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丫头不怕

八年前。

        七岁的洛长歌拽着洛凌天的袖角不停摇晃着：“师傅，真的不带徒儿去么？徒儿不想离开师傅，徒儿一个人不敢待在这里！”

        唇红齿白，两叶柳眉弯成了美丽的弧度，玲珑剔透的干净眸子更是璀璨若星辰。下巴尖尖，小巧的瓜子脸又给如雕刻出来的五官增加了不少精致之感，皮肤嫩嫩滑滑，叫人恨不得想要去咬上一口。

        整个一粉雕玉琢的妙人儿啊！

        虽这张小脸还未脱稚气，但却是美得叫人移不开眼睛。而这时，她柳眉蹙起，粉嫩的小嘴唇嘟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里也有晶莹的泪花闪动。

        见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叫谁会舍得拒绝？但是洛凌天不能答应。

        他此番下山就是为了去执行一个重要的任务，之所以带上洛长歌，也不过是无奈于她的万般恳求。再加上，她自从入青鸾后便未曾下过山，性格也越来越孤僻，他也想带她下山多散散心，放松放松心情。

        可这个任务危险重重，就连是他，也不见得能够完成任务后完好无损的归来。而洛长歌不过是个七岁的孩子，这两年来她学的不过是一些中看不中用的招式，对敌人来说，根本就没有任何杀伤力。若带上她，不仅会拖他的后腿，还会白白送掉了他的小命。

        洛凌天蹲在洛长歌面前，与她一般高，伸手摸了摸她前额上细碎的刘海：“长歌乖，师傅不会离开太久，去去就回。你就在这儿乖乖的等师傅回来，到时候师傅带你去放纸鸢好不好？”

        纸鸢，是洛长歌心中的梦。

        自小她便没有父母相伴，看到与她年纪相当的孩子可以在父母怀里撒娇，牵着他们的大掌在春日里放纸鸢的时候，她的眼中，总是泪光涌动。

        师傅待她很好，在她心中，师傅就是爹爹。洛长歌很想跟他放一次纸鸢，就像寻常孩子一样。但终究是无果，因为洛凌天总是很忙。洛长歌很乖，所以一直闷在心里没说。

        其实，她的小心思洛凌天早就看在了眼里。如今师傅主动提起，洛长歌乐开了话，将眼里的泪花硬生生逼了回去，乖巧的直点头：“那徒儿在这里等师傅，师傅定要早日回来啊！”

        这孩子，真是叫人心疼。

        洛凌天眼里散过一丝怜惜，他宠溺的摸了摸洛长歌的头便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了暮色里。他知道，在他身后，一个小小的身影在客栈的屋檐下站了很久很久。

        **

        “已经三天了，为什么师傅还没有回来。”

        洛凌天这一走倒是走得潇洒，三天音讯全无，可洛长歌却是在眼巴巴的盼着呢。除了吃饭睡觉，小丫头都会抬个小板凳坐在客栈大门前，时不时用哀怨的小眼神瞅着街上的行人。

        如此一来，客栈掌柜哪里容忍的了？

        早不知让店小二去赶了洛长歌几次，可每次都是无功而返。他将小二大骂一顿，一咬牙便打算亲自出马。最后，却还是悻悻然的回来，从此之后也不再去管她。

        没办法，看着那孩子可怜兮兮的模样他根本就下不了口啊！

        原以为洛长歌这一番作为会挡了他很多生意，却未曾想事情恰恰相反。她这乖巧可人的小模样给他招来了不少客人，十里八乡的都赶他这儿吃饭来了，为的不过是看看这传闻中的小美人儿。

        洛长歌火了。

        她就跟稀世珍宝似的，每天只为来看她的人把客栈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掌柜的嘴啊，笑得就没合拢过。一天到晚把她当祖宗供着，有啥好吃的好玩儿的都往她房里塞，一天要送好几身漂亮衣服，恨不得这活招牌在他的客栈一直住下去。

        洛长歌却仍是不乐意。

        她不由的后怕，师傅不会是打算把我一直扔在这里吧？我就知道，我偷吃他桃花糕的事儿瞒不过他！

        不行，我得去找他！

        店小二奉掌柜的命令，一天到晚都把洛长歌盯得严严实实的，那副模样，就像恨不得将眼睛长她身上似的。虽然不明白那个大哥为什么一直在看她，但洛长歌的直觉告诉她，她决不能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溜出客栈！

        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趁着这众人熟睡，杀人放火的好时辰，洛长歌用她那两只小短腿溜出了客栈。

        洛长歌所在之地是西凉的玉锦城。在这里，她人生地不熟，再加上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方向感薄弱，很快，便迷失在了小巷子里。

        夜已深，巷子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时不时还传来一两句野猫的叫声，诡异且凄厉。自己的脚步声不停的在耳畔回响，这是这深夜里洛长歌唯一可以听到的声音。

