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科举
谢音走进齐卓炀府邸的院子时，正看到大名鼎鼎的三殿下蹲在地上温柔地顺着一只小白猫的毛，那小白猫在他的手心里拱了拱，他就垂头去看自己的手心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三殿下，干什么呢？”
谢音忽然唤了齐卓炀一声，把他的思绪从回味顾彦轩手掌的柔软触感中扯了出来，齐卓炀抬起头，不善地瞪了谢音一眼，问：“你来干什么？”
谢音挂着嬉皮笑脸的表情走到了齐卓炀身边，蹲下看这只小猫，说：“我来看看你的仇解成什么样了。……哟，这就是你叫我爹四处找的那只猫？当初我爹为了找这么只小猫，费了好大的劲，四处贴告示，还让手下花重金去买，好不容易才弄到的，现在居然都长这么大了。”
“嗯，这小猫今年都六岁了，”齐卓炀又摸了摸小猫的脑袋，说，“这仇一时半会儿可解不完，有这功夫，你不如帮我催催回信，看看到底找没找到崔子清，他人又能不能来建邑，我这儿等得着急。”
谢音点点头，道：“快了快了，算算日子，也就这几天的事情，快的话这一两天就能到，慢的话也左不过是一个星期的时间。”
齐卓炀朝着卧房的方向看了一眼，叹了口气，说：“他心事重得很，连带着身体也出问题，如果崔子清真的能把淳王夫妇的死因说清楚，估计他能轻松些。”
谢音拍了拍齐卓炀的肩，道：“我倒真觉得这双叶的可能性大，你想，如果真是上面那位要动手，何苦要等六年？况且……这六年来，他也没为真的难过淳王一家。”
齐卓炀默了默，他心里也没底，说是顾彦轩着急，他却觉得自己比顾彦轩更着急。他大概是全世界最希望淳王夫妇去世和洪仁帝齐敏中无关的人。
谢音看他低落，又问：“顾小公子呢？怎么没见人影。”
齐卓炀指了指卧房的门，说：“还睡着呢。”
谢音看了眼顶在头上的日头，咂了咂舌：“这都快中午了。”
齐卓炀道：“他这作息习惯差得很，根本就不是按照白天和晚上来安排的，做起事情来根本不顾时辰，有时候熬个通宵，有时候睡上一整个白天，饭也不吃，水也不喝。……以前根本不是这样，都是这六年在那个小破院子里才养出来的毛病。”
“也没办法，”谢音撇了撇嘴，“他又见不着人，成天呆着也无聊，那小破院子我去看过，在里面关着，一天和六年真的没什么分别，时间观念对他来说根本没意义，也是苦了他了。”歪头又看到小猫，说，“你倒是有心，还知道找只猫陪陪他。”
齐卓炀眯了眯眼，道：“生活习惯这些事情，以后再慢慢陪他改吧，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淳王夫妇死因的真相，这才是悬在他心里最大的担忧。”
谢音点点头，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问：“姚仁飞的事情你查的怎么样了？我这几天一直在忙铺子里的事情，又盯着云州的情况，都没来得及问你。”
齐卓炀站起身来，说：“有人帮我盯着呢，你要是有精力，也帮我留意留意。”
谢