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自从那天回南京之后,薛灵舟再没见过温子瞻了,电话微信都没回过,仿佛一夕之间人间蒸发了。
刚开始,薛灵舟以为他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忙这才与外界失联,但时间过去了一周,薛灵舟都没能成功联系到他人,这让薛灵舟有些担心了。
毕竟在此之前,温子瞻有一系列反常的态度与行为,在那之后又莫名其妙地失联。
不安的薛灵舟打了小姨林雅莉的电话,想从林雅莉口中了解一下有关温子瞻的近况。林雅莉却说她和温绍华已经很久没和温子瞻联系了。
薛灵舟啊了一声。
林雅莉听出薛灵舟的情绪,不禁问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薛灵舟并无隐瞒,说出了那天温子瞻的反常以及他失联一周多的事实。
林雅莉说今晚问问温绍华,了解一下情况再说。现下无计可施,薛灵舟只能听林雅莉这样安排了。
刚挂了电话,薛灵舟就收到了推送的消息,内容是说冷空气南下,江沪浙一带将会大面积隐温。
看到降温的消息没多久,薛母又来电让薛灵舟注意保暖。薛灵舟一一应是。
和母亲说完电话后,薛灵舟神思忧闷地看着窗外,外头风起了,吹得干枯的黄叶阵阵飘落。
冬天要来了。
……
南京全面入冬的第二天,薛灵舟重感冒了。每每换季她都会病倒,尽管她现在都有锻炼身体,但该病的时候还是会病。
原本想着冲泡999感冒灵喝了睡上一觉会好许多,但次晨起床,病情不减反增。
她整个人头重脚轻,走路十分虚浮,仿佛每一步都没踩到实处,而是头晕目眩,鼻音又重。
薛灵舟为此请了几天假在家静养。
安清禾听说薛灵舟病了,二话不说也请了假出来探望。
南京并没有像北京那样集中供暖,冬天一来,大多都是自家安装暖气供暖。
薛灵舟体寒,家中可以没有空调,但一定不能没有暖气。安清禾来到薛灵舟家的时候,只觉屋内暖得让人发热。
“你屋里的暖气到底开得多大呀。”她边说边在玄关换鞋。
薛灵舟裏着毛毯子,缩着脖子从玄关处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体寒。”
“你鼻音好重呀,你看医生了吗?”安清禾坐过去,先是握了一下薛灵舟冰凉的小手,又摸了一下她微凉的脸颊。
薛灵舟冲茶几扬了扬脸,没说话。
安清禾看过去,只见茶几上在一盒999感冒灵,已经喝了一大半了。
“你醒了?”安清禾瞪大眼睛,“你喝了那么多还没好?还不却看医生?”
薛灵舟靠着沙发,微闭着眼睛,蜷缩着身子,声音嗫嚅:“我不喜欢去医院。”
她从小到大,经常生大大小小的病,去医院十分频繁,久而久之,她开始抗拒去医院,只要一切还在可控范围内,能不去医院就尽量不去,这是薛灵舟的宗旨。
然而此时此刻,安清禾觉得再不把人送去医院薛灵舟就要死在家里。
她废话不多说,拽着薛灵舟起来就推她进房间换衣服,要带她去看医生。
薛灵舟一开始是拒绝的,但安清禾态度强硬,薛灵舟也稍稍觉得自己病太久了,再拖会不好,于是半推半就地就被安清禾带到了医院。
今冬,南京因冷空气来袭不少市民感冒,挂号就排了好长一条队。
看到医院这样人来人往,薛灵舟有气无力地摇头叹息,如果不是安清禾,她真不会来医院,不仅自己心理上抗拒,而且人还多,还乱。
不过好在有安清禾陪同,薛灵舟只需要跟着安清禾就好了。
看完医生出来,安清禾去取药,让薛灵舟坐着等她。薛灵舟就静静坐着在走廊的铁椅上。
医院的铁椅冰凉,薛灵舟坐了好一会儿才坐暖。然而这才坐暖她就起来了。
并不是安清禾回来了,而是她看到了温子瞻。
那抹身影是如此的熟悉,她不过闲散地瞥了一眼就看到了。
薛灵舟见温子瞻是从精神科出来,随后往处走,不知去往何处。
彼时,薛灵舟忙不迭地跟上去,却见温子瞻顺着人流之中消失了,她目光快速搜寻着,只见一片黑压压的人头。
薛灵舟环顾着四周,却没发现任何温子瞻的踪影,她皱眉叹气,心想,难道是自己的错觉?看错了眼?
