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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


藏地民乐会前夜,薛灵舟辗转难眠。

        这是她唯一一次因为一场演奏会而失眠。

        之前和乐团的人一起为演奏会排练时,她就时常无法集中精神,频频出错。

        她从来没有试过这样的,所以,她很怕正式上台时会出错。

        次晨从酒店出发去演出会厅时,薛灵舟在大巴上,有些疲倦,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如果不是安清禾叫醒她,她都不知道已经到了。

        安清禾见薛灵舟一反常态,有些担心,关切地问:“你看上去状态不太好,你怎么了?”

        薛灵舟捋了捋披肩的长发,僵硬地咧了咧嘴:“我就是昨天晚上没睡好。”

        安清禾打量着她,半信半疑,但也没再追问什么。

        上台前几个小时,大家都在后台化妆闲聊。

        女生多的地方难免多八卦。薛灵舟本想小憩一会儿的,但耳边都是女生吱吱喳喳的声音,有些烦燥。

        “你知道吗,我们南京有个牢犯越狱了,现在全国通缉,好可怕,总感觉随时有被杀的危险。”

        “害,你戏别太多,你有被迫害妄想症吗,通缉犯哪里是你想遇到就能遇到的。”

        “对呀,要是真那么好运,我早发财了,捉通缉犯拿赏金。”

        “可得了,你就知道钱。我捉通缉犯可是一心为民除害。”

        “你更假……”

        “……”

        薛灵舟听着她们那些毫无营养的聊天内容实在是静不下心,情绪很低落。

        这会儿,工作人员拿着演出的衣服过来,让大家换好,准备上扬了。”

        大家换上了礼服长裙后,走路都提着曳地的裙摆。

        薛灵舟有些失神,好几次踩到裙摆要摔倒,还好都有安清禾搀扶着。

        安清禾皱起眉:“你确定你真的没事?“

        薛灵舟尴尬地别开脸,一言不发。

        “我第一次看到你那么紧张?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安清禾问。

        薛灵舟咬着下唇,摇头:“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一弹琵琶我就想到我爸。”

        “你爸”安清禾诧异。

        “真的。”薛灵舟抱着头泫然欲泣,“琵琶上都是血,都是我爸的血。我现在一弹琵琶就会胡思乱想,就会想到这个画面。”

        安清禾看到薛灵舟身子止不住地发颤抖动,她赶紧上前抱住薛灵舟,安慰道:“天呀,你不要这样子,我都不知道怎么了,不如先不去想这些东西,你弹琵琶的时候想想温子瞻,或许你想到他,那些可怕的东西就会远离你了。”

        薛灵舟情绪渐渐稳定下来,抬起头来,眼眶水汪汪的,兀自一脸茫然。

        安清禾拿纸巾给她擦眼泪,说道:“我发现你好像变得脆弱了。你知道吗,刚认识你那会,我真觉得你好厉害,像那种女强人一样,可是后来你经历了那么多事,我就觉得你变得,变得脆弱了。”

        薛灵舟脸色微变,依然不置一词。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变,但唯一清楚的一点是,她这两年哭的次数比之前多了许多。

        曾经的她是一个不喜欢流眼泪的,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敏感爱哭。

        民乐会开始时,台下先是响起一阵热烈如雷轰的掌声。

        所有人都穿着华丽的礼服,优雅大方在台上。台下的温子瞻一眼就看到抱着琵琶在一边站着。

        演奏开始,全场肃静。

        乐声先抑后扬,前半段乐声已经渲染得观众情绪都到位了,这时就要进入后半段激昂部分了。

        然而偏偏这个时候,薛灵舟拨弄琵琶弦时,脑海中一晃而过沾了血的琵琶银弦。

        她立时心跳如擂,手脚止不住地发抖,汗水涔涔。

        温子瞻眉头越皱越深,他目光敏锐地捕捉到台上薛灵舟脸上的异样。

        就在这时,薛灵舟产生了失误。

        失误那一刹那,薛灵舟登时意识到自己的错,立马开始补救。

        还好她的失误没有打乱别人的节奏,不幸中的万幸。

        一连几场的演奏后,薛灵舟像虚脱一般软绵绵瘫在沙发上,懊恼地埋头在手掌心中。

        “灵舟,你是怎么了,你居然会出错。”

        “对呀,你干嘛了?昨天晚上没睡好吗?”

