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下山回到古宅后,乌云庶住了太阳,天色一下子暗沉下来,几声闷雷过后,大雨倾盆而至。
岁到家的温子瞻第一时间就是去母亲房间去把那副镯子找出来。
篁岭古宅的二楼有三间房,除去温子瞻的房间,一间客房住着薛灵舟,还余一间便是温母生前住的。
那间房在楼道尽头,一直上着锁。温子瞻找了钥匙去开门。薛灵舟本来不打算进去,只想在门口等温子瞻报镯子拿出来,但温子瞻执意要薛灵舟一起去,说这样有仪式感,像是有探寻什么宝藏。
薛灵舟听了这话,笑着摇头,只觉这样的温子瞻好可爱,像个长不大的小男孩一样。
房间布置陈设都并无特别,只是常年封闭门窗,屋内闷得厉害,积灰随严重。
温子瞻走到母亲的梳妆台前,小心地拉开抽屉去找那副镯子。温母说过,那对镯子放在梳妆台抽屉中的锦盒里。
果不其然,温子瞻一拉开抽屉就看到一个陈旧的紫色锦盒,他拿出锦盒来,笑说:“灵舟,你看。”
此时,薛灵舟正在浏览温母房间书架上的书藉。听到温子瞻说话,她忙跳过去:“找到了?”
“对。”温子瞻小心翼翼地打开锦盒,只是一对水头很足的羊脂白玉的玉镯子放在里头,触手生凉,那么多年了,依然光泽动人。
薛灵舟倒是第一次见这样好的白玉,纯净得无一丝杂质。
”我来给你带上。”温子瞻示意薛灵舟把手给他。
薛灵舟乖乖地把双手伸过去,温子瞻拿起玉镯就行她手上套。
薛灵舟手腕很细软,玉镯一套便进,看着稍有些大,但仔细着倒也不会脱落。
“真好看。”温子瞻仔细端详了许久才叹道。
”我也觉得好看。”薛灵舟将手腕举到眉间,欣赏着腕上玉镯。
拿到玉镯后,温子瞻转而将梳妆台的抽屉推回去,然而却忽地手一顿,停在半空。
他笑容敛去,目光紧锁抽屉内一张泛黄的老照片。
他径自将那张照片拿了出来,神情越发不好了。旁边的薛灵舟察觉到温子瞻似乎不太对劲儿,不禁凑近看了眼,却见温子瞻手中照片是一男一女。
照片中的女子就是温子瞻的母亲,薛灵舟看过温母墓碑上的照片,认得出,但那个男子却不是温绍华,是一个偏文气的高瘦男子。
难道是温母一直难以忘怀的初恋?薛灵舟如是想。
彼时,温子瞻已经定定地看着那照片一分钟了,他正面看了许久,又翻过去看了照片背面。
照片一翻过来,赫然看到一微小字留有上边。由于年代久远,上边的小字有些褪色模糊,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来写了什么的。
温子瞻仔仔细细看了几遍才将那整句话看清。
上头写道:我心爱的人,不能和你在一起,我将一世怀念你。
这一句话于温子瞻而言,犹如晴天霹雳,他颤抖的手说明了一切。
此时此刻,温子瞻脑海一下一下地闪掠过母亲临终前对自己讲的话。
“子瞻,你爸爸不相信我,但你要相信我。我没有对婚姻不忠,我没有……”
当时的温子瞻是无条件选择相信母亲的。自他记事起,他的母亲就心心念念地照顾自己,照顾着父亲的起居生活,从未逾矩,又怎会像父亲口中所说的对婚姻不忠呢?
但今时今日,他看到那张照片,看到那句话,仿佛长久以来的精神支柱瞬间崩塌。
难道他的母亲真的是一个对婚姻不忠的女人?
难道他一直都有错怪着自己的父亲?
