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陈松年和余美业的手术进行得很顺利,在医院观察一周,又住院调养一周后,他们才被陈韵然接回了家里。
算上保险和工厂后续的赔偿,应该也能还清手术的一部分费用。
只是两位老人从此容貌毁了大半,出门都喜欢戴着口罩。
陈韵然在g市的电视台找到一份工作,当了个普通平凡的小记者。
平时报导一些治安新闻或者是街头巷尾的温馨家常。
从春天到夏天,她越来越像自己曾经最怕变成的——普通女孩。
想起当年企业校招的时候,她是唯一一个以应届生的身份进入华都娱报的。
那时候,大家都觉得华都未来可期,而陈韵然,一定是前途无量。
可不过才短短两三年,一切的荣光都仿佛在昨日。
然后,她就从神坛跌了下来,跌回现实,屈于生活。
国庆节难得的一次大学同学聚会,凑齐了班上百分之九十的同学。陈韵然为了躲一个应酬,便应邀去参加。
觥筹交错间,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当听到她说起现在工作的地方时,好几个人不约而同朝她投来惊讶的目光。
“啊,那真是。”大家都是这样的回应。
陈韵然笑而不语,聚会结束后,退出了班群。
霓虹灯仍旧在闪烁,大闸里越来越朝着类似a市这样的一线靠近。
她伸出手掌,指间的缝隙捕捉到了五彩的灯光。
像极了那晚在a市第一大厦的顶楼,同袁敏告别的场景。
24岁的她不明白袁敏为什么对于时间那么有感触,总爱拿年龄上的差距来和她扯道理。
可是现在她27岁了,有时候和单位里横冲直撞的新人一起聊天吐槽,恍惚间会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青葱岁月里,又和当年那个拥有无敌勇气的陈韵然再次相遇。
原来人都免不了怀旧,尤其是生活一成不变的时候。
寄给阿喵的贺卡,在这一年,剩了最后一张。
明扬似乎是算准了遗忘一个人的时间。事实上,她在寄出最后一张贺卡时,还是看到了对面商厦广告屏上的陆亦朗。
他留了寸头,一脸冷漠。五官之间更加深陷了些许,很明显的倦态。
她站在邮筒旁,手指一松开,那张贺卡啪嗒一下被吃进去。只是几十秒的广告,可让人挪不开眼,看完了一遍,又痴痴等了第二遍。
“韵然姐!”同事小欧拍拍她的肩膀,“胡教授说他已经出发了,我们是不是先上去等着?”
她今天要采访一个退休的老教授,曾经为大闸里的水利事业做出了巨大贡献。
原本不该是她来的,但目前台里青黄不接,领导有意培养她,不该来,也还是来了。
地点就约在商业中心最繁华的地段,五星酒店的套房里采访。
因为胡教授不想自己的家人被打扰到。
“就在底下迎接胡老吧,他应该是一个人来。”
陈韵然笃定地站在原地,小欧见状,架上机器,打算拍个胡老过来的远景。
酒店的大堂经理和礼宾部的人一同在门口候着,他们都乐呵呵的,一张张脸看上去很是喜庆。
等了约莫十来分钟,一个穿着中山装的老先生慢慢拨开人群,朝这里走来。
陈韵然检查了一下身上的设备,迎了上去。
胡教授走到酒店门口时,差点被热情的工作人员吓了一跳,后来这段直接被剪了。
喧宾夺主的开头,和这样一个有深度的正式采访相悖。
采访结束后,陈韵然和小欧一起送胡教授回家,胡教授一直强调不要拍家里,不要开机器,小欧把机器收进包里了,他还要检查是不是有偷拍。
陈韵然哭笑不得,和胡教授解释,“偷拍是拍不正当的东西,
您老说笑了。”
等他们看到胡教授在城郊的家才明白,他为什么不让拍。
其实硬要说,一个老教授的家,就一座两层的小楼房,估计没人肯信。
但眼前这个村庄,一栋栋平矮的楼房,炊烟袅袅。颇有些世外桃源的意味。
胡教授邀请陈韵然进家里喝口茶,在门口喊了一声,胡太太就端着菜篮子出来了。
家里难得有客,退休后,两位老人就住在村里养养家禽,种种菜。
“主要是什么,我们不能给国家添麻烦。”那个年代的人,有着最忠诚的信仰,他们血脉中流淌着纯正的工农力量。在这个人人利己的时代里,胡教授还保留着当初的奉献精神。
胡太太爽朗一笑:“不好看,拍这里不好看。上电视得精神点!哈哈哈!”