        “灵舟,你刚才吓死我了,我差点也弹错了,”

        “你要不要休息一下,我看你不太舒服的样子,高反了?”

        面对所有人七嘴八舌的话,薛灵舟只觉心里越发烦燥。

        安清禾连忙跑过来,说:“大家不要围着灵舟,让她安静一下。”

        大家被安清禾驱散后,安清禾说了句:“你好好休息一下。有什么事叫我。”

        说完,安清禾也不打扰薛灵舟,默默地走开了。

        薛灵舟一个人静坐了好一会儿,忽见眼前一道黑影映下来。她沿着黑色身影向上看,只见温子瞻站在自己面前。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蓦地瞪大眼睛。

        “子瞻,是你吗?”

        温子瞻微笑:“是我,我来了。”

        下一秒,薛灵舟冲过去抱住他,深深地撞进他的怀里。

        温子瞻抚着薛灵舟的头:“是不是没想到我会来呀。”

        薛灵舟嗫嚅地嗯了声,抬头问他:“你不是高反吗?怎么看上去一点事没有?”

        温子瞻想了想,说:“可能是因为来见吧。”

        薛灵舟撇撇嘴。

        “刚刚你的演奏,我看了,”温子瞻声音温和,“你在想什么呀,我怎么感觉你心不在焉呢。”

        薛灵舟垂下眼睫,失落道:“我不知道,我一弹琵琶就会想到我爸……我应该是有心理阴影的。”

        温子瞻沉吟着,宽慰道:“你先别那么快给自己下定义。”

        “可是我一看到琵琶我就会想到我爸惨死的样子,我就会心烦意乱。”

        “那是不是你看不见琵琶,你就不会想到那些事了?”

        温子瞻的话仿佛一言惊醒梦中人。

        薛灵舟一下子就明白了温子瞻的意识:“你的意见是让我不去看?”

        温子瞻点头:“反正你眼睛看不见也一样能弹琵琶,既然你看到琵琶会胡思乱想,那就索性不看。”

        薛灵舟明白了温子瞻的意思,觉得他的方法,心情顿时豁然开朗起来。

        在个人琵琶演奏前十几分钟,薛灵舟换下了刚才的礼服,穿了一身浅霜色绣花曳地旗袍,长发盘成低丸子头用一根木钗别住,穿着打扮十分优雅大方。

        温子瞻对她说:“不用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好好弹完这一曲。”

        薛灵舟怀抱琵琶,重重地点头,

        现在的她已经没有了刚才紧张慌乱的神态了,脸上多少恢复了从前自信明媚神色。

        这时,温子瞻手中拿着一块白色的长布条,他轻轻覆在薛灵舟的眼睛上,长布条在后脑勺绑了个结。

        “这样子,你就什么都看不到了,就可以安心弹琵琶了。”

        “嗯。”

        薛灵舟以白布覆眼,将视线遮住。初登台时,台下一片哗然。

        安清禾见了,惊道:“灵舟这是干嘛,蒙着眼来弹琵琶。”

