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最拙劣的演技
昏暗的房间里弥漫出一股浓重的酒味,地上躺着形形色色的酒瓶,从吧台一路延伸到遮着厚厚窗帘的卧室。
季绝尘半死不活地倚在床边,酒精麻木了神志,偏偏让他的脑子不受控制,不停回想起往事。
不知从何时开始,唐海鱼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叫他哥哥了,也不似小时候那样甜软粘人,成了现在跋扈毒舌的样子,但季绝尘终究还是喜欢。
尽管越长大吵嘴的时候越多,季绝尘从不计较唐海鱼有时开的那些过分的玩笑。他曾在影院等了她三个小时,但下一次唐海鱼再约他看电影,他依然提前到达。他总是跟在唐海鱼的身后嘘寒问暖、护她周全,哪怕他发现唐海鱼的眼里全都是顾渊。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几十条未接来电和未读信息。最后一条是下午唐海鱼的消息:喜欢你是我后知后觉,希望有机会可以当面告诉你。
季绝尘没有办法在对唐海鱼讲出那么恶毒的话后面对她,谁能相信他没有过真正要责备唐海鱼的意思。
今天早上的愤怒是他最拙劣的演技,他偏偏用如此方式,以伤害他最珍视的唐海鱼为代价,来掩盖自己的懦弱和逃避。
恋人之间再正常不过的事,却因十多年的阴影,成了他的心里障碍。
迷迷糊糊,他又看到了唐海鱼,她的样子突然变了,像是失了神志跑出去的那女人的脸,又变成另一个,再一个,在他面前的人,变成了一个个周培功曾带回家的女人们。季绝尘胃里一阵剧烈起伏,踉跄着跪到马桶边翻江倒海地吐了出来。
那件事于他而言,是罪恶的代名词,无异于烧杀抢掠,使他此生永不可能再跨过,与唐海鱼之间最亲密的距离。他厌恶在那个家里的每一天,厌恶周培功,厌恶他带回去的每一个女人,厌恶被送来的每一个孩子,也厌恶早已心理扭曲,像个怪物一样的自己。可他无法撇清经历的事实,那腐臭的每一秒,都已经钻入他的躯体,弥漫在血液里,刻下挥之不去的烙印。
骇人的咳声逐渐平息,季绝尘嘴边挂着粘稠的黄水,甚是绝望地埋怨:“要是过去也能像这样吐掉就好了。”他沉重地闭上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全身虚脱无力,在湿冷的地砖上昏死过去。
再醒来时天已大亮,窗外阳光直射进来照在他惨白的脸上,比他走进声广的那一天看起来更接近死亡。
喝得酩酊大醉并不能缓解季绝尘撕心裂肺的痛楚,听闻人临终前,能看到自己的一生,他就像个垂死之人,还在不停地回顾着过往。一幕幕眼花缭乱地切换,耳边在回荡可怖的嘲笑声,以及张萧华的那一声“继续割!割到老实为止!”
还不如当时就死了罢了。
当时,张萧华同样以代言合作为筹码,要季绝尘说出他所知道的信息。见他不配合,便□□在某处地下车库里,严刑拷问他见到的那个魂元使是谁。
有时会来一个男人,每次这男人出现,季绝尘都会被戴上头套,见不到来人的长相,只能隐约模糊地听到他们在谈论些什么。
被囚的最后一天,这个男人也来了,季绝尘没能听清他们的谈话,但像是这个男人劝张萧华放走了他。
凭借戴上头套后听到的碎片,季绝尘确定张萧华一直都在找所谓“最后一个魂元使”,与他十五岁时见到的那个少年一样,可以夺走人的魂元。以及她曾经找到的其他有可能见过魂元使的人,似乎都被清除了记忆,拷打至死都没有给出任何有关魂元使的线索。
“你看见的魂元使是谁?长什么样?今天打算说吗?”张萧华坐在扶手椅中,怡然剥着橘子。
季绝尘已被折磨了四天,但显然张萧华还未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什么魂元使?!我不知道!为什么抓我!”季绝尘忍受着后背撕裂的剧痛,低吼着质问面前那女人。
“为什么抓你?坦白说刚收到消息时我也不确定。但划了你几刀之后,我就发现,这次找对人了。”张萧华放下橘子,抽了张纸擦手,起身掐着季绝尘的下巴要她把脸抬起来。
“之前的那几个,眼睛里都是痛苦和惊恐,而你,是抵抗和愤怒。这就表明,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你放心,只要你说出来,我保证无事发生,你继续走你的花路。”张萧华回身又擦了擦手,抿了一瓣橘子,酸得睁不开眼,烦躁地砸了橘子,“不然就等死吧。”
季绝尘被擒住双臂跪在地上,张萧华居高临下睨着他,季绝尘最是厌恶她这副愚弄别人生死的猖狂,咬牙切齿呵斥道:“张萧华,你最好把我弄死,否则等我出去,我要让所有人知道你的真面目!”
