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爱了一整个曾经

“兰城，快来看，这池里的荷花开得真艳呢。”

        老远便听到了女子在撒娇，那声音清脆干净，直听进人心坎里。那女子身形偏瘦，很是高挑，穿了一袭翠绿色的拖地长裙，手中还捏了片大过她脑袋两倍的浓绿色荷叶。好似全身上下都充满活力，好不青春。

        她的话音落下不久，方亭中便有一男子撑伞而出。此时天空正下着绵绵细雨，雨滴敲打在他印有荷花的油纸伞上，发出稀疏且悦耳的响声。他的步伐，略有些急促。

        那男子身着天青色衣袍，身材偏高。油纸伞遮住了他的半张脸，只看得到他挺拔的鼻梁、殷红的两片薄唇和瘦削的下巴。他的脸棱角分明，像是由刀刻出来一般，想来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那男子走到绿衣女子身前，将手中的外衫披在她的身上，将她紧紧裹住。而后将油纸伞移到了那女子的头顶上，而他自己则半个身子露在伞外。好在这雨不大，雨滴落在他的墨发之上，凝成了许多晶莹剔透的小珠子，掉在他身上，也不过微微将衣裳打湿。

        女子靠在他的怀中，湿漉漉的发丝抵在了他的颈窝里，他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舒服，反而是搂着她的腰，深情款款的注视她良久，眼里是藏不住的笑意。

        男子侧脸，将下巴抵在女子的头顶，感受着她发丝传来的湿意：“嘉惠，你自小身子就弱，淋了雨可是会感染风寒的。不爱惜身体最后苦的还是你自己，以后可不能这么马虎了。”

        虽然只是一个侧脸，但三人一下就认出。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俊美容颜，不是暮兰城又是谁呢？

        想来，是入了他的梦境了。那女子，定是他心心念念的人物吧。

        “兰城，你总爱把我说得跟病入膏肓似的。”女子的头从暮兰城的肩上离开，美丽的凤眸与他四目相对，不由娇嗔一声，“现在可是阳春三月，天气暖和着呢，怎么会受风寒？我身体好着呢，哪有你说的那么虚弱。不信的话……”

        女子漂亮的大眼睛“轱辘轱辘”的转着，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狡黠一笑，把暮兰城推开。暮兰城被她推得后退几步，手中的油纸伞掉落在地上，两人都沐浴在绵绵春雨中。

        暮兰城皱起了眉头，不是生气，是不解。女子仰起头享受着雨水敲打在脸上的酥酥麻麻的感觉，活动着双脚在地上一圈一圈的旋转着，银铃般的笑声在院子里回荡。绿色的裙摆在那一瞬像是绽放成了美丽的花朵，而那女子则是花中仙子，花间精灵。

        这一幕，惊呆了在一旁做看客的三人。那眉，那眼，那唇，都可谓是世间难得，美得如同九天之上的仙子。单看那女子的容貌，分明就是洛长歌无疑！

        兰城兄的梦中怎会有乐央出现，看两人的模样还那般亲昵，难不成……

        商汤的拳头紧了紧，直直的盯着洛长歌，像是想要要一个解释。但很快他的目光便柔和下来，他垂着头，嘴角带着苦涩的笑意。

        我这是在质问么？就像是身为夫君发现妻子与他人关系甚密时的质问。可是商汤，你有什么资格？

        洛长歌也被刚才的画面吓到，但她绝对不会认为大师兄有意于她。那是大师兄啊，是哥哥，而他，也是一直把她当作妹妹来宠来疼的。

        洛长歌笃定，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

        那绿衣女子像是转累了，停下脚步，娇喘着说：“……你看，我身体好着呢，以后不许再跟管家婆似的管着我！”

        看着她脸色渐渐发白，暮兰城心上满是忧虑，但面上却是没有表现出来。他浅笑着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鼻尖：“知道了。衣服都湿了，快回房换了去。”

        话闭，便不由分说的将那女子打横抱起，进了一间屋子，从外往内看，像是女子的闺房。仅仅一瞬，房门再次开启，暮兰城含笑走出，身上还穿着那套被雨水打湿的天青色袍子。他进了另外一间屋子，像是想要将身上的旧衣服换下。

        洛长歌等人本躲在离荷花池不远的假山后面，见暮兰城现下是孤身一人便默契的齐齐上前，想要向他询问情况。可忽然间，凌乱的脚步声在耳边响起，她们又不得不退了回去。

        待暮兰城离开后，又一绿衣女子闯入了众人的眼中。与先前那女子的天真无邪不同，她哭丧着脸，像是心中满满都是心事。那女子嘴唇动了动，却扯不出一丝笑容。三人不由屏息。

        那人，是洛云裳。

        洛云裳像是被掏空了力气，走起路来跌跌撞撞，她走到暮兰城和那绿衣女子待过的荷花池边，将那被主人遗弃在地的油纸伞拾起。那木质的伞杆上还带着他的体温，洛云裳满足的笑了笑，用它为自己遮风挡雨。