夕阳在地平线上摇摇欲坠,陈韵然和小欧吃了一餐饭才离开。
晚上回去写独白的时候,她拉下桌上颇有年代感的台灯开关,源源不断的灵感涌现出来。
后来这期采访播出之后,广受好评。领导当即决定,让陈韵然直接接手边缘人物访谈的合集——《人物》。
陈韵然就知道,什么事不能做个开头,一旦做了,那就都是她做了。
摸鱼养老谁不想?和小年一样每天改改演讲稿就得了,朝九晚五,多惬意,还能安心养胎。
不过,小年也事先替她整理出了一份人物资料,连时间表都已经排好了,算是所有准备工作都就绪,只差个递话筒的人。
陈韵然打开文件,转了好一会儿才显示。排在胡教授后面,首当其冲的就是大闸里儿童福利院院长——吕培思。
她犹豫了很久,想把院长调到最后。
但向来只听说嘉宾要调时间,没听说采访的记者还能随便换约好的人。
这是不现实的事情。
距离那场风波过去已经三年了。飞龙被收购,陆亦朗在大厦倾塌前抽身而出,如今已是在圈中站稳脚跟的票房影帝。
许多人花上数年才拼出来的路,他不过和莫为合作了一部戏,就年少成名。不过是在飞龙最顶峰的时刻解约,退出了《占线》的拍摄,就轻松避过了所有的灾难。
张佳玉笔下的他,是脚踏飞龙,一步冲天的月下狼人。对于这其中的褒贬,恐怕也只有她本人知道。
日头钻进厚厚的云层里,小欧已经架好了机器。
陈韵然别个麦别了半天,手抖得厉害。门还是那扇门,推开进去之后,里面的东西都焕然一新。
曾经的那一面照片墙全部被撤下,换上了伟人的海报与名言。
陆亦朗似乎和这里再没有任何关联。
只是似乎。
这里有一个记者参观的特写,陈韵然只留了一个背影。
她瘦弱,但后背直挺。
休闲的蓝衬衫和牛仔裤,显得如此平易近人。
孩子们都亲切地叫她“大姐姐”,然后忽然间,有个女孩就认出她来了,“她是小陆哥哥的朋友!大家快来看!”
陈韵然的身体僵硬了半分,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她吸了吸鼻子,深呼吸一口气,提醒自己,反正这段后期可以直接消音配乐。
只是,眼中的泪花,用什么魔法可以消除呢?
院长从楼下轻步下来,一见到陈韵然就上去握手,这是老职业病了。
“哎呀,陈记!”一开口就是标准的讨好式问候,也不知道曾经“奉承”过多少达官贵人,才能把这间福利院变得如此欣欣向荣。
“院长您好!”松开手之后,陈韵然深深鞠躬。泪珠掉落在地上,一滴,两滴。
抬头间,院长愣了片刻,“小姑娘怎么了?”
望着那样和蔼的笑容,陈韵然咧嘴一笑。她伸手抹去了脸上的泪痕,带着浓重的鼻音道:“看到这里布置得这么温馨,我很有感触。”
小欧看到这一幕,也有些上头,镜头微微抖了一下。
这些孩子的眼神非常纯真,面对镜头时撒泼撒欢不在话下,有的还缠在小欧身边,像小猴子一般蹭来蹭去。
但伴随着铃声响起,院长一个凌厉的眼神丢过去,大家都一哄而散,冲进了教室里乖乖坐好。
“先带观众朋友们参观一下我们福利院吧?”院长恢复了笑眯眯的神态。
“今天主要是来采访您,您看看在哪里合适,是就走着说,还是坐下来说,都可以。”陈韵然征求院长的意见。
“那还是边走边说吧。”院长领着陈韵然先到了孩子们的寝室,镜头扫过的铺位干净整洁,井然有序。
小欧先前听说过这家是全省唯一的儿童福利院示范点,但没想到能做得这么好。
校长边说,边讲述自己和一些孩子的相遇,以及在这里工作多年的一个情怀。
当年,最后免不了要夸一下送福利的人。
他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翻出了册子,陈韵然便看到了陆亦朗的照片和捐赠金额。
小年策划的是一档深入人心,直击心灵的节目。
说白了就是要有泪点。记者得下意识去引导被采访者说一些比较艰难的、容易引起观众共情的事情。
可是看看院长和孩子们这样,满满的都是幸福,怎么拍个人物,就变成了明星福利院的宣传片了?
回去之后,领导大发雷霆。
“人家没哭,你一个记者在镜头下眼泪哗哗流,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陈韵然触景生情!”
小欧抬了一下眉毛,心想这领导骂人真是有“技术”,就这样陈韵然还不吭声?
“我就说了,我不适合采访这个,您还是换我去跟派出所吧。”她撂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出了门。
一出去就撞见了小年,她瞅着架势不对,赶紧把陈韵然拉回了办公区。
“咋了?”
