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遭围观的客体

保姆车停在了题着“河清海晏”四个大字的牌坊前。原本车辆可以通过的道路，已被闻讯而来的各家粉丝们围得水泄不通，这便是刘以茗设下的老规矩，提前放出录制的消息，在闹市区拍摄抵达环节，围观群众越多越好，路人的手机就是照妖镜，到时路透照放出去，要多热闹有多热闹，这对于某些活在剧本或后期中的艺人而言，犹如修罗场。

        几乎同一时间抵达的，还有最近一款热播剧的主创们。

        唐海鱼用下巴指着他们的方向告诉李砚苒：“那个，穿粉色卫衣超短裙的，就是程毓秀，管谁都叫姐姐，就爱显自己年纪小。旁边那个，是同剧的男主王晟一。听说拍戏的时候程毓秀就爱拿他衣服穿，最后还真倒追到手了。”

        “你这都是哪里搞来的小道消息？”

        “真的！有实锤！”唐海鱼信誓旦旦翻出存图，“你看，去年的机场私服，粉丝扒出来王晟一穿的是3号，这个牌子程毓秀正常穿0号，oversize最多2号。中间就隔了两天，她穿着同款出现了，在她身上跟麻袋一样。再有为了穿出瘦小感的心机，也没必要搞一件照片儿里这么大的。而且除了这件，同款同色撞衫实在太多，排除巧合的可能，那她穿的，就是王晟一的衣服。”

        唐海鱼分析地有理有据头头是道，李砚苒似懂非懂地应和着。她俩都没发觉，顾渊已在身后偷听了许久。

        “走啦。”顾渊低头在李砚苒耳边提醒，出其不意吓得李砚苒一个机灵，转头鼻尖蹭到了顾渊的耳廓。两人双双面红耳赤，李砚苒避之不及和唐海鱼换了个位置。

        周围这么多双眼睛、这么多个镜头，不可能没有捕捉到刚才的一幕。不同于李砚苒的慌张，顾渊倒是坦然，他并不介意自己和李砚苒在一起这件事今天就被曝光公开，于是淡定地挠了挠被她鼻尖触碰过的地方，瞥着唐海鱼道，“你别把她带坏了，八卦这些没营养的东西。”

        “要你管！”唐海鱼拽着李砚苒，丢下顾渊快步走开。

        这样相关人员就都到齐了，顾渊被杨另持叫去核对一些台本的细节。现场还没有节目组的职员出来组织，大家都百无聊赖地由助理撑伞站着，而来的最早的袁轻舟倒是找了个路边的咖啡馆，捧着本书凹造型立人设，时不时侧头留意一下外边的情况。

        “既然这次请了两部剧的主创，为什么没有季绝尘？”李砚苒压着嗓子小声问唐海鱼。

        唐海鱼着实对李砚苒这位2g冲浪选手无语，“你不是知道他和顾渊被凑成cp了嘛？顾大少是死都不会同意跟他再同框的。”

        因两人小声嘀咕时，正巧面对着袁轻舟座位的方向，里面那位误以为她们是在议论有关她的事，“嘭”地一拍桌起身要去理论，一头雾水的助理都没反应过来要拦住她。

        “喜欢嚼人舌根是吧？”袁轻舟食指重重戳在李砚苒胸口，尖锐的嗓门把周围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她本就带着小姐妹张优悠一起上节目，外加相比于李砚苒显然知名度更高，所有人走近去看戏的时候，自然而然分成了一大一小两个阵营。

        袁轻舟见更多人在自己背后撑腰，依势讲话越加张狂起来，“偷摸议论也就算了，大庭广众明目张胆地对我指指点点，也不怕人看见。你算什么东西？有人认识你么？哪来的资格议论我！”

        袁轻舟身着一袭正红色露肩a字裙，站在素色碎花上衣加裤腿牛仔裤的李砚苒面前，气场高下立分。

        “袁小姐想必误会了。”李砚苒淡然回应，不欲继续在这儿对峙，转身要走。

        不想却惹得袁轻舟更为恼怒，一脸尖酸刻薄，“我话还没说完就想走，李大摄影师这教养，可与远扬在外的名声不相配啊。”

        袁轻舟这是在笑她没爹没娘，所以无人管教。

        “袁小姐刚还说没人认识我，现在又来个远扬在外的名声，看来袁小姐起了个大早，脑子还不够清楚自己到底要说什么。”李砚苒回身逼近不依不饶的那人，敛去了先前不失礼貌的微笑。

        “帮你理一理，我呢，只是个摄影师，有没有人认识我，不重要，把大家认识的人拍好了，才是我的职责。你大可不必拿我立威，我跟你吃的也不是一碗饭，井水不犯河水。把我踩低了，并不能给你换来更好的资源。至于我刚才在议论什么，袁小姐隔着五米以上的距离，就能断言话题有关于你，莫非是袁小姐知道，自己最近有什么值得议论的秘辛透了出去，生怕被耻笑？”

