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1
之后几个人面面相觑，木着脑袋等待苏青的到来。
期间明齐接了个电话，和宋先凌示意了一眼后走到窗边讲电话，明来的视线跟随过去。眼里的波动随着对父亲背影晃动幅度的揣测而变化，小心翼翼又紧张不安。初阳把手覆到了他的膝盖上无声安慰，停留了好几秒。
几乎就是在初阳终于忍不了沉寂氛围的时刻，苏青到了。
只见这个承载着四个男人晚餐希望的苏青手里提着一大堆吃的喝的。又有饮料，那饮料罐还是粉红色的。
明来率先起身去帮苏青提，初阳也紧跟而上。空了手的苏青伸手捋了捋落在额前的碎发，盯着孩子们的背影看了好几秒后才出声：“没伤着就好。”然后走至沙发，坐在明齐旁边，又问，“解决得怎么样？”
“都是那些流程。”宋先凌说。
“但是要在家思过十五天，这已经是开恩过后的处理了，校规里面写的是三十天，他们俩也不是初犯，诶，我就奇怪了，怎么每次犯错都是两个人一起犯？”明来本来是给妻子说，说着说着又望向厨房。
“为什么？”苏青问。
“小阳知道了。”明齐道。
“真的？”苏青惊讶，立马望向厨房。
厨房内，初阳正在把罐装饮料一瓶一瓶地理进冰箱。明来站在他旁边，目光一直跟随着他。
终于放好饮料，关上门。转身，就看到明来那双柔情似水的眼睛。他愣住，没吭声，也没绕开自己的错愕的眼神。
“疼吗？”明来问完，伸手触上初阳发红的额头，因为想到之前自己对他的种种冷漠态度，这手没敢完全触上去，只是用指尖轻轻地碰。好像他爸下手挺严重的，真的是到了动怒的地步。他不是第一次打他，但却是第一次这么生气地打他。
然后宋初阳这个傻逼，替他挨了。
原本飞来飞去不知方向的心脏，现在就停泊在初阳的心河中央。
这个被关心的人好像挺享受他的手感，咧着笑道：“不疼，好在没打你脸上。”
明来：“……”
听到他爸的声音后，明来立刻把手收了回去，对初阳做了个口型：“傻逼！”
厨房内没有回应，苏青站了起来，边走边问：“在干什么？不敢见人了？”
走至玄关，看到俩孩子可怜兮兮一幅认错的乖巧模样，心顿时软了，“先做饭吃吧。”
2
“我好久没进你们家厨房了。”苏青观察一圈，看到门后上粘着一个金属挂钩，挂钩上吊着一块复古绿的围裙，随后她伸手示意明来，明来赶紧拿上递给她。
“你爸爸是不是生气了？”苏青一边系围裙一边道。
“嗯。”
“没关系，我买了鱼，今晚做鱼给他吃，消消气。”说完转了一圈，似乎又是要找什么。初阳耳尖，迅速去洗碗槽里捞出那条活鲤鱼。鲤鱼扑腾扑腾地跳，鱼尾甩着水滴，甩到初阳眼睛上。
“是不是这个呀？”他问。
明来又过去帮他控制那条鱼，四只手一头一尾用力抓，却没完全抓住。鱼儿精力好得很，又甩了一尾水到明来脸上。
“不是鱼，找锅。”苏青看着两个傻孩子，乐出了声，一边找锅又一边问，“你们俩兄弟谁杀鱼啊？”语气像开玩笑。
“我我我我，我来。”明来换了个方法，直接提鱼尾，让初阳放开。
初阳一放，鱼滑溜一下，摔了。摔到地上。
三个人顿时一阵呜呜哇哇地喊叫起来。
外面两个男家长闻声赶来，一边问怎么了一边又四处慌乱地瞧，然后看到木地板上像个花样滑冰运动员那样优美着在凌乱脚步间滑来滑去的大鲤鱼。
于是五个人在狭窄逼仄的厨房里上演了一场活捉鲤鱼的凌乱戏码。这出戏一结束，好像之前那些怒气和愧疚都不见了。
鱼的生命力惊人的旺盛，明来给它开膛破肚了仍然在跳，像报复似的。初阳蹲在他面前，在剥蒜。见到人脸上被飙了丝血，就想伸手替他去擦。但是忍住了，只能话语提示。
“小明一直爱吃酸，我特意买了酸菜，我们就吃酸菜鱼好不好？”苏青半蹲在二人面前，双手撑着膝盖。
“好啊，谢谢妈。”明来擦完脸，又一手把鱼肚子里的内脏全掏出来。
之后苏青又做其他的，初阳一直泡在阿姨温柔的教学嗓音里。淘米要认真淘不能囫囵一把就过，洗菜的时候根部要细细地搓不能看着菜叶子干净就收，买回来的肉无论如何都要认认真真洗三遍以上……