        她的目光从荷花池上缓缓扫过，像是在用视线来深情的抚摸着每一片娇嫩的花瓣，眸子温柔得像是能掐出水来。

        这里的风景果然很好，也难怪他们俩这么开心。

        她知道，这是梦。

        这梦，她已不知做过多少次，每次都是一样的场景。暮兰城和他心爱的女子在一起，笑得开心，而她则起一个旁观者，躲在一旁默默的看着他们暗自神伤。

        内心深处，她是希望他幸福的，所以她从不强求。但她却是无法阻止自己为此而难过，而心碎。

        洛云裳只听暮兰城提起过那个幸福的女子的名字，对于其他，她一概不知，更不知道她生得哪般如花似玉的样貌。她是渴望暮兰城幸福的，但能让他幸福的不是她，这还是让洛云裳接受不了。

        所以她打心底希望暮兰城能与洛长歌走到一起。洛长歌比她貌美，比她聪明，比她更讨师兄弟的喜欢，哪里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大家闺秀比得上的？所以输给她，洛云裳也算是甘心。

        不过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们两个都是她最爱的人。

        “洛云裳，你这个傻子。”

        或许最能明白她的梦的，也就只有洛长歌了吧。

        再深的感情终究是会被时光所淡去，即便暮兰城会将内心的那份悸动坚守到底，也不表示他心爱的女子不会变心。若是不争取，日后会悔、会恨，但却终已无用。洛云裳这丫头表面上看上去不知分寸，也从不按规矩行事，却未曾想遇事之后会顾忌这般又顾忌那般。

        真不知她的“办事不计后果”的蛮横劲儿去了哪里。像她这样空守着，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自己的青春年少？

        洛长歌虽说懂得不多，但那些写风花雪月的故事的话本还真看过不少，也知道所谓的“在爱情里，没有对错之分”的道理。暮兰城的心又不是玄冰做的，洛云裳一心对他，他终有一天会被融化。如此，也许会伤到在家中苦苦等候的暮兰城的未婚妻，但总好过三个人彼此折磨，皆不展欢颜的好。

        只可惜，洛云裳既然决定了成全便不会再插足，别人不知，她一直都是个善良固执的孩子！

        洛长歌颇为心疼，我的傻云裳啊，为何不多为自己想一想？

        这细腻且动听的嗓音再熟悉不过，洛云裳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两秒，便缓缓转身。洛长歌已不知何时行到了她的面前，她的村姑扮相着实颇有喜感，奈何洛云裳此时心情太过沉重，没发开心起来。

        “长歌……”

        洛云裳此时就像是受了委屈却一直倔强得不肯流泪的孩子，可一见到父母后，内心所有的酸楚便压制不住。她眼圈红红的，眼眶中已蓄满了泪水，像是随时便会落下泪来。

        洛长歌最见不得她这副模样，二话不说，猛地将她带入了怀里。被拥抱着的洛云裳只觉周身温暖，不再是先前那般冰冷彻骨，眼泪却是止不住。她趴在洛长歌的颈窝里，嗅着她身上迷人的清香，放肆的泪流。

        洛云裳趴在洛长歌身上哭了很久，商汤和阿枫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得在一旁干看着。终于，洛云裳像是哭累了，伸手擦了擦红肿的眼睛，再在尽是泪痕的脸蛋上抹上一抹，便离开了洛长歌的怀抱。

        她看着洛长歌，笑得开怀：“长歌，你总算是来接我回家了。”

        接着，她有些不舍的回头看了一眼，恰好与换上干净衣服后的暮兰城视线相撞。隔了挺远，但他却是面带微笑亲昵的问候着：“长歌，云裳，你们俩何时来的？这天下着雨呢，都呆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进屋歇歇。师兄正好想将我青梅竹马未婚妻张嘉惠介绍给你们认识认识！”

        “大师兄，云裳喜欢你，很久很久了。”

        洛云裳终究还是说出了口，尽管是在梦中，但没有人知道这简单的一句话要耗尽她的多少勇气。没来得及去理会暮兰城满脸的错愕，她伸手与他挥别，顿时风云变色，一切人和物都化作泡沫消散不见。

        洛云裳告别的，不单单是人或是，而是过去。

        她爱了暮兰城很久，足足一整个曾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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