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闲云潭影日悠悠

林黛玉微微愣了愣，鸳鸯这话稍显突兀，跟往日她给自己留下的印象很不相同。她能隐隐察觉到不对劲儿，却说不清楚哪里。不过环视左右时，发现大家却是如同鸳鸯说的一样，一脸的好奇。

        本就没有要藏着掖着的意思，索性笑着点了头，“秦妈妈，搭把手把箱子打开吧。”放在秦妈妈身边的叠着三个樟木箱，看着体积就能预估里面肯定放着不少东西。以她对李香香的了解，定会有多多准备一些能让她拿来送人的东西。

        果然，最上面的箱子一开，满满全是江南时兴的料子，一看就不是林黛玉日常会喜欢的款式花样，繁复的配色，部分地方还缫了金线银丝，看着就很贵重大气的样子。

        “这些料子应该都是江南如今最时兴的花样，见者有份，每个人分一匹，不拘着是做什么，自己安排。”林黛玉一边翻腾着料子，一边按她知道的每个人的喜好去派，眼看这一箱子应该都是布料，便让林妈妈和秦妈妈将箱子抬开，打开第二个。

        三春不好就这么站着，将拿到的料子递给身后的丫鬟，上前去帮忙。

        因着不确定箱子里头有什么东西，便只是围着林黛玉，时不时给她搭把手，并不去碰里头的东西。开箱后，引入眼帘是一个个雕花精巧的小匣子，林黛玉见多见惯，很快伸手拿起一个匣子打开，放到鼻端嗅了下，兴致盎然地递给老太太，“这摆件里头放着的香料都是安神的，给外祖母正正好。”

        说着，又弯腰将另一个匣子打开递给鸳鸯，“这一套文房四宝就给表哥，等会儿他下学回来，还要劳烦姐姐帮忙转交。”至于不在场的其他人，还是等晚些时候再让林妈妈帮忙送过去。

        就这么一圈派下来，竟然是人人有份。

        而在送了这么好些东西出去后，稍稍翻腾过的箱子仍旧满当，让旁观的人忍不住感叹，这温家人对林黛玉的确是很好。听刚刚林黛玉与老太太的对话，应该仅仅是世交而已，竟也如此上心，大家都忍不住对着素未谋面的温家人有了很好的印象。

        惜春站在边上，脸上挂着笑容，手轻轻在怀里的匣子上摸了摸，感受那不一样的雕花纹理。除了时兴的布料，林黛玉还塞给她这么一匣子的颜料，都是不常见的颜色，艳丽鲜明，很是难得。

        秦妈妈见大多数人手上都有了东西，便招呼林妈妈过来将箱子收拾好盖上，挪到一边去。凑在一起你的几个姑娘正叽叽喳喳聊着天，大家的话题发散开，从布料的花色到衣服的款式，甚至说起到时候穿着衣裳一起出门春游的事儿，让上首的老太太一直紧皱的眉头也跟着松开了。

        她暗暗叹了口气，不再纠结。左右如今林黛玉在京城呆着，等她跟宝玉培养出来感情，想来女儿应该会改变主意。

        贾老太太人老成精，一心想着这么一件事儿自然是有自己的盘算。

        她喜欢林黛玉是因为爱屋及乌，觉得贾敏好不容易生了这么个女儿，早产导致身子骨不好，嫁到别的人家不一定能被善待，在贾府好歹有她自己看着，也都是亲人。而且，就目前的情况看，贾宝玉对她非常有好感。

        更重要的是，林如海如今势头很猛，年纪轻轻已经执掌一方，前景一片光明。若贾敏顺利生下儿子，林家得以传承，距离孩子长大还有很长的时间，这期间贾宝玉自然能借光。若贾敏这一胎不幸又是个女儿，以他们夫妻俩的年纪再生一个的可能性几乎等于零，那林家这偌大的家产也该是有林黛玉一份。

        娶她，完全不怕贾宝玉吃亏。

        哪怕是王夫人提了几次的皇商薛家，怕是家底也没有掌握了那交通要道，靠着这么一段航线赚得盆满钵满的林家富裕。更何况，薛家如今没了掌家人，薛家这唯一的儿子看着也不是有长进的样子，如何能够跟林黛玉相提并论。

        不过这个道理她跟王夫人说不通，一直以来婆媳两人就不太融洽，因为儿子孙子孙女的事儿常有摩擦。大面上还能保持和睦融洽的样子，实则关系如何，只有两人自己能体会到。就算贾老太太愿意将道理掰碎了给王夫人说，想来她就是明白，也不会按着老太太的想法去做。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心，贾老太太想想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是如此，娘家人和婆家人是不同的待遇，王夫人显然也是如此。薛家虽不是她娘家，可薛姨妈却是她的姐妹，跟一直以来并不融洽的婆母比起来，自然是自家姐妹更亲近些。

