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较量

农历八月十四，中秋前一夜。

        清临自然地坐在屋顶上吹着萧，今天的月亮藏在云里，只露出半个来，幸而还有清风相伴，吹起他的衣袖和飘带，透过隐隐的月光，能顺着他清俊的眉眼一直看到棱角分明的下颚，细长的手指灵巧地舞动着，这样看起来也像是一副美画。

        亭子里坐着两个人，嗑着瓜子，瓜子壳呸了一地，以那一排桂花树为界，屋顶上的仙跟地上的凡俗就明朗了。

        “他在青岳这么招摇好吗？”洛川皱着眉头问道。

        “害，哪个天王老子闲的没事儿来管我们这杂役房。继续，继续，我这儿还有瓜子，你要不要？”盛酒酒从怀里掏出一包瓜子，给洛川倒一些在手里。

        洛川点头算是放心了，喝了一口茶继续嗑瓜子，她对着屋顶上那人吼一声:“诶，嗑不嗑瓜子？”清临没有理她，但洛川感觉到自己是被他结结实实瞪了一眼。

        盛酒酒倒了一杯茶自己喝了，屋顶上萧声停了，清临从屋顶飞下来，将手背在身后，清了清嗓子，说道:“渴了。”盛酒酒站起身来，说:“等着，我去给你拿个杯子。”

        “不必了，这样就行。”只见他拿起茶壶就往眼前的杯子里续茶，仰头一口饮光，那是盛酒酒的杯子，洛川抠了抠后脑勺。盛酒酒呆呆地立住，半晌才回过神来，说:“额，我去给你找一杯白水来，喝茶不解渴。”他飞也似的跑开了。

        清临坐在盛酒酒的位置上，正好与洛川相对。洛川继续嗑着瓜子，又呸下瓜子壳，瓜子壳不偏不倚落在清临鞋上，他厌恶地皱着眉头给甩掉了，又拍了拍自己的身上，生怕又什么遗漏的瓜子壳。

        “洛川小姐，你跟盛酒酒怎么认识的？”他查看手中的箫，像是无意提起这个话题。

        洛川前一刻还在挑着个大的瓜子，下一秒就抬起头来，说:“在奶茶哦不，在茶店，我正在喝茶，他被人追杀，他以为我跟那群人是一伙的，就把我给掳到青岳来了。”这个故事编的好，通俗易懂。

        清临挑起眉头，说:“哦？你是被他掳来的？那你怎么不逃呢？”洛川与他对视，正在想怎么回答时，他倒是先说了:“我可以带你离开青岳，如果你愿意。”

        跟他离开青岳是不是就可以跟着进魔界了？那岂不是可以一步登天！

        她咳了咳，问道:“离开青岳，跟你去魔界？”

        “不能。”他将萧收起来，正经起来，说:“魔界不缺丫鬟。”

        洛川切了一声，说:“那我就不走了。”她剥了个瓜子丢进嘴里。

        “只要你离开青岳，条件随你开。”清临嘴角扯起一个弧度，让她离开是势在必得的。

        “凤凰泣。”她抬眼来看着他，他眼神中有一丝闪动，她继续说，“我只要凤凰泣的复苏秘术。”

        清临喝了一口茶，说道:“我原以为这是盛酒酒的好奇，没想到竟然为的是你。呵。”

        “来了来了，白水来了。”盛酒酒端着一碗白水跑过来。清临站起身来，对他说了一句:“天色太晚，我先走了。”说罢，便召唤来一只乌黑发亮的鸟，他踩在那鸟身上飞走了。

        盛酒酒一口喝光白水，坐下来有些生气，说:“枉费酒爷跑那么远给弄一碗凉白开。”

        “盛酒酒。”洛川声音中带着惆怅，盛酒酒也不由得看了她一眼，她说:“明天就是中秋了。往常我都在家里过的，你说，他们会不会想我？”盛酒酒不知道如何安慰，洛川摆了摆手，朝着房间走去。

        第二天一早，洛川就被敲门声叫了起来，她答着:“马上，马上，我马上就好。”她快快地梳洗着，开始准备一天新的杂役服务。

        打开门来，一大束桂花亮在她眼前，扑鼻的香。举着花的手低下来，眼前又是盛酒酒灿烂的笑脸，洛川接过花来，道了声谢，闻起来着实香气扑鼻，这灵界的花跟俗世的又不同，闻一闻身上都轻松不少。

        盛酒酒把花拿过来插在她桌上摆的花瓶中，说:“这花是我一大早去后山摘的，带露水的最能养心脾了。”