正当薛灵舟万般惆怅时,她听到耳边传来安清禾的呼唤。
“你咋跑来这里了?”安清禾小跑过来。
薛灵舟讷讷地收回人群中的目光,心不在焉地说:“随便走走。”
“回去吧。”安清禾扶着薛灵舟穿过人群出了医院。
……
吃了医生开的药后,薛灵舟休养了几天,渐渐恢复了生机,南京这时已经彻底入了冬。
这次生病,薛灵舟并没有告诉母亲,薛母只以为这段时间薛灵舟忙乐团的事
这天,薛母突然来了个电话。
薛灵舟刚从团里回到家,不紧不慢地接了电话。
她以为母亲又要叮嘱自己注意保暖这些话,却不想母亲一开口就是:“你小姨住院了。”
薛灵舟愣怔,忙追问:“发生了什么事?”
薛母说昨天林雅莉车祸,现在住了院,虽然没有性命危险,但伤筋动骨,难免让人担心。
薛灵舟自小心系这个小姨,听到小姨林雅莉车祸住院,当下紧张又担忧。
薛母问:“要不你回来西安看看你小姨?”
薛灵舟顿了顿,没说话。
现在乐团没有演出,她大概是可以走得开的,但前一阵她生病请了不少假,现在虽说乐团没演出,若又请假,难免会被人说闲话。
“你要回来吗?”薛母又问。
薛灵舟只说:“我先看看。”
今天是周四,乐团是双体制,薛灵舟算着时间,可以周五飞西安,周日下午再回南京。
这样一来就不用请假,时间虽然是急了点,但还是说得过去。决定好后,薛灵舟当即就订了周五下午的飞机去西安。
……
航班晚点了二十分钟,落地西安咸阳国际机场已经天大黑了。
西安属北方,气候比南京更冷一些,也更干燥,和北京差不了太多。
下飞机后,薛灵舟从出口出来迎头就见母亲在等着了。薛灵舟穿着长羽绒,戴着帽子口罩,但薛母仍是一眼就认出是女儿。
薛母自己开了车来接薛灵舟,原打算先同薛灵舟去吃饭,但薛灵舟并不饿,说先去医院看林雅莉。薛母没异议,开车往医院方向去了。
林雅莉并不知道薛灵舟会从南京回来西安看她,所以当薛灵舟出现在她面前眼,林雅莉有些意外。
“你怎么跑回来了?”
“听说你车祸了,这就回来了呀。”薛灵舟坐到床边。
提到这个事,林雅莉气结:“你别说了,气死我了,我过个马路居然被新手上路的司机给撞了,我说刚拿驾照就别急着上路,自己不要命总得顾及别人嘛。”
薛灵舟忙安慰:“好了嘛,现在不是没事了,不幸中的万幸了。”
”那可不是。”
如今林雅莉回想起那天还真是惊险,还好只是骨折,伤筋动骨,要是当场死亡那可真的是人间惨案了。
“对了,你打算什么回去?”林雅莉问。
薛灵舟揉了揉发酸的肩膀,坐了那么久的飞机和车,不免有些腰酸背痛。
她边揉着肩膀边说:“我后天下午回去,我就周末来一趟。”
“那么赶?”
“还好啦。”
“那明天一起吃个饭。”林雅莉提意。
薛母拧眉:“你能下地?”