温子瞻阖上眼睛,努力地让情绪平复下来。
薛灵舟看在眼里,却无能为力。
她不知道怎么开口去安慰温子瞻,只能跟着他一起痛苦着。
半晌后,温子瞻放下那张照片,目光垂落,看到抽屉最里头的一本笔记本。
刚刚这张照片就是放在笔记本上的。温子瞻竟鬼使神差地拿出那本笔记本,翻开来看。
梳妆台的抽屉好像潘多拉魔盒,吸引着温子瞻一下一下地探寻。
那本笔记本是温母生前的日记本。
温子瞻从第一篇开始看,看了一大半,都是记录着母亲心中挂念他的初恋的事。他越看越痛心,越看越不敢往下看,但又忍不住要往下看。
尽管矛盾至极,最后温子瞻还是看了下去。
他本以为整本笔记都是记着母亲心中怀念初恋的事,却不曾想出现了转折点。
从年份看,那是温子瞻高中那几年。
其中一篇这样写道:叶堂,我发现自己好像彻底爱上绍华了,结婚那么多年,头一次有这样的想法。其实那么多年了,我一直与绍华相敬如宾,但我对他并无太多真心,绍华却对我费尽心思,有时候,我真觉得自己对不起他。这些年,我和绍华经历了很多,我发现,我爱上他了。人非草木,那么多年的朝夕相处,同床共枕,又怎会一直对他无动于衷呢?所以,叶堂,我想重新和绍华开始生活,我要忘了你。从我结婚到现在,我再没见过你了,我最好的年华都用来怀念你了,已经够对得起我们之间的感情了,今日过后,我要忘了你,彻彻底底忘记。”
这一篇,温子瞻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才翻到下一页。
下一页的日期距离上一篇隔了好长一段时间,是温母死前不久写的。
日记写道:我从未想过会与叶堂重新见面,真的,只可惜,绍华看到了,误会了我们,他质问我是否对婚姻不忠,我承认,结婚后好长一段时间,我都在怀念着叶堂,但那都是过去的了,我已经不再喜欢叶堂了,但绍华就是不信,他还告诉我,他一直知道我心里有个一个人。我向他解释,他不相信。我该怎么办……”
写完这篇后不久,温母便病逝了。
薛灵舟陪着温子瞻看完了一整本日记,心情忐忑不定,难以平复。
她从未想过,温子瞻父母之间有那么多的阴差阳错。
“灵舟。”
耳边忽地传来温子瞻隐隐嘶哑的声音。
薛灵舟握住他的手,说:“我在……”
温子瞻哑着嗓子说:“你知道吗,我妈在生命最后一刻拉着我的手,让我打电话给我爸,我妈想见我爸最后一面。”
“我打电话给我爸了……”温子瞻双手抓着头发,沉痛道:“他不肯来,我怎么说,他都不肯来,当时我恨他了,我妈都快死了他都不肯来见我妈最后一面。”
“为了不让我妈失望,我骗我妈说我爸来了,很快就来了,然后我妈就笑了,满怀希望地等,可是,一直等到她死了都没等到我爸。我妈死后,我痛恨我爸,无法面对他,甚至无法忍受他来拜祭我妈,所以从来我们两个都是分开来拜祭我妈的,我错了,到今天,我才明白这一切,我错怪了我爸那么多年。”
薛灵舟红着眼睛,牢牢抱住温子瞻,强忍着眼泪:,心疼极了:“你不要责怪自己,你都不知道这些事,你爸妈错过太多了,这怎么能怨你呢。”
“我错了,我错了。”温子瞻痛苦地说着“我错了”
”不是的,你不要这样!”她受不了他这样,压抑得她心头难受。这时窗外狂风骤雨的,更是让人心烦意乱。
手机铃突然响起,在这个房间里显得十分突兀。
薛灵舟接了电话:“小姨,怎么了?”
”出事了,你小姨夫一个人上山拜祭子瞻母亲,到现在都没回来,电话打不通,现在外面大雨,听村民说山里下雨很危险的。”林雅莉有些慌乱,这和平时的她截然不同。
午饭后,温绍华就独自上山了,林雅莉在民宿这边等着,没有跟着去。只是这一去便好长一段时间,还下着大雨,她恐有不侧,十分担心。
“你先别急,先报警叫救援吧。”
“好好。”
挂断电话后,薛灵舟稳住心神:“子瞻,你父亲还在山里……”
闻言,温子瞻猛然抬头,瞳孔扩大,紧接着看向窗外,狂风呼啸,瓢泼大雨。
”你先别着急,小姨已经先报警找救援了。”
“我要上山去找他。”温子瞻默默起身。
”我也要。”薛灵舟忙跟上去。
温子瞬蓦地停下脚步:“你在家,等我回来。”
“可是……”
“听话!”
“好吧。”薛灵舟垂下头,“你一定要安全回来。”
“当然。”他笑了笑。
……
林雅莉找来了救援队进山救人,自己披着雨衣去找,而另一边的温子瞻亦是披着雨衣孤身进山找人,只有薛灵舟一个人在家里担惊受怕地等着消息。
温子瞻说不上从小在这里长大,但小时候经常来玩,对一带的山还是有些认识的。
温绍华失联山里,温子瞻猜想肯定是上山拜祭母亲导致的,于是,他沿最近的上山路马不停蹄地赶。
大雨冲刷的山道泥泞难行,湿滑险峻。上山的路,温子瞻好几次摔倒,尽管摔得浑身泥泞,他都毅然地站起来,继续前行。
他一路上山,一路喊着“爸”然而不管他喊多大声都会被滂沱的雨声掩盖过去。
山中大雨不小反大,没有停歇的意思。
温子瞻在山中足足找了一个多小时,浑身都湿透了,但依然没找着。这时间越长,温子瞻越是惊慌失措。
就在温子瞻心灰意冷的时候,眼前忽现一抹身影,那抹身影有雨雾中若隐若现。
那身影仿佛是温子瞻的唯一希望,他疯一样冲上去,只见那身影正是父亲温绍华的。
只见他全身是泥泞的土浆,像是从泥潭走出来的泥人一样,他一拐一拐的,艰难地走在大雨中。
“爸!”温子瞻大喊一声,冲过去搀着父亲。
温绍华见到儿子,似松了一口气。
“你没事吧?你腿怎么了?”
温绍华强作笑容:“刚摔了一下,脚崴了。”
温子瞻二话不说,转身弯腰,示意父亲上来。
“你干嘛?”温绍华诧异。
“我背你,快。”温子瞻着急地催促。
”我可以走,你不用。”
“爸,小姨要担心了你再不回去,我背你能快些。”温子瞻说。
温绍华犹豫了片刻,这才让温子瞻背着自己下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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