        他从那些花上取下一朵，别在洛川的头发上，说:“这样就很好看。”洛川伸手要去摸头上的花，盛酒酒抓住她的手，说:“别动。”洛川于是把手放下，盛酒酒推着她的肩膀出门去，说道:“走吧走吧，过节去喽！”

        青岳上下都布置得妥妥当当，虽然不见桂树，但走到哪里都是桂花香。今天是中秋之夜，阖家团圆的日子，门派中的弟子大多是孤儿，但这样也能感受到节日的温暖。

        盛酒酒拉着她进了厨房，厨房里其他杂役师兄正在忙着做今晚赏月的饭菜，也没空搭理他们两个。盛酒酒将她拉到一个高高的蒸笼旁，伸手进去就拿出一个月饼来，递给她。

        洛川寻视了一下周围，确定没有人看见便伸手接住，藏在袖子里，两个人又跟没事人一样绕出去了。

        盛酒酒说道:“快尝尝，这青岳的月饼跟你们那里的像不像。”洛川咬了一口，看着他满怀期待的样子，她点了点头，他露出欣慰的笑容。

        月上梢头，众弟子都集聚在一起，站立在桌边恭候长老们的到来。长老们在注视下稳步而来，青松掌门致辞:“孩子们，你们能在青岳长大，能够在青岳修习，是一件难能可贵的事。即使现在我们背负着灵界的重任，但今天你们可以暂时放下重担，尽兴地赏这月色。入座吧。”弟子们于是纷纷入座。

        青松长老寻视了一番弟子，问道:“哪个是洛川？”所有弟子都静下声来，洛川周围的弟子都看向她，洛川沉了口气，举起右手，回答:“洛川，在这里。”她站起身来，青松掌门欣慰地笑了笑，说:“很好，孩子，坐过来。”他向洛川招招手，唤她过来。

        洛川看了看身旁的盛酒酒，盛酒酒对她点点头，让她安心去。洛川入座在掌门左手边，右手边坐的是楚骁客，再旁边就是二师姐奉倾璇，同桌的还有其他长老。

        青松长老人很和蔼，他问洛川:“孩子，你是跟着谁上山的？”洛川回答:“跟着盛酒酒盛酒酒师兄来的。”他点点头，给她夹了一些菜，说:“多亏有你，青岳才能及时铲除内奸。”

        观瞻长老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气鼓鼓地说:“收了这样的弟子也是败坏我的门风，这个小杂种，死了倒干净！”

        楚骁客给观瞻长老倒了一杯酒，说道:“长老息怒，幸而内奸已除，长老不必为此时常介怀。”

        楚骁客转而给掌门倒酒，洛川看着他，说:“只是不知他有没有同伙。”楚骁客看了她一眼，不知是什么含义。洛川收回看他的眼神，喝了一杯酒。

        奉倾璇看他俩这眼神，以为是眉目传情，极不乐意地咳了几声，对楚骁客说:“师兄，我也要喝酒。”楚骁客又给她斟上一杯，奉倾璇得胜似的看了一眼洛川，洛川想着这二师姐真可爱。

        青松掌门给洛川斟上一杯，问道:“孩子，你可得法器了？”

        洛川答:“得一匕首。”她从腰间拿出那匕首来，呈给掌门看。掌门拿过来，对着月光看了看，匕首在月光下呈半透明状，透着寒光，煞是好看。

        掌门将匕首还给她，笑着说:“这可是山间精灵的妖骨炼成的，短时间内就已经有如此重的寒气，这妖骨不俗。”洛川笑着附和是，把匕首重新放回腰间，心里一边感叹这掌门老头也太厉害，看出这妖骨的厉害，一边又庆幸他没有看出这是经过冰川水再打造的。

        月饼被端上桌来，洛川拿起月饼，与盛酒酒隔空以月饼碰杯，同时咬下一口，二人都笑了起来。

        楚骁客问道:“掌门，是否要赏月了？”掌门点点头，说:“开始吧。”楚骁客拿出一支短笛来，吹奏着一段短乐，万千彩色灵鸟衔着桂花而来，桂花从空中飘落，与白天不同，它们在夜色中也透露出月色般的柔光。桂花落在身上便现实不见了，奉倾璇看她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于是对她说:“青岳的月桂可跟凡世的不同，要待到月色正明的时候观赏才最佳，香气也是助人美梦的。”原来这赏月是赏这月桂。

