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七夕
“姜须还真是认真了。”见姜须带着楚绪走远，宋霆谕从书摊后面出来。
“家门不幸……”
宋霆谕回头，看到姜彦略显疲惫的脸上带着些自嘲，她还是第一次见姜彦也有如此无奈的时候，他想做成一件事就一定会做成，他如果想姜须娶妻生子就一定能，这无奈大概就出自于不想强迫至亲之人吧。
二人一边有意无意的经过两边的摊位，在人流如织的街上随着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就如同一对隐没在夜色中的普通夫妻。宋霆谕忽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这不是之前的某个影城或者古镇，这真的是这个时代，长满青苔的石板，叫卖的摊贩，拿着糖人奔跑的孩童，亭台楼阁勾连纵横，还有夜色中弥漫的焰火……
她真的离自己的世界很远很远了。
“姜彦，唐梦……是个什么样的人？”宋霆谕斟酌着开口，如街上一些年轻男女一样挽住他的胳膊。
“怎么提起她？”姜彦有些疑惑，但感受到来自宋霆谕的温度，对此也并不十分忌讳了，“她其实跟你有些像，脾气急，有点躁，不爱那些女孩子的脂粉香料，喜欢练武，耐心没有你好，也没你能吃苦。她报名学过散打，不过练了一周就坚持不住了，又不想白白花钱，就把课程转给了我，最后倒是我坚持了一年。”
“她还真是……”宋霆谕笑着，能感受到姜彦抱怨中的甜蜜，这让她觉得身边人似乎远了一些，于是贴的更近了，“我其实没有不喜欢女孩子的东西，只不过现在需要这样。我尤其喜欢各种香水，但是那时候没有钱，根本买不起，只能去店里闻，有时候去了实在太多次，不好意思不买，才买一个最小包装的。”
那仿佛很久远，又仿佛就在昨天。
“其实那样也挺好的，我刚跟唐梦谈恋爱的时候，也是上大学，我没什么钱，只能每周把饭钱省下来，到周末陪她去约会，去不了什么太好地方。当时觉得有点辛苦，过后回想起来都很美好。”姜彦道。
“会……模糊吗？”宋霆谕迟疑着问，身边过去了一个与她差不多装束的女子，却比她矮了半头，皮肤也非常白净，如同仙子，“我是说，那些真正的人生，不是任务里的。”
姜彦的重心忽然往宋霆谕这边压了一下，半闭着双眼，像是要从她身上汲取力量似的，他轻叹，“我以为不会。”
宋霆谕脚步一顿。
“怎么忽然说起这些？”姜彦问。
宋霆谕把声音压得更低，“出现了一个新任务，有任务奖励。”
“是什么？”
“特别简单，用木棍在地上写下唐梦二字。”
姜彦怔住。
“奖励是，找回唐梦的记忆。”宋霆谕继续说。
姜彦下意识的仔细审视宋霆谕，想去摸她的脸，手到一半又停住了，但他的目光停不住，微红的双眸已经定在宋霆谕身上，有一瞬间带了近乎狂热的期待。
宋霆谕知道，无论如何他还是更想找回唐梦的。
可是，她的真实人生也只有二十几年，唐梦也差不多，一旦有了唐梦的记忆，她还是自己吗？那些她认为很珍贵很重要的，会不会不重要了？唐梦有姜彦，可是夏无雪也有不想舍弃的记忆啊！凭什么？凭什么要因为一个她完全不知道的人，把自己的一半平分出去？
姜彦不知何时收回目光，他深深吸气，掩饰了心中被万千只手撕扯的疼痛，动作里带着点颤抖，“别那么做。”
“什么？”
“我是说，不要找回唐梦的记忆。”姜彦决然道：“找唐梦是我的事情，而你不能为了一次任务永远背上唐梦这个人。”
姜彦只剩下最后一世了，如果现在宋霆谕想起了唐梦的记忆，那么以后她要怎么办？她还有一遍一遍，无尽的轮回。姜彦承受过丧妻之痛，他不想唐梦或者夏无雪也把所有痛苦都尝试一遍。
