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梦魅
第二日阿茗携着阿水来刘府拜谢，刘玉良刚刚醒了酒，忙派人去迎。
两人来时，卫弘还靠坐在树上打盹。阿茗在树下遥遥招手，笑着喊了他一声。
“前些日子多谢少侠相救，我这妹妹……”她转头去看阿水，后者躲在她身后冒出头来，偷偷瞥了一眼，又缩回去。
阿茗将她扯到身边，向前推了推，“……要亲自来谢少侠救命之恩。”
刘玉良揣手在一旁靠立着，对这场面十分的喜闻乐见，也接话道，“是极是极，卫兄英勇，令人钦佩。”
卫弘再也装不了假寐，只好干咳一声睁开眼睛，见阿水仰着头，手里还拎着个竹篮，上面覆着白布，不知道装了些什么东西。
他扬声道了句“小心”，见阿水向后退了两步，方才纵身跳下树去。
“卫……卫大侠……”
阿水垂着头，将竹篮平平递出去，声如蚊蝇，“我……我亲手做了些糕点，你……”
卫弘盯着她头顶上支棱着的几根碎发，半晌挪开眼睛，两手背后，脚下搓着浮土，道，“不必客气。”
“你……你若不接，就是……就是……”
阿水头垂得更低，瞧不见脸上神色，露出的耳朵脖子已然红透，手指抠着竹篮的提手，微微有些发抖。
两人这么僵持着，气氛有些尴尬。阿茗不知所措，偏头望了刘玉良一眼，满是恳求之意。刘玉良自然读出她的意思，咳了一声，上前半步道，“卫兄，阿水姑娘专程来此道谢，一片拳拳心意，你就接下罢。”
卫弘挠了挠头发，便也依他所言将篮子接下，“你……不必客气。”
他手握成拳放在身侧，似是极为不知所措，又道，“水呛入喉，恐伤及肺部，你可有事？”
阿水猛然抬头，匆匆望他一眼，眸中水光盈盈，“不碍事，多谢卫大侠及时施救。”
见他二人聊起来，阿茗轻轻舒了口气。她看了刘玉良一眼，悄悄往远处走去。后者领会，也静悄悄随她一同离开。
两人行至一片假山处，在石桌边坐下。刘玉良招来仆从上茶。
阿茗道，“我们多有叨扰，实为不该。只是我这妹妹，刘先生想必也瞧出了，她落花有意，不知卫少侠这流水是否有情。”
刘玉良笑道，“卫兄年纪尚轻，于此事上懵懂，依我看虽不明朗，倒也不必着急。”
他抿了口茶，又问，“不知姑娘现下所居何处？”
阿茗道，“多谢先生关心。我们原是想要投奔亲人，只是托信来说此时有所不便，他在此地有一旧居，可借我们姐妹俩暂住。”
刘玉良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他脑子里盘算着前些日子和卫弘饮酒所言之事，却不知如何说，正待犹豫之时，阿茗却又邀请道，“说起来，那住所里此处也不远，先生如有闲暇，也可前去，只当散心。”
两人又聊了些别的，刘玉良愈发觉得与她似曾相识，暗暗记下她的住所，只等日后拜访。
他原想等些日子寻了好的理由再去，谁知理由却自动送上门来。他母亲虽为正室，却不得宠爱，父亲有几房妾室，惯是兴风作浪之人，只盯着他的错处来挑。这些时日父亲在外忙碌，约有半月不曾归家，姨娘们便更是对他挑三拣四，说些指桑骂槐的话来。临近科考之日，他却整日因着这些琐事烦闷，几乎静不下心看书，想到之前的落榜失意，更是烦躁。
家里自然待不下去。他虽在此地久居，也有三两好友，只是别人也各有家室，不好去打扰。想来想去，便朝阿茗处走。
他心里正忐忑，想着既无书信又无拜帖，就这么冒冒失失前去，简直失礼之至，但已经到了巷口，远远看见升起的炊烟，心中又惦念起来，于是找了店家拎了些水果糕点，快步往小院走去。
开门的是阿水。有了前几次见面，她也不再害羞怕生，只将门一敞，回头喊了句“姐姐”，就笑嘻嘻地跑了。
阿茗正在厨房做饭，听她这大声一嚷匆忙出来，边迎边在围裙上擦擦手，将略显凌乱的鬓发整了整。
“先生快请进。先生来此，是有什么事么？”
刘玉良微赧道，“没什么事，只是想来看看你们。”
他嘴里说着你们，眼睛却只盯着阿茗。阿水靠在一边咬着手指，愣愣地看了他们半晌，道，“刘先生在这里吃饭罢？”
阿茗这才回过神来，忙回身去厨房，“刘先生稍坐，中午在这里吃罢。我煮了面，再炒两个小菜，一会儿就好了。”
君子远庖厨，刘玉良不好跟上。阿水带着他逛了逛小院，便不知跑哪里去了。刘玉良不以为意，只在院子里闲逛。
小院不大，左右两排房，后面算是个园子，种了些蔬菜。只院子角落长了一株海棠，与整个院子格格不入。
那海棠在冬日里叶片已然掉光，只剩枝干留存，却依然能想象春日开花的繁盛。刘玉良绕着那海棠转了两圈，蓦然想起之前自己院中的那株海棠来。
他灵光一现，快步朝厨房处走去，恰撞见阿茗端着碗出来。
“先生吃饭罢。”阿茗笑着道，“不知道先生口味，随便煮了些，不要嫌弃。”
蒸腾的香气将刘玉良的话堵了回去。他怔愣半晌，到底一言不发，只随着阿茗一同进屋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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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外有棵大树，此时水华正坐在最粗的枝上。他晃着两条腿，朝一旁的赭微道，“上仙大人，你说他围着海棠看了那么久，是不是想起来了什么呀？”
赭微斜睨他一眼，“这你得问他。”
水华“哎呀”一声，两手抱在脑后，靠在树上，又笑眯眯地问，“上仙大人，那你是不是该喜欢我了呀？”
赭微翻了个白眼，“会不会太快了？”
“还快啊！”水华“呜”了一声，嘤嘤假啼，“我都倾心你半个多月了，整日里想方设法缠着你，结果连点回应都没得到，纵然是做戏，也……也够让人难受了。”
“半个多月算什么？海棠妖倾心刘玉良两三年了，不也照样一无所获么？”
水华闻言，眉眼立时便耷拉了下来，委委屈屈地哼了一声，“真要这么久啊……那我岂不是等不到上仙大人喜欢我了？”
他撇着嘴，转头看了眼院里。自窗子里能隐约瞧见阿茗正在和刘玉良一起吃饭。两人不知道在聊些什么，很是开心的模样。
赭微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见他眼中满是羡艳的神色，心中一动，抬手捏了把水华圆嘟嘟的脸颊，笑道，“行了行了，我瞧他今日未必要走。那我今晚便喜欢你，好不好？”
水华立时转过头来，满眼的惊喜，“真的？！”
这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不过做场戏罢了，竟值得他这么高兴。赭微摇了摇头，安抚道，“何必骗你呢。”他说着，也看向院中。阿茗正撑着头听刘玉良讲话，他目力极强，便将她眼中的专注和沉甸甸的情意也看了个真切，心中一叹。
水华不知何时已经不再看着院里，只转过头盯着他，轻声问，“上仙大人，真心喜欢一个人，竟然是这样难受的事么？”
赭微一怔，不知该如何答他，只道，“我又没喜欢过什么人，怎么知道。这事儿你该问问小海棠。”
水华依旧看着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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