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所谓五岳

　　岳不群笑容温和，令狐冲思潮起伏，任盈盈揪心不已，徐良老神在在，旁观众人目瞪口呆。

　　左冷禅大笑道：“恭贺岳先生与令狐少侠，自今日起，贤师徒重归同一门派，真是天大的喜事，可喜可贺。”

　　下方观看的众人中，有数百人欢呼鼓掌叫好。

　　左冷禅伸手让大家安静，然后看向令狐冲道：“令狐少侠，咱们学武之人，说话一诺千金，你方才说一切听从岳先生的意思，那可不能说过了不算。”

　　令狐冲举目向岳不群望去，见他满脸殷切，不住向自己点头，又转头看向任盈盈，见她美眸含泪，但也没有阻止，反而饱含鼓励的朝他点了点头。

　　令狐冲心中一暖，正要再问问徐良的意见，忽然听道岳不群道：“冲儿，我和你向来情若父子，你师娘更是待你不薄，难道你就不想和我们言归于好，就同从前那样吗？”

　　令狐冲听了这句话，霎时间热泪盈眶，更不思索，朗声道：“师父、师娘，孩儿所盼望的便是如此，你们赞同五派合并，孩儿不敢违命！”

　　左冷禅大喜道：“五岳剑派之中，东岳泰山，南岳衡山，西岳华山，北岳恒山，中岳嵩山，五派一致同意并派。那么自今而后，这五岳剑派的五个名字，便不再在武林出现了。我五派的门人弟子，都成为新的五岳派门下。”

　　他左手一挥，只听得山左山右鞭炮声大作，跟着砰拍、砰拍之巨响不绝，许多大炮仗升入天空，庆祝五岳派正式开山立派。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都露出笑容，觉得左冷禅预备得如此周到，连鞭炮都准备好了，五岳剑派合派之举，自是势在必行。倘时今日合派不成，这嵩山绝顶，只怕腥风血雨，非有一场大厮杀不可。

　　峰上硝烟瀰漫，纸屑纷飞，鞭炮声越来越响，谁都无法说话，直过了良久良久，鞭炮声方歇。便有许多江湖豪士纷纷向左冷禅道贺，看来这些或是嵩山派事先邀来助拳的，或是眼见五岳合派已成，左冷禅声势大张，当即抢先向他奉承讨好的。

　　左冷禅口中不住谦逊，冷冰冰的脸上居然也露出一二丝笑容。

　　这时，桃根仙突然跳出来说道：“既然五岳剑派并成了一个五岳派，我桃谷六仙也就顺其自然，这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

　　左冷禅微微颔首，你这六怪来到峰上之后，只这句话才像人话。

　　桃干仙笑道：“不论哪一个门派，都有个掌门人。这五岳派的掌门人，由谁来当好？如果大家一致推举桃谷六仙，我们也只好当仁不让了。”

　　桃枝仙指着岳不群道：“刚才岳先生言道：五派合并，乃是为了武林的公益，不是为谋私利。既是如此，虽然当这五岳派掌门责任重大，事务繁多，我六兄弟也只好勉为其难了。”

　　桃叶仙长长叹了口气，说道：“大伙儿都这么热心，我六兄弟焉能袖手旁观，不为江湖上同道出一番力气？”

　　他六人你吹我唱，好像众人已经推举他六兄弟作了五岳派掌门人一般。

　　这时，嵩山派中一名身材高大的老者大声道：“是谁推举你们作五岳派掌门人了？这般疯疯颠颠的胡说，太不成话了！”

　　这是左冷禅的师弟，嵩山派副掌门六太保汤英鹗。

　　嵩山派众人原本就被桃谷六仙气得不轻，听到这话，顿时都鼓噪起来，一个华服弟子道：“今日若不是五派合并的大喜日子，将你们六个疯子的十二条腿都砍了下来。”

　　丁勉也沉声道：“掌门师兄，这六个疯子尽是在这里胡闹，不如由我出手打发了。”

　　桃花仙大声道：“你喊左冷禅为掌门，是要他为五岳派掌门人吗？适才你们说过，恒山派啦，华山派啦，这些名字在武林中从此不再留存，你既叫他作掌门，是早就觉得，这五岳派的掌门非他莫属吗？”