        回到台下,温子瞻目光淡淡地看着台上,蒙上眼睛后,仿佛他又看到了那个从容无畏的琵琶乐手站在聚光灯下,续续弹奏着声声琵琶。

        ………

        结束独奏后,薛灵舟第一时间就是冲向后台,连蒙眼的布条都来不及摘掉。

        她一路小跑着,正准备抬手解开眼睛上的布条却不小心撞到一个迎面走来的人。

        “对不起,对不起。”薛灵舟忙向撞到的那个人道歉。她扯掉眼睛上的布条,映入眼帘的那一张脸让薛灵舟尖叫出声。

        刚刚被薛灵舟撞到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薛景贤。

        薛灵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吓得连忙后退。

        正当薛灵舟要喊救命时,就见薛景贤迅速将手中湿巾死死地捂住薛灵舟的口鼻。

        薛灵舟口鼻陡然被堵住呼吸,她还没来得及挣扎几下就全身脱力,最后眼珠一翻,不省人事地晕倒了。

        确实薛灵舟彻底晕死过去后,薛景贤不紧不慢地将薛灵舟抱到一辆手推车上,用毛巾盖住,然后堂而皇之地推走。

        ……

        夜色下的雪山显得深沉而神秘。

        雪山垭口边上的藏寺,孤寂在风中挺立。

        薛灵舟听到寺外猎猎作响的经幡声,闻到室内萦绕着的藏香,大概能猜测自己所在的地方,一座山中寺庙。

        她被迷晕后醒来便发现自己在一个封闭的房间内,手脚被绑,嘴巴贴着黑胶布。

        由于药效未散,尽管薛灵舟已经醒了,但还是有些感觉四肢无力,头脑不太清醒,意识比较混乱。

        她努力地回忆不久前发生的事,自己弹奏完琵琶,直奔后台去找温子瞻,却不小心撞到一个人,那个人是……那个人是……

        薛灵舟瞳孔骤然一缩,唇齿打颤,薛景贤。

        是他,她想起来了,是薛景贤。

        已经入狱的薛景贤怎么会出现在西藏呢?

        薛灵舟猛然想到后台闲聊时,有人提了一嘴南京有个牢犯越了狱。难道那个人就是薛景贤?

        这时,房间的门被推开,走进一个全身黑的男人,戴着一顶鸭舌帽,帽檐压得极低,遮住了大半张脸,看不清人。

        薛灵舟坐了起来,背靠着墙壁,目光慌张地看着眼前男人,心中猜想着,应该是薛景贤吧。

        只见男人摘掉帽子,皮肤黝黑粗糙,满面胡茬,但尽管再怎么埋汰,薛灵舟都能认出他来。

        他就是薛景贤!

        薛景贤蹲下来,撕开了封住薛灵舟嘴巴的胶布。

        薛灵舟恶狠狠地瞪着他:“你还想怎样?时至今日你还不知道错吗?你真的要一错再错吗?”

        薛景贤面无表情地说:“我妈死了。”

        薛灵舟噎了噎,半晌才说:“她自杀的。”

        只听薛景贤微不可闻地冷哼了声:“如果不是走投无路,她会自杀吗?”

        “难道你要将你母亲的死归罪于我?”

        “难道不是吗?”薛景贤平静道,目光却异常凶戾,好像用眼神就能将薛灵舟生吞活剥了。

        薛灵舟没再说话。

        如果一个人想害你,随便一个什么借口都可以对你进行伤害,所以,薛灵舟并不惊讶薛景贤会将他母亲的死归于自己身上。

        “我都知道了,我爸将所有遗产都给了你,你害得我家破人亡,拿走了所以财产,你是人生赢家了,你得意了!”

        薛灵舟倔强地昂首,目光坚毅地注视着薛景贤,冷然道:“如果你真的觉得我是害你家破人亡,那你大可现在就杀了我,何必那,多废话,你接二连三加害我,不就是想杀了我吗?现在我在这儿,要杀要剐随便。”

        薛景贤轻笑了下,淡淡道:“现在不会杀你,我还要用你将温子瞻引出来。”

        薛灵舟眼神一动,又道:“冤有头债有主,我才是你的仇人吧,找温子瞻干嘛?”

        “以前或许只是你,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你和温子瞻都是我要报仇的对象。”

        “你疯了,你疯了。你为什么要牵扯无辜的人进来?”薛灵舟激动地大吼。

        “我他妈早疯了,你才知道吗?”薛景贤咬牙切齿地说道,语气隐忍。

        自牢狱里费尽千方百计逃了出来后,他眼里除了复仇就只有复仇了。就算是死,他也要拉着温子瞻和薛灵舟先垫底!

        这是他的执念。

        同时,这也是支撑着他越狱的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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