        洛川也没有太惊讶，这月饼，这月桂，她比青岳任何人都提早感受过了，只不过这满天载着柔美月光的月桂确实美丽，如同置身迷幻的梦境中。

        床头的花瓶里还摆放着早上新摘的月桂，非但没有枯萎，反而更清新耀眼。洛川看着那些花，再从袖子里拿出早上只啃过一口的月饼，她拿起来又啃了一口，仔细回味着，脑海里都是以前在家时过节的场景，一滴滴眼泪不自觉流下来，等她意识到时，抬起手来擦汗眼泪，又啃了一口月饼，自言自语:“我家的月饼很软，怎么会有这么甜得发腻的月饼？”她这么说着，又一口塞了剩下的月饼。

        她又梦到初见盛酒酒时的场景，她还坐在那里看庞文文的新作，提升灵力的关键:令，她想看清是什么，那个字却越来越模糊，最后只剩下一个大大的墨迹，墨迹后面写的是什么，她试图再看一看，又被盛酒酒拉着穿梭到了青岳。

        她睁开眼，原是一个梦。起来倒一杯水给自己清醒清醒，来到书桌前提起笔写下一个字:令。

        屋外传来细碎的声音，是盛酒酒在说话，“喂喂喂，你怎么又回来了，走了就别再来这破地方了呗！”洛川以为又是清临来了，她打开门，却见到一个小姑娘在跟盛酒酒纠缠。洛川倚在门框上，看他们打打闹闹，那小姑娘说:“我走了这么久，就怕你忘了我，所以我又回来了。”她语气中带着委屈，盛酒酒皱着眉很嫌弃地看着她。

        盛酒酒撒开她的手，说:“小姑娘家家的，跟一个大男人纠缠，你以后怎么嫁人？”那小姑娘倒是不恼，又挽上他的手臂，笑着说:“那你娶我啊！”盛酒酒又撒开她的手，正巧跟洛川对视了，一个趟子跑到洛川身边，指着洛川说:“娶你？问她答不答应！”

        洛川满脸黑线，她看向盛酒酒，盛酒酒搭着她的肩膀，没事也显得有事了，没想到这家伙拿自己当挡箭牌了，这个不好参与，她尴尬地笑了笑，对小姑娘说:“我答应了，做妾嘛，无所谓。”小姑娘眼里泛着泪水，指着他俩说:“讨厌，你们最讨厌了！”她哭着跑开了。

        洛川打开他的手，双手怀抱胸前，皱眉问道:“怎么回事儿？不明不白就捡一个妾啊？”盛酒酒叹气，说:“她就是当初从青岳逃走的小师妹，初乐。没有顶替她的身份，你还上不来青岳呢！”

        洛川又问:“她怎么看上你的？”盛酒酒摊了摊手，回答:“这个嘛，就要从一个馒头说起了。当时我就比她早一刻上山，于是她成了小师妹。大家都以为上山就可以修习术法，谁知道被投放当杂役了啊，这小师妹心气儿高，闷着几天没有吃饭，我就给送了一个馒头，劝她下山去。”

        洛川哼了一声，说:“馒头定情，这小丫头也太好骗了。”

        盛酒酒长叹一声，说:“冤孽啊！”

        洛川想起还有要紧的事，问道:“你今晚能把清临找来吗？”盛酒酒回答:“他总是随着性子来的，我可找不到他在哪里。”洛川无语，关上门来吃早饭，任凭盛酒酒在外面挠门。

        趁着夜色，洛川打开窗，等待着。

        墙上多了一个人影，洛川说道:“出来吧，有事找你。”

        人影显现，果然是清临。

        清临摇着扇子，问:“考虑清楚了，想离开青岳了？”

        洛川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延午死的时候，你在哪里？”清临冷笑一声，反问:“你以为我是同伙？”洛川没有回答，他继续说:“若我真是，你又能拿我如何？”

        洛川呵了一声，说:“我一个小人物能拿你魔界公子如何，只不过奸细的事没有查明会耽误灵界和魔界议和的大事。”这同样也关系到她能不能成功拿到复苏凤凰泣的术法，当然是大事。

        清临回答:“那时，我在风波亭外遇见了我妹妹。她前些日子背着我偷偷上青岳学艺，又不满只做杂役，哪知道回到魔界后又偷偷溜回了青岳。她叫初乐，如果你看到她，劳烦告诉她一声，再不回来，腿给打断！”

        洛川眉心跳了几下，这关系怎么这么乱，罢了罢了，不参与，不参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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