        七岁的孩子，胆子自然不会大到哪儿去，没走上多久，洛长歌便蹲在了一处墙头，蜷缩着身子。她用一双小手搂着自己，像是想要以此来获得温暖。

        她怕黑，因为这时候，她便又是一个人。

        终究是孩子，恐惧哪里抵的过困意？也仅仅是无助了片刻便进入了甜蜜的梦乡。她看到了那自始至终都对她冷若冰霜的两人，这一次，他们对她笑了，如被三月阳光照射，暖入肺腑。熟睡的洛长歌也不禁勾起了嘴角，笑得很甜，很甜。

        醒来时，便已在陌生的房间里。

        紫红色绣花缎被柔顺丝滑，像是稍微动一下便会滑到地上。寒玉枕传来丝丝凉气，在这炎炎酷暑使得人神清气爽。身下的床板上不知铺了些什么，软得若天上的云朵，直叫人陷下去……

        如此奢华，定不是客栈。

        意识到这里，洛长歌猛地从床上坐起。这时，一双温暖宽厚的大掌在她背上轻拍着，温柔且动听的女声传入耳里：“魇着了么？丫头不怕，陌姨在这里。”

        洛长歌这才发现她的床头一直坐着一个女子，她下意识的看向她，瞬间就融化在了她眼中的柔波里。不由得连眼神，也变得痴痴的。她甚至怀疑，眼前的女子才是她的娘亲。

        陌姨是个生意人。她说，昨晚她和邹叔连夜运了披货物，恰好经过洛长歌睡着的的那个巷子。见她模样生得乖巧，一个人又孤苦无依，怕被歹人拐了去，便将她捡了回来。

        邹叔是陌姨的夫君，两人都正逢而立之年，有一个十三岁大的孩子。陌姨说，他叫邹玉宁，你可以见他玉宁哥哥。然而洛长歌却是不肯，这个穿着绿油油的衣服，整日晃来晃去的家伙哪里像是做哥哥的，分明比她还要幼稚几分！

        起初，洛长歌还是有点儿愤愤不平的。

        陌姨邹叔两人对邹玉宁可谓是无话可说，可这大少爷就是任性得没话说，一有不顺心如意的事情便不闹个天翻地覆誓不罢休。洛长歌为陌姨夫妻感到不值。

        陌姨人这么好，应该有人来孝敬她、关怀她，怎么可以有个这么坏的孩子？

        渐渐，洛长歌发现，邹玉宁也并不是只有缺点，他的可取之处还是很多的。当她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已经和他玩成一片了。

        许是陌姨夫妻对他保护得太好，他的心思比较单纯，不若同年纪的小伙子已经开始恋慕邻居家的姑娘。在他的世界里，只有吃喝玩乐，虽已十三，心理年龄却是和洛长歌差不多大小。

        洛长歌性子里本就藏着一股野劲儿，正好被邹玉宁给勾了出来，挽起袖子捉泥鳅、泥泥巴、捉蚂蚱的事情就如同家常便饭。“哥俩”还同吃同睡，整个一形影不离。当提出要一起洗澡的时候，陌姨虽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很快答应了。

        她的心中，有着自己的盘算。

        虽有些不和规矩，但两人都是孩子，心思单纯着呢，这么想来也没什么。况且长歌这丫头着实生得讨人喜欢，和宁儿的感情又这般好，到头来绝对是我邹家的媳妇儿。既然是夫妻同浴，也不算不合礼数。

        两个小人儿牵着手兴高采烈的洗澡去了，殊不知已被人定下了娃娃亲。

        洛长歌本来打算待几天就好，因为她眷恋陌姨温暖的怀抱，可和这一家子人相处久了，便也不想离开了。后来，她这只小白眼儿狼索性将师傅都忘得干干净净，安安心心的过着自己滋润的小日子。

        想起师傅是在半月后，师傅风尘仆仆的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心中有愧，张着嘴还未来得及叫上一生“师傅”，便被洛凌天周身散发出的冷冽气息给吓得乖乖闭上了嘴。

        只见一向温柔的师傅满含怒气得看着陌姨和邹叔二人。洛长歌以为他误会了什么，连忙上前解释：“师傅，陌姨和邹叔是好人。你走后三日未归，徒儿出去寻你，结果迷路。是他们将徒儿带回加中好生照顾，他们是徒儿的恩人……”

        洛凌天忽然回头，摸了摸她的头，看着她的眼睛亦如寻常般温柔：“长歌别说了，师傅知道。”

        而后，他给了陌姨夫妻一个警告的眼神，便拉起洛长歌的手离开邹家。洛长歌不舍的回头，恰好看到躲在陌姨身后用满含水汽的眸子看着她的邹玉宁。只见他拧着眉，咬着嘴唇，不让眼泪落下。

        洛长歌见他这模样，泪豆子大颗大颗的往下掉着。她轻轻的扯了扯洛凌天的袖角，带着浓重的鼻音：“师傅，徒儿想和玉宁哥哥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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