手忙脚乱，一边给苏青阿姨递盘子递佐料，一边又和明来撞来撞去的转不出一条宽阔的道。这间厨房不大，占三个人是有些挤的。
忙活近一个小时，端菜至餐桌摆盘，这时候了他们才敢跟男家长讲话。
明齐喊他们：“爸，叔，吃饭了。”
初阳又喊：“爸，叔，吃……吃饭了，你们要不要喝酒啊？”
明来轻轻锤他一拳，“喝酒干嘛？”
“哦，我问顺嘴了，我爸常喝嘛。”
明齐和宋先凌似乎还有更紧要的事儿要商量，愣是等到所有菜上齐了之后才慢吞吞地往餐桌那边走。
走过去，两位小辈也才敢落座。明来始终观察着他父亲的一举一动，看人脸色行事。餐桌是长餐桌，明宋两家各坐一边，初阳和明来就岔开了。
苏青问明来：“所以你真的是打架了？”
明来点了点头，手上拿着筷子，可也只敢在瓷碗边缘轻轻地敲，掩饰心虚。然后他听到妈妈叹了口气，本以为要被教育，谁知，传到耳朵里的是一句：“是有理由的吧？受欺负了？”
这句话是两个男家长没问出过的，他不知道他们想没想过这个问题——他是受欺负了才反击的。肖君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他都不敢去看初阳的反应。
他知道宋初阳有多在意自己的秘密。所以监控室次吵架宋初阳才大言不惭自己不是同性恋。话说，这好像是初阳对他撒的第一个谎，没过几个月，他自己就把这个慌给破了。再过了几个月，这个破成了秘密的慌又都人尽皆知了。
刚想到这个人，人就立马吭声了，“苏阿姨，还是您比较善解人意，了解自家儿子。”
两个男家长脸色都是一黑，覆上一层莫名其妙就被骂了的尴尬，只好自顾吃饭。
苏青斜眼瞟了其他人一眼，轻微叹了口气后，话题也变了，“宋哥这是好久没在家吃饭了吧？”
刚掩饰完尴尬的宋先凌忽被一点，表情一怔，没回答上。初阳用脚指头都知道为什么他不肯答，不就是心虚嘛。尽管明来住进来，他也不会安安心心回家来吃一顿饭的。说什么帮忙照顾，实际上什么都没问，看着明来表面上没什么问题就不管了的。
想着，他又去看明来，明来还是没夹菜。
“哎呀，我可爱吃苏阿姨做的菜了，明来咱们一周才能吃上一顿，快多吃点。”说完，夹了一筷酸菜进明来碗里，没有鱼。
鱼要留给苏青阿姨夹，果真，下一秒苏青就夹了。明来终于是释怀了一些，抬头对苏青说谢谢。这样，一个晚餐才算其乐融融地开始。
没有两个爷爷在的餐桌比较放松，初阳夹到葱蒜什么的可以大大咧咧扔在餐桌上了。面前堆了一堆葱姜蒜和一堆鱼骨鱼刺，明来那儿却还干干净净的。他好像一直都没怎么夹菜。
3
吃完饭后，几个人去到客厅，正式解决俩孩子如何思过这十五天的问题。
宋先凌问明家夫妇要不要送明来回家。
明家夫妇转顾来问自己儿子，这个儿子又去问初阳。眼神问的。
初阳给了他一个“留下来”的答案。
于是明来说：“我回家的话，自学就有点吃力，虽然是文科……”
“对了，这事儿我会解决一下。”宋先凌道。
初阳惊得差点要跳起来，他万万没想到这个他为之努力了几个月的结果由自己父亲一个口头保证就可以轻松解决！惊喜过后，他又慢慢失落下来，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像他爸那样出息？早知道他不要面子求一下就好了。但是看到明来的反应只是仿佛早就洞察一切然后安之若素的样子，他又觉得该走的路还是得自己走。如果他们没作弊，他就不会知道谭钦和明来结下的恩怨这么大，也不会彻彻底底看清肖君本人。
“有所失必有所得”这个道理在此事上立竿见影。他暂且相信了，明来比他领悟的快，所以才闻之泰然。他表情也跟着安然了。
“什么事？”苏青问。
明齐把之前俩孩子交代出来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又给苏青交代了一遍，听完后苏青的脸顿时挂上一层浅红，不好意思地说：“又麻烦宋哥你了。”
“没事儿，主要是这俩孩子不早说，闹得现在这一出，周老师那边估计不怎么好协商，不过应该是能成，放心吧，小来的学习要紧。理科学得轻松一点的话就去。”