　　桃实仙摆手道：“要徐少侠做五岳派掌门还勉强可以，虽然比我六兄弟差着一筹，但不得已而求其次，也可将就将就，但左冷禅长得不行，武功也不及徐少侠，更别提性格了，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桃根仙提高嗓子，叫道：“让徐少侠为五岳派掌门人，大家以为如何？”

　　只听得百余名女子娇声叫好，那自然都是恒山派的女弟子了。

　　丁勉只因顺口叫了声掌门，给桃谷六仙抓住了话柄，不由得尴尬万分，满脸通红，不知如何是好，只是说：“不，不！我……我不是……不是这个意思……”

　　桃干仙惊讶道：“不是这个意思，难道你认为并派之后，左冷禅没资格当掌门？既然如此，那就非由我们桃谷六仙出马不可了。阁下既如此抬爱，我六兄弟却之不恭，居之有愧。”

　　桃枝仙拍手道：“这样吧，咱们不妨先做上一年半载，待得大局已定，再行退位让贤，亦自不妨。”

　　桃谷五仙全都点头道：“对，对，这也不失为折衷之策。”

　　左冷禅冷冷的道：“六位说话真多，在这嵩山绝顶放言高论，将天下英雄视若无物，让别人也来说几句话行不行？”

　　桃花仙笑道：“行，行，为什么不行？有话请说，有屁请放。”

　　有屁请放四字一出，封禅台下一片寂静，谁也没有出声，免得一开口就变成放屁。

　　过了好一会，左冷禅才道：“众位英雄，请各抒高见。这六个疯子胡说八道，大家不必理会，免得扫了清兴。”

　　桃谷六仙六鼻齐吸，嗤嗤有声，说道：“放屁真多，不算太臭。”

　　这时，汤英鹗朗声说道：“五岳剑派同气连枝，联手结盟，近年来均由左掌门为盟主。左掌门统率五派已久，威望素著，今日五派合并，自然由左盟主为我五岳派掌门人，若是换作旁人，有谁能服？”

　　桃花仙摇头道：“不对，不对！五派合并，乃是推陈出新的盛举，这个掌门人嘛，也得破旧立新，除旧更新，换一个新人。”

　　桃实仙点头道：“正是。倘若仍由左冷禅当掌门，那是换汤不换药，没半分新气象，然则五派又何必合并？”

　　桃枝仙冷哼道：“这五岳派的掌门人，谁都可以做，就是左冷禅不能做。”

　　桃干仙轻咳一声道：“以我高见，不如大家轮流来做。一个人做一天，今天你做，明天我做，个个有份，决不落空。那叫做公平交易，老少无欺，货真价实，皆大欢喜。”

　　桃根仙鼓掌道：“这法子妙极，那应当由年纪最小的小姑娘轮起。我推恒山派的秦绢秦家小妹妹，做五岳派今天的掌门人。”

　　恒山派一众女弟子情知桃谷六仙如此说法，旨在和左冷禅捣蛋，都是大声叫好。

　　千余名事不关己、只盼越乱越好之辈，便也随着起哄。

　　一时间，嵩山绝顶又是乱成一团。

　　泰山派一名老道朗声道：“五岳派掌门一席，自须推举一位德才并备、威名素著的前辈高人担任，岂有轮流来做之理？”

　　这人语声高亢，众人在一片嘈杂之中，仍听得清清楚楚。

　　桃枝仙喊道：“德才兼备，威名素著？够得上这八字考语的，武林之中，我看也只有少林寺方丈方证大师了。”

　　每当桃谷六仙说话之时，旁人无不嘻笑，谁也没当他们是一回事，但此刻桃枝仙提到方证大师的名字，顷刻之间，嵩山绝顶之上的数千人登时鸦雀无声。

　　方证大师武功高强，慈悲侠义，于武林中纷争向来主持公道，数十年来人所共仰，而少林派声势极盛，又是武林中的第一门派，这“德才兼备，威名素著”八个字加在他的身上，谁都没有丝毫异议。

　　桃根仙大声道：“少林寺方证方丈，算不算得是德才具备，威名素著？”

　　数千人齐声应道：“算得！”

　　桃根仙得意道：“好了，那是众口一词，众望所归。比之我们桃谷六仙的众望所归，方证大师的众望所归，那是更加众望所归些。既是如此，这五岳派的掌门人，便请方证大师担任。”

　　嵩山派与泰山派中顿时便有不少人叫道：“胡说八道！方证大师是少林派的掌门人，跟我们五岳派有甚么相干？”