问一句,陈韵然不吭声。小年伸手戳了一下她的小肚子,这下她是又好气又想笑。
“小年姐,我做不了这个。福利院这期我做不了。”
“我看了,你让人家牵着鼻子走了。那肯定做不了啊!那可是吕院长啊,搁这块摸爬滚打多少年了都。你见了他这样,正常!”
小年将她按在自己的座椅上,耐心道:“这个院长其实就想卖那个捐款的明星一个人情,之前也跟我说了。但我们这是官方节目,不可能给明星造势。这不,吕培思就自己动小聪明了。”
她当然不是在意院长的小聪明,只是过不去自己心里的那道坎。
而且一到福利院,她总觉得,自己拼命在脑海里压抑的某些记忆,顷刻间就会冲破束缚,又重新涌现。
“那不采访他不行么?”她露出恳求的眼神。
“领导亲自要求的,我也不知道他犯什么病,估计是照顾人家吧,但这是吕培思和领导的事情。这道坎,你要是能迈过去,那就不得了!”
陈韵然看着小年竖起的大拇指,知道她在激励自己。
领导忽然出现在门口喊了一句话:“我不管你用什么方式,明天重做,赶在周四之前弄出来!”
因为周四约的是老年福利院的院长。刚好一起合成上下期。
原本是不会出现这么紧急的情况,只怪小年和她交接的时候,空了一期,拿前面预先拍的填上去了。
她以为自己只是顶一期,真没想到,会这么潦草就定下来。
压力大到一定程度,人就容易产生逃避心理。
陈韵然下班后就躲到了一家清吧喝闷酒。她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样的场所,每天都是排满了工作。
看来一定是自己的形象太过“奋斗逼”,不然领导怎么会如此器重她。
昏暗的灯光下,陈韵然倚据在墙角,一口接一口地灌酒,肚子里像被一团火烧着一样。她垂着头,觉得烦躁,伸手扯下发绳,一头乱发遮住大半张脸。
斜对角的小台子上,驻场女歌手在唱一首日文歌,是最近很火的《ref:rain》,她的嗓音比原唱低了几个度,又是边弹边唱,慢下来的节奏,尾音被拉长,听上去隐忍孤独。
“我要是你,肯定不喝这么多。”有人在她身旁坐下,递上一包湿纸巾。
她将酒瓶扔到一边的桶里插上,手搭上对方的肩膀,凑到他耳旁,带着八分酒气道:“我的座位。我的座位,看不到吗?”
“哦,外面都满了,我看到你这里还空着,不介意我坐一下吧?”是个年轻的嗓音,带着令人心痒的磁性。
她特意抢早买的好位置,就是想一个人好好静一静。伸手向前指了一下,示意他出去。
从桶里摸出最后一瓶酒,陈韵然开了半天,就是打不开。对方抢过她的酒瓶,朝桌边一扣,就开了。
“你他,妈。”陈韵然晃了一下头,遮住眼睛的长发散开,“不对,不能爆粗口。呵”
“为什么不行?为什么?”自言自语了一句,她忽然趴在桌上,嘟囔了一句:“滚出去。”
为什么都三年了,还总是会想起他。
歌曲唱到高潮,她的眼泪不可抑制留下。今天究竟是什么好日子,哭得停不下来。
湿纸巾被拆开,修长的手指耐心地拨开黏在脸上的头发,将她的泪水轻轻拭去。
陈韵然在恍惚间,仿佛再次见到了那个朝思暮想的人。
她伸手触摸到他的鼻尖,接着是他的眉眼,然后粗鲁地将他脸上的口罩扯下。
“哈哈哈”摇头发出一阵疯笑,她又靠回了角落,将脸埋在指间,止不住地抽泣。
歌曲到了后半段,歌手嘶吼的烟嗓从耳朵钻进脑海,仿佛唤起了所有人内心深处最为隐蔽的伤痛。
有一只微凉的手,捧起她的脸,在她已经哭得红肿的唇下来回辗转。
她堕落在如此浓烈的索求里,带着热泪回应对方。
一曲终,男人放开她,伸手抚过她的脸颊,将她横腰抱起,手掌护着她的头,贴在自己的胸膛上。
他抱着她从酒吧后门出了去,小助理正守在车前。
“天呐!你这是做什么?!你捡尸了?!!”
男人一脚踩在小助理脚上,疼得他龇牙咧嘴地跳了起来,但还是迅速打开了车门。
“明悦小区。”报了名字后,司机开了导航,不一会儿就到了。
“老大,我们,我们晚上睡哪啊?”小助理唯唯诺诺,眼看着人家已经抱着美人上了楼,打了个寒颤。
倒还是司机明事理,“哎呀你快上车走啦,不然一会儿狗仔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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