“那不如先试试,让所有人知道你,季绝尘,曾经是个翻垃圾桶的乞丐?这么劲爆的消息当个前菜或许不错。”张萧华深知季绝尘这样背景的人,既好不容易脱胎换骨,绝不会轻易自毁前程,因她自己便是如此。
张萧华戳了季绝尘心底的痛处,若是这样,则再无理由留在声广,留在阿鱼身边,他一时语塞,只剩怒气还留在眼里。
见刚才还扬言要毁了她的人没再吭声,张萧华满意地大笑道:“继续割!割到老实为止!”
背后几十道数寸长的伤口,耗费了几周的时间才勉强愈合。季绝尘忍到能够正常行动时,才又出现在唐海鱼面前。
“季绝尘!你死哪儿去了?!这么长时间电话不接消息不回,你粉圈都炸了!”
唐海鱼毫不吝啬力气,往他胸口锤了一拳,发出闷响。季绝尘身子尚未恢复甚是无力,虚弱地倒退了几步。
“你干嘛?抽大烟去了?怎么瘦成这样?”
“只有粉圈炸了吗?”季绝尘是想问,她可曾担心过。
“粉圈炸了还不够?要不真给你立个案,追查下失踪人口?”
“你懂什么?我这叫沉淀。换一种状态挖掘更多角色的可能。”季绝尘强笑着辩解道。
“可拉倒吧,瞅你现在这样,也就能演个抽大烟的。”
“唐海鱼,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有什么事儿没?”
“那不废话么。你大爷的一撂挑子不干,甩给公司多少烂摊子要收拾?废了多大劲儿公关?你那些脑子有问题的影迷在楼底下日夜不休蹲了好几天说要见你,还威胁说不见人就报案。”
“嗯,那,别的呢?”季绝尘想知道她这段时间过得好不好。
“什么别的,还要啥别的?”
“没有没有……”
“咋的你沉淀的时候不看手机?道长,您是闭关修仙呐?嘿我还真服了我爸这个老头子,怎么就准你的假了?一点儿不像他往常的风格,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捅这么大篓子,今年的魂元就该扣得你一秒不剩……”唐海鱼机关枪似的嘴还在叭叭地指责季绝尘,他却满脸温柔的笑意耐心地听着。还能再见到她,他释然了许多。
讲出被张萧华囚禁的事情,只会闹到双方鱼死网破,如果自己的过往被曝光,那现在拥有的都将荡然无存。季绝尘贪恋着那一刻的安宁,将呼之欲出的委屈和倾诉全数咽了回去。
他揽过唐海鱼的肩头,紧紧抱着她一言不发,久违的在人间的感觉令他浸湿了眼眶,前一次被唐海鱼骂,仿佛已经是遥远的上个纪元。
“哎你别想收买我嗷!”唐海鱼掏出手机,“你等着,我要叫上所有人,去吃那家最贵的樽宴,一人一条刀鱼!非把你吃穷了不可!”
但见季绝尘一反平常,没有与她抗争,反而一个劲地点头,唐海鱼鲜有地安静了下来,杵在那儿任由他抱了良久。
季绝尘站在镜子前脱下上衣,爬满疤痕的后背再次唤醒疼痛的记忆。
握着细长的水果刀,冰冷的刀锋不带丝毫犹豫撕开肋骨的间隙,划破肉的肌理,季绝尘疼到全身冰凉、抽搐、直至麻木,丝毫感觉不到温热血液在汩汩流下。一道,两道,他顺着旧的疤痕重新划开伤口,却依然觉得不足以惩罚自己。
□□的摧残最多只能让他安静地就此死去,这样死的太容易。
“不行,还不够。”季绝尘颤抖着双唇喃喃自语,他以为像他这般早已支离破碎无可救药,又用最狠毒的言语伤害了唐海鱼的人,不配轻易地离开,继而痛苦地嚎哭起来,哭到声音嘶哑,眼泪干涸,连他自己都被近乎变态的意识吓到,一把扔掉了手里的水果刀,往脸上狂泼着冷水,不住地喘息。
渐渐地,他找回了一点理智,也找到了能更好赎罪的方式。既是被威胁不要自毁前程,而他已不在乎自己的前程,季绝尘决意要把一切公开,自己的身世、扭曲的心理、张萧华的罪行。
启动电脑,他开始在键盘上敲打,筹划一场世人对他和张萧华的公开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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