        唐海鱼没想到一向避事的李砚苒，竟能有兴致怼到袁轻舟下齿包上齿，话都不会说，立刻涨了士气，挺胸抬头地瞪着她，“挑事情挑到老娘头上来了，今儿给你留点面子不跟你计较，这边建议您先报个补习班儿涨点儿情商、学学表情管理！”

        袁轻舟认识唐海鱼是声广唐圳声的千金，在圈里有头有脸，地位甚高，不敢轻易得罪，只敢针对李砚苒，可憋了半天没编出个骂回去的理由。

        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笑出了声，袁轻舟顿感输了理也不能输了阵仗，口不择言破口大骂：“拍几张破照就能混到这里来，我看你了得的哪是什么摄影技术，准是把上面的人睡爽了！”

        一语既出，四下哗然，有人开始质疑袁轻舟的人品，什么谣言都造得出来。也有人感叹她连这种事都敢讲出口，同时也揣测起李砚苒是否真有哪位资方做后台。

        唾沫星子能淹死人此话不假，争执的双方纷纷被五花八门的舆论声掩埋。袁轻舟仍在上蹿下跳继续叫嚣，任经纪人和助理怎么拉都拉不住。唐海鱼声称要告她造谣诽谤，举起手机对着袁轻舟那张脸录视频。李砚苒不再掺和这种无聊至极的泼妇骂街，找了路边的长椅坐下，不再言语。

        她本就不愿曝光在公众视野里，成为一个任人评价任人定义的客体。这下可好，来了个轰轰烈烈的开场，想不被认识都难了。

        监视器前的刘导很是满意这突如其来的看点，但也总该有个收场，于是叫上所有工作人员，npc顾渊、杨另持、李佳期，以及本期的三位教练，一同来到清晏街市广场中间。

        顾渊遥望见被所有人围着的唐海鱼跟袁轻舟，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疾走了几步寻找李砚苒的身影，发现她独自在远处的长椅上坐着。

        “怎么了？”顾渊蹲下在她面前，看到了一副丧气的表情。

        李砚苒抽出顾渊插在胸前口袋里的手机，想对着他脸解锁。

        “0607。”顾渊说。

        李砚苒解锁，打开热搜，果不其然已经有人把刚才的视频挂了上去，点开，转过屏幕给顾渊看。

        李砚苒未意识到，这是她破天荒第一次在找人替自己评理，委屈之情溢于言表。

        事情原委已经了然，顾渊在圈里的时间也不算短，深知这是怎样的境况。

        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可以坚强地忍受，但给顾渊看过以后，李砚苒瞬间像是跟家长倾吐完委屈的小孩，鼻头一阵酸楚涌上来，红了眼眶。她别过脸不想让他看见。

        “苒苒，接受别人的不喜欢也需要勇气。每个人都不可避免地活在别人的看法里，只是今天这样的角色，需要承担被百倍千倍放大后剖析的后果。但你这时候心里越是有波澜，就越是那些对自己言辞不负责任的人想看到的。对不起，我不该任由她们答应要你上《运动会》。我承认我带着私心，希望你来这里。我随时愿意陪你宣泄完这些委屈，不过除了现在，你需要若无其事地站起来。”

        李砚苒怔怔地看着顾渊，这便是她喜欢他的理由，与蒋析何的眉眼无关。

        顾渊的心中有着一股强大的力量，赋予他勇气去面对、去抗争，就如他从唐圳声那里争取到了机会，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即使星路坎坷，遭遇的非议不断，他仍执着于内心所向，坚持到了今天的位置，成为首屈一指的创作型歌手。

        而自己呢，因为逃避无法直面的现实，放弃了理想的专业；因为害怕别人异样的目光，放弃了给人接近的机会。还虚伪懦弱地伪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现在假象被粉碎了。

        “刚才我确实很没教养对吧？”

        顾渊知道她是介意自己当众与人剑拔弩张的事，“其实我不太认可对‘教养‘惯有的定义，它要求人以德报怨，不愠不怒。但人非圣贤，为何一定要克己？每一种情绪都有它存在的意义，宣扬要泯灭掉任何一种情绪的教条，某种程度上会成为精神枷锁。在特定的情境被激发出对应的情绪，才是正常人，谈不上没有教养一说。”

        顾渊抻了抻有些发麻的腿，清朗的嗓音温柔地问：“好些了吗？”

        李砚苒跟着顾渊站起来，比哭还难看地笑了一下。

        顾渊毫不吝啬脸上的笑意，揉了揉她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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