吃。
公孙衍这碟吃一块,那碟吃一块,也不偏心,把整桌的糕食都尝了个遍,边吃边赞不停,最后就独吃着面前乳白色的小奶糕。
吃的实在饱了才停下来,孩子气地看着婵影说:“吃不下了。”
婵影见他肯吃又吃的多,更开心了,让丫头撤了碟子,给小王爷上茶。
公孙衍喝完了一盏茶才缓下噎劲,说:“还想到阿姊这儿讨晚膳,这会儿看着,晚上恐都吃不下了。”
婵影笑道:“高高壮壮一个大小伙子,哪有吃不下的,你来也不早讲,不然阿姊就亲自给你做。”说着,又吩咐了丫头去备着晚膳。
阿附前前后后差人往殿里搬着东西,公孙衍来一次,就要搬进个小存库一次。
公孙衍和婵影闲话,他话多,又能说的有声有色,一说就是小半天。说到后面,他又信誓旦旦地保证,出去做纸鸢来给婵影放。
婵影笑了许久,听他说起外面,想起慕凌,便说道:“你回来可见过阿凌?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大半个月不见人。”
公孙衍戏道:“婵影姊姊别担心,他是找姑娘去了,找着就回来了。”
婵影被公孙衍的话逗乐,也笑说:“那我倒是盼着他带个小姑娘回来。”
公孙衍心道,这反不是件容易事,这小公子都长到十七八了,始终淡淡漠漠,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也为小表弟着急着,不是没特别为其安排过几个姑娘,结果总是第二天早晨就礼礼貌貌地给送回来了,还差点在门口立了个牌子,上面就写:凡小王爷物不得入府。
公孙衍想着就好笑,但还是正紧地回道:“会的会的,他这个年纪了,该寻个姑娘守在身边了。”
不料婵影话语突转,说道:“说起来阿衍你还比阿凌虚长了一岁,你这终生大事……”
公孙衍脸色一赤,咳了两声说道:“我不着急我不着急……”
婵影忙接道:“不能不着急!有了中意的姑娘可要带来给阿姊看。”
公孙衍答应得天花乱坠:“好啊,好啊,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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