“我没多大事,搞个轮椅出去吃个饭就回来,没什么。”林雅莉既然躺病床上仍旧大大咧咧。
薛灵舟并无意见,当即林雅莉就打电话给温绍华让他去订餐厅。
次日早上,薛灵舟一早就收到了温绍华的餐厅定位,于是十一点多薛灵舟就同母亲一同过去餐厅。
餐厅是装潢比较高档奢华的,从进门到上到包厢,全程是服务员带路。
薛灵舟和母亲到的时候,林雅莉和温绍华已经到了,餐桌上的菜肴也上齐了,直接落座可以开吃。
温绍华招呼着薛灵舟同薛母吃菜,还一面给林雅莉添菜夹菜,十分贴心。
薛灵舟调侃林雅莉嫁了个好老公。
林雅莉回她:“羡慕的话,你也赶紧找个那么温柔体贴的男人呀。”
说到这里,薛灵舟脸上笑容一收,竟失了神。她一听温柔体贴这个词,脑海中就莫名其妙地想到了温子瞻。好像温子瞻三个字就代表着温文尔雅,温柔体贴。
“小姨,上回我问你的事怎样了?”薛灵舟声音很小,但咬字清晰。
上回她找林雅莉问关于温子瞻的事情,一直到现在林雅莉都没有回复她。
林雅莉一时之间忘了什么事,疑惑地问:“什么事?”
“就是……温子瞻的事……”薛灵舟淡淡地说,目光清浅温和地落在林雅莉身上。
听到温子瞻三个字,林雅莉恍然大悟:“你不说我还忘记了。”
说着,她看向丈夫温绍华:“你这些日子联系过子瞻吗?”
温绍华无奈地撇撇嘴:“可能你们不知道,自从子瞻的母亲去世之后,他就很少主动同我说话了,电话也很少打给我。我给他找都很少会接。”
“那你不担心他吗?”薛灵舟问。
温绍华苦笑:“哪里不担心,我和他说过这个事,他让我不必为他担心,他也说过看着时间会给我打电话。”
说完,温绍华静默了会儿又说:“不过前一阵子联系过他,倒没联系上。”
联系不上儿子,这对温绍华而言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因而他并不觉得有什么。
薛灵舟没能从温绍华口中知道关于温子瞻的事,神情不免有些失落。
林雅莉见薛灵舟魂不守舍的样子,轻笑宽慰道:“你别担心了,子瞻多大个人了,能有什么事,你别瞎担心了。”
薛灵舟轻摇头,淡淡地说:“我在医院看到他了。”
“医院?”温绍华目光聚到薛灵舟身上,有些紧张。
薛灵舟捋了捋额前散落的头发,说:“我前些天在医院看到子瞻,他去看精神科,一开始我以为我看错,但后来我想了很久,我应该没有看错。”
“精神科?”林雅莉与薛母都震惊地对视一眼。
温绍华听到精神科时,眉宇间闪过一丝无奈,他似乎对温子瞻去看精神科并无太多情绪。
薛灵舟观察到温绍华的表情,不禁蹙眉:“小姨夫,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林雅莉看向丈夫,见丈夫神情冷肃,心下笃定薛灵舟的想法,追问道:“子瞻是不是有过心理问题?”
温绍华沉痛地叹了口气,悠悠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大概明白他为什么失联了。”
薛灵舟眼神一怔,聚精会神地盯着温绍华,迫切地想从温绍华口中知道有关温子瞻身上的谜。
“子瞻有很严重的抑郁症。”温绍华说,
“抑郁症?”薛灵舟喃喃自语,“为什么会这样?”
“那是一年多前的事了,当时子瞻还是戏班里唱戏,和一众师兄弟登台,意气风发,朝气蓬勃,直到他成了下毒残害同门的罪人……一切就发生了变化。”
薛灵舟倒吸了口冷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下毒?残害同门?