　　桃枝仙指着那个老道：“刚才这位老道说要请一位德才兼备、威名素著的前辈高人来做掌门，我好容易找到了一位，这位方证大师难道不是德才兼备？难道不是威名素著？又难道不是前辈高人？依你们所说，方证大师无德无才，全无威名，他老人家是后辈低人？真正岂有此理！哪一个胆敢这么说，不要他做掌门人，我桃谷六仙跟他拚命。”

　　桃干仙不满道：“方证大师做掌门已做了十几年，少林派的掌门人也做得，为什么五岳派的掌门人便做不得？难道五岳派今天便已盖过了少林派？哪一个大胆狂徒，敢说方证大师不会做掌门人，不配做掌门人？”

　　泰山派的玉真子皱眉道：“方证大师德高望重，那是谁都敬重的，可是今日我们是在推举五岳派的掌门人。方证大师乃是贵客，怎可将他老人家拉扯在一起？”

　　桃干仙喊道：“方证大师不能做五岳派掌门人，依你说，是为了少林派和五岳派无关。”

　　玉真子点头道：“正是！”

　　桃干仙摇头晃脑道：“少林派为什么和五岳派无关？我说关系大得很呢！五岳派是哪五派？”

　　玉真子冷笑道：“阁下是明知故问了。五岳派便是嵩山、泰山、华山、衡山，恒山五派。”

　　桃花仙和桃实仙齐声道：“错了，错了！适才左冷禅言道，五岳剑派合并之后，什么嵩山派、泰山派之名不再留存，怎地你又重提五派之名？”

　　桃叶仙嘲讽道：“看来他对原来宗派念念不忘，恋派成狂，一有机缘，便图复辟，要将好好一个五岳派打得稀巴烂，重建泰山派的雄风，再整日观峰的威名。”

　　众人听到这话，不少人都笑出声来，感觉桃谷六仙看着疯疯颠颠，但只要有人说错了半句话，立即给他们抓住，再也难以脱身。

　　他们哪知桃谷六仙打从两三岁起能说话以来，便即互相辩驳不休，专捉兄弟中说话的漏洞，数十年来习以为常，再加上六个脑袋齐用，六张嘴巴齐开，旁人焉是他六兄弟的对手？

　　玉真子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只道：“今日盛会，请你们过来也是倒霉。”

　　桃花仙冷哼道：“我们来会盟就倒霉，那肯定不是我们的问题，是你们的会盟也太脆弱了。”

　　桃实仙点头道：“五岳派第一日开山立派，你便诚心诅咒，说会盟倒霉。五岳派将来张大门户，要在武林中扬眉吐气，与少林、武当鼎足而三，成为江湖上人所共仰的大门派。玉眞子道长，你为什么不存好心，说出这等不吉利的话？”

　　桃叶仙笑嘻嘻道：“足见玉真子身在五岳，心在泰山，只盼五岳派开派不成，第一天便摔个大筋斗，左冷禅，这人如此用心，你五岳派也容得了他？”

　　江湖上学武之人，过的是在刀口上舐血的日子，于这吉祥兆头，忌讳最多。

　　各人听桃谷六仙这么一说，均觉言之有理，玉真子在今天这个好日子中说五岳派倒霉，确是大大不该。连左冷禅心中也对玉真子这话颇为不满。

　　玉真子见左冷禅脸色阴沉，自知说错了话，当下默不作声，暗自气恼。

　　桃干仙追问道：“老道，我说少林派和嵩山有关，你却说无关。到底是有关无关？是你对还是我对？”

　　玉真子气愤道：“你爱说有关，便算有关好了。”

　　桃干仙笑道：“天下之事，抬不过一个理字。少林寺是在哪一座山中？嵩山派只是在哪一座山中？”

　　桃花仙回答道：“少林派在少室山，嵩山派在太室山，少室太室，都属嵩山，是不是？为什么说少林派与嵩山无关？”

　　这句话确非强辞夺理，众人听得一齐点头。

　　桃枝仙指着岳不群道：“刚才岳先生言道，各派合并，可以减少江湖上的门户纷争，他所以赞成五岳并派，便是为此。他又言道，各派可择武功相近，或是地域相邻，互求合并。说到地域之近，无过于少林和嵩山。两大门派，同在一山之中。少林派和嵩山派若不合并，那么岳先生的说话，岂不成放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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