宋霆谕忽然抱住姜彦，她把头靠在他的肩上，让自己看不见外面的种种目光，就像这样那些人那些事就不存在一样。
街市上的男女老少分别投来不同的目光，有人羡慕，有人微笑，也有人嘟哝着不知廉耻。
姜彦还是保持他一贯的微笑，轻轻拍了拍宋霆谕的背，他知道此刻她轻拍的不是那个怀王，而是在一重又一重的任务中茫然失措、在是否成全他三十次任务复活爱人的苦心中挣扎纠缠的夏无雪。
她也只是一个在无尽任务中孤单寻觅的灵魂。
“没关系的，我们还有时间。”姜彦道，“我相信凭我们的智慧可以活到七老八十，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想。”
是啊，还有时间。
宋霆谕从姜彦的肩上抬起头，短暂的休憩让她的情绪平复很多，“没错，还有时间，可以慢慢想。”
二人避开众人目光，眼看前面就是白翎河了，河边还有不少摊贩，但都把靠近河岸的一侧留给了来往的行人，不远处画舫的灯火次第点亮，更远一些的地方各种颜色的烟花漫天盛开。
“这就是你小时候生活的地方啊，真好看。”宋霆谕看着远方，烟火升起，飘散，然后耳边有数不尽的赞叹，白翎河畔像是一场如梦似幻，“姜彦，你说过你喜欢的就是这个人，此时此刻在你面前的这个人。”
姜彦点头，至于眼前的人是不是唐梦……他以为他不会忘……
宋霆谕看着地面，一只脚在地上摩来擦去，略带羞涩的笑容里终于有了一丝属于女子的温柔，水绿色的轻纱在夜风里起起伏伏，此刻这身衣服居然显得与她很相配，“我、我想，我也跟你一样，喜欢的是此时此刻我眼前的你，不论你是谁，你知道我没谈过恋爱，之前几次任务也……”
姜彦紧紧握住宋霆谕的手，他想吻过去，可不想再成为焦点，只好看着她笑，“那，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真正的……情人了？”
总觉得怪怪的。
宋霆谕轻推姜彦，“婚都结了，还说是情人？”
“宋霆谕和姜彦结婚了，李宋和夏无雪却没有，该有的步骤不能省，现在宋霆谕和姜彦是夫妻，李宋和夏无雪是男女朋友。”姜彦的声音充满诱惑。
忽然，一阵隆隆的鼓声自天边而来，是画舫的船到了。岸边众人随之热情高涨，纷纷挤到河岸边看，还有好些人鼓掌叫好。
当先的是美人阁的船，最前面一个红衣女子舞姿绰约，后面还有几个女子各具特色，船身有五彩的霓虹环绕，一时照亮了整个白翎河。次之是清俊舫的船，居然是一船男子！当先一个眉目俊朗，气质清凛，手中拿着一本竹简，似在吟诗，后面一样是几个风格各异的男子，侧面还有两名男子在舞剑。这艘船上的灯火则以黄色为主，没有那么花哨，倒也衬得船上男子各个气度不凡。
后面的船各具特色，但无一不精美绝伦。
“快看！”宋霆谕指着船让姜彦看，“你看，那花魁果然好看。”
她的注意力还在第一艘船上。
这……也不知怎么，姜彦心里就生出一丝荒诞感来，有哪家妻子带着相公看花魁吗？她说的喜欢是真的吗？
“后面还有男的！”宋霆谕的声音压低了一些，“我在京城都没有去过有男人的青楼。”
“所以你去过有女人的？”姜彦声音都有点变了。
宋霆谕凑在他耳边，“去抓过宋霆杰。”
“啧，你这还真是精彩，”姜彦道，忽然看见旁边的摊位在卖面具，摊位前没几个人，因为面具都是银的，做的十分精致，上面还镶嵌了各色宝石，寻常百姓自然买不起，“我看那对面具不错，我们去看看吧。”
宋霆谕撇嘴，“送面具当定情信物，你是说我长得丑见不得人？”
“我……那换一样。”
“不，就要面具。”
“……好。”姜彦去挑了一对银面具，都是镂空的，眉心处一个镶嵌翠玉一个镶嵌白玉，算是摊位上最贵的一对，居然要近百两银子，姜彦今日心情好，明知卖家有意宰客，也没还价。