薛灵舟久久平复不下来心情。
当年的温子瞻少时拜入京戏大师董建安门下学戏,同大师兄程云鹤一起都是唱武生角。
用董建安的话来说,大弟子程云鹤就是上天赏饭吃,天赋点的选手,即便温子瞻再如何厉害都只能排在程云鹤之后。
不过温子瞻与程云鹤亲如手足,从不计较这些虚名,相处十分融洽。在戏班里,温子瞻与程云鹤可谓是并蒂双生花,各自绚烂。
然而有一天,程云鹤喝了温子瞻递来的水,自此哑了嗓子,再也无法登台唱戏。
虽说武生角要求身段,但念白台词也是少不了,那副天生的好嗓子哑了,程云鹤也再与唱戏无缘了。
而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程云鹤视如亲兄弟的温子瞻。
当程云鹤痛心怨恨地质问温子瞻时,温子瞻矢口否认。温子瞻一遍又一遍地解释,可是却没有一个人相信他的话。
程云鹤与温子瞻决裂后,离开了戏班,那之后,戏班的武生角所有的光辉都到了温子瞻身上,同门师兄弟多多少少都有些闲言碎语。
也是从那时开始,温子瞻慢慢地陷入抑郁当中。他整宿整宿地失眠,难得睡着了都会梦到程云鹤哑着嗓子控诉他的恶毒。梦中惊醒后,他变得恍惚。
白天被师兄弟阴阳怪气,指桑骂槐,晚上失眠被梦魇困着,渐渐地他变得越来越情绪化,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言行举止。
温绍华记得很清楚,确诊重度抑郁症以及其他情绪病后,温子瞻一度崩溃,疯了一样将自己房间的珍藏的戏服烧毁,口口声声地说自己没有下毒害人。
后来,温子瞻送去医院接受了治疗,那段时间,他选择与外界断绝一切联系。他活在世上,却似人间蒸发一样。他缓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走出来。
原来想着温子瞻现在可以安然无恙,却不想现在又重回当初那个闭环怪圈,想到这里,温绍华长长叹了口气。
薛灵舟听完关于温子瞻所有的事,眼眶不自觉盈满了泪水,水汪汪的。
原来这就是温子瞻不再唱戏的原因……她总算是明白了,只是这对他来说太残忍了。
薛灵舟忽然想到那天在南京机场,那个出租车司机,那一双怨恨的眼神。
这一刻,薛灵舟恍然大悟,震惊地大口喘气。
如果没猜错,那天的出租车司机就是程云鹤,因为这样才能解释得通一切,也正因如此,温子瞻见到心病当中的那个人,勾起了那些不好的记忆,再次陷入无止境的抑郁与坏情绪当中。
薛灵舟闭了闭眼睛,试图缓和一下情绪,可发现她现在脑子乱成一片,压根控制不住自己。
一旁的薛母没注意到女儿的情绪变化,听完温子瞻的事后,无比唏嘘地摇头说道:“太可怜了这孩子,小小年纪承受了那么多。”
林雅莉亦如丈夫一样无奈叹气:“下毒的事犹如罗生门,已经无从证实到底是谁做的,但我不管怎样,子瞻一定不会做这种事的。”
温绍华点头:“我最初知道这事也是直接选择相信他。我的儿子,我了解,现在只怕他又陷了进去,我想他已经封闭了自己,我们估计很难找到他,联系他了,眼下,只能等他自己想通,走出来。”
“如果他一直走不出来怎么办?”薛灵舟问,“如果他想不开怎么办?”
温绍华垂下眼睫,默然不语。
林雅莉忙说:“都别那么悲观嘛,灵舟不是在精神科看到他吗,那说明他自己意识到自己不好,知道自己要往好的方向走,知道去找医生治疗了,我们给点时间他,让他慢慢走出来。”
林雅莉的话让薛灵舟的心稍稍安定下来。知道去看医生寻找帮助,那一切都还在可控范围内,她不必这样担心。薛灵舟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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