“啊，好。真是的，这傻孩子。”苏青呼噜了一把明来的头，轻轻柔柔的，看不出责怪。
初阳看到明来嘴角扬了一下。
最后协商结果是明来和初阳在宋家安安心心学习两周，如果不能安分守己，宋先凌就会给他们找补课老师来监督。
小坐了一会儿之后，宋先凌轰初阳进房学习，这才反应过来他们的书本和行李都还在车上，于是俩小辈自个儿去停车场拿书。
路上惆怅了一番这次的愚蠢作为，但初阳说他不后悔。
“没什么好后悔的。”明来说。
回来后他们进了各自的卧室。
坐下，刚仰天长吁一口气，就听到敲门声了。仍然是轻柔的，连续扣了三下，“小来，妈妈可以进来吗？”
明来赶紧起身迅速收拾了一把床铺，然后才说：“可以。”
苏青面上挂着温和的笑，眉眼弯弯的，边走边看，问：“小阳给你收拾的？”
“就抱了床被衾。”明来说。
“你不满意呀？”苏青乐了。明来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他妈妈什么意思。
只见他妈妈左右逛了一圈，然后在他的床上坐下，拍拍旁边的位置也示意他坐下来。
明来坐下后，她问：“谁欺负你了？”
果然，在餐桌上突然跳开的问题，是因为察觉到了他不好意思的情愫。他妈妈永远这么善解人意。
“不是欺负，只是说了些不好听的话。”
“什么话？”
“军训的时候晕倒，被说柔弱什么的。”
“只是这样？”苏青的语气上挑，眉毛也微微扬着。
“其实没被欺负。”
“那怎么又忍无可忍要动手了呢？”
“因为……因为，”因为肖君说出了初阳最在意的一个秘密。
当时他看到了初阳脸上的犹如被自己十二岁那年拒绝时的悲痛不已的难堪，所以他恨肖君。恨到根本忍不住要去动手。
“嗯？”苏青见他顿住，似乎在回忆些什么，又拍了怕他后背，示意他坐直。
“就，妈，你说一个男生骗了一个女生的感情，该不该打？”他不可能再把这同性一事道出来。
“啊？”苏青愣住，手也僵住他脊背上。
“你还记得我小学同学慕容衾吗？”
苏青点了点头。明来又继续道：“我当初就是因为军训的时候肖君帮过我，然后我就帮他追慕容衾，但是就，他成功追上了，又不喜欢慕容衾了，我就很生气。”
“为什么生气？不喜欢一个人了就应该要被揍吗？心是难能控制的，他自己也没办法。”
“可是他又立马跟另外一个女生在一起了。”明来大大地叹了口气，“那个女生还是初阳的朋友。”
苏青：“……”
“好繁杂啊，我一开始也觉得不应该插手，然后就没管我们看到肖君和那个女生在一起的事情，结果……就是，你应该能想到吧？因为我们的疏忽，对慕容衾造成了伤害，但又觉得其实是肖君的错，一时没忍住，就揍了。”
“你现在觉得你打对了？”
明来认真思索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所以啊，肖君也没错。”
“为什么？”
“等你再长大一点，了解到底什么是喜欢就知道了。”见儿子懵着，苏青又换了个说法，“万一肖君对慕容衾只是动心，而对那个女生是真正地喜欢呢？然后他在这个关口看清了自己的心，之后才选择他认为正确的人在一起，这样不是更好吗？”
明来确实不知道肖君对慕容衾的喜欢究竟有多深。就听苏青又问：“小来，你告诉妈妈，你有喜欢的人吗？”
心脏又被火焰撩起，再次燃烧，烧得血液噼里啪啦响，烧得他脸红羞臊。见苏青那细如柳叶的眉又挑高，他忽然觉得自己反应过烈，只能再次捏拳以使镇定。
“小来，你跟妈妈说，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
“我还不知道喜欢到底是什么。”
“哦？”
明来重重地点头。
苏青释然吁了一口气，那只一直停在他脊背上的手终于动了，又是轻拍，“那就等将来，将来再理解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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