把白玉的给宋霆谕，分别带上。这面具只能遮挡鼻子以上，加上镂空实际上完全起不到挡住脸的作用，勉强算是一件饰品。但透过面具，灯光下更显得宋霆谕一双眼睛格外灵动。
“那边还有卖胭脂的。”不知是不是带了面具的缘故，宋霆谕仿佛真的成了一个江南水乡的温婉女子，连声音都柔和了几分，她跑到胭脂摊那边，挑了个包装最精美的拿起来闻着。
“这位姑娘眼光真好，这是我这里最好的胭脂，颜色艳而不妖，你用了夫君肯定喜欢。”摊贩热情的推销着自己的商品。
宋霆谕扯住姜彦的衣袖，掐紧了嗓子道：“大老爷，你就给奴家买一盒嘛！奴家不会告诉夫人的。”
姜彦一时无语，不过乐得配合宋霆谕，冷声说道：“不行，家中下人不许涂脂抹粉的规矩你忘了？”
宋霆谕心中好笑，玩的更起劲了，“大老爷，人家只在你面前涂，不让别人看见，不止夫人，家里红儿、绿儿、紫儿、青儿、蓝儿几个我都不说。”
开始有异样的眼光投向姜彦。
姜彦生怕再耽搁一会儿自己不仅妻妾成群还会凭空多出许多儿女和隔代是非来，赶紧认输，“买、买，雪儿说什么是什么。”
宋霆谕拿着胭脂很高兴。
二人携手，一起往姜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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戮心城下雨了，雨水滴滴答答的，把地面变得泥泞不堪。
马厩大部分地方能够防雨，但雨水还是能落到人身上。季凉书抬着头，试图让雨水滴入口中。他全身都是稻草，被马粪的味道浸透了似的，嘴唇干裂，再也没有了从前的气度。
他被关在这里五天了，只有第三天的时候有人给了他一点水和食物，其余只要他不出马厩，就没人搭理他，如果他试图出去，就会立刻有人来一顿拳打脚踢，让他没有力气逃跑。他不知道自己身上有多少伤，只知周身百骸都在疼着。
“那个、那个马厩里的，”一名异族士兵过来，他不认得季凉书，“余若掌门要见你。”
季凉书转头看了那士兵一眼，还是继续用嘴接雨水，但那人没有给他机会，扯起他一只胳膊就走，季凉书的胳膊断了似的疼。
到了余若的屋子，那士兵终于甩开她，季凉书倒在地上站不起来，苦笑，“你终于想起我了？”
只要他一笑，余若就仿佛回到那个王府花园的晚上，哪怕被折磨、被摧残，季凉书的风骨仍在，这让余若懊恼，恨不能打碎他那张脸。
“宋霆谕要你来做什么？”余若开门见山。
“开始有反应了吧？据说怀孕前几个月会不舒服，你跟着宋霆麒去京城也要格外小心。”季凉书自顾自的说着。
余若铆足了劲一巴掌扇在季凉书脸上，五个巴掌印并着嘴角的血迹一起出现，“我问你宋霆谕派你来做什么！”
“我是来找你的。”季凉书重复。
余若拉住季凉书领口，“你不说可以，那就成为我卧龙派下奴，随我一起回京！让宋霆谕看看，她的王夫多么卑贱。”
季凉书看着余若，像是一个他舍不得一点磕碰的珍宝，也像是一个不听话的孩子让他无奈，居然没有一点恨意。
余若的身上忽然一凉，那目光，让她有些许害怕。她不怕又有人恨她，也不在意别人怕她、算计她，但是诸如关切和宠溺，她怕。
“给我扔到下奴那边去。”
“是。”士兵答应着，又把季凉书带走。
房间里没了人，余若摸摸自己的小腹，自那日告诉宋霆麒后他再也没有开口问过这个孩子的情况，甚至不愿意见她，她有点怨，却也知道一切都是她自己做下的孽，宋霆麒似乎永远不会相信她本无所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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