        更何况，她并不喜欢贾敏，想到要跟贾敏做亲家心情就不是很好。而贾宝玉最近表现出来的对林黛玉的上心，也叫王夫人更加讨厌她。

        午饭自然是在老太太这儿吃的，热热闹闹的用完饭，眼看着老太太要去休息了，林黛玉才算是能脱身来回到自己的屋子。

        临走时，她将自己一早准备的生辰礼物递给探春，“晚上开席肯定人多，可能不方便给妹妹递礼物，先给你吧。也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生辰大吉！”说着，还轻轻拥了探春一下，与她们挥手道别，转身回了自己的小屋。

        跟刚刚搬进来的时候不同，如今的小梨园算是大变样了。主体建构没有改动，但是软装上花了不少心思，林有德源源不断地送东西来，将这座小院装点成非常具有林黛玉个人特色的风格。

        三个箱子放到了厅里，林黛玉在秦妈妈的帮助下将里头的东西整理出来，最后的最后，才在箱子的角落找到了那只匣子。

        是跟当下流行的雕花完全不同，匣子上满是温庭阳一贯喜欢的木棉花。听说这种植物生长在偏南地段，盛放时满树红花似烽火，哪怕是在江南长住的林黛玉都未得见其真貌。

        她的手轻轻在木棉花上拂过，微微叹息，才不过大半个月的时间，却像是许久未见了，她甚至觉得脑海中温庭阳的模样都捎带有些模糊。好一会儿才打开匣子，里面的东西不多，零零散散什么都有，却样样都是精心准备。

        林黛玉将游记拿出来，珍而重之地拿到自己的书桌旁的书架子上放好，而后，将其他东西一一归置，放在显眼的位置上。

        “姑娘可要歇会儿？”秦妈妈见她神色有些怅然，将东西留给林妈妈收拾，自己走过去凑到林黛玉身边，伸手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细细观察她的脸色，见一切正常，才松了口气，“后头的小炉里煨着甜汤，要不要用一小碗？”

        小梨园并没有小厨房，于是便在后院的角落里安了两个小炉子，其中一个不间断地煮着热水，另一个时时给林黛玉备着汤和茶饮，保证她的饮食。

        秦妈妈每日都会给到单子，叫跑腿的小厮交给林有德准备，第二日早早送来新鲜的东西供她们使用。不仅仅是林黛玉，偶尔院子里的人也能跟着吃到，午后晚上，总在吃饭的间断时间，算是加餐了。

        “林妈妈，你带着紫鹃一起去送东西，这些给大舅母，这些给二舅母，剩下的是两位嫂嫂，其余的你看着办。”林黛玉指着那些被收拾出来的东西，不确定自己分发到位没，看了看边上的紫鹃，让林妈妈跟她商量。

        说实话，这贾府里头的人，有名有姓的主子能认清楚就不错了，毕竟还有姨娘以及族亲等等。而世家大族，仆人们的关系也是错综复杂，一想起这些林黛玉就不耐烦。

        她不是处理不来，只是觉得在这上面花心思很浪费时间。

        说着，在书桌前坐下，“秦妈妈，晾一碗甜汤吧，我等会儿喝。”说着，摊开温家送来的信件开始细读。第一封拆的就是李香香的，然后是温庭晚，甚至连温庭陌都给她写了一封信，是温庭晚代笔。至于温庭阳，除了那一匣子的东西，送来的信里简简单单问候了她的情况，一些近来读书的感悟，关于他自己的只字片语，寥寥带过。

        林黛玉将纸张摊开放在自己面前，只觉得温庭阳的字迹和遣词造句都有了不一样的感觉，紧皱眉头，一时陷入沉思。

        就在她打算回信盘问一番的时候，抬头就看到了温庭阳送给自己的碧玉摆件，是游鱼摆尾的形状，温润极了。原先他们一起出去逛多宝阁时看到的相似的碧玉摆件，林黛玉很喜欢，当时温庭阳就想给她买，无奈带的钱不够，林黛玉又百般拒绝，只能作罢。后来再去的时候，已经被买走了，成了他和她心中的一个小遗憾。

        如今这个摆件比之当初那个质量要好很多，价格相应要涨不少。按着他的月钱，怕是村了许久才能够得上。

        想到这儿，林黛玉摊开一张纸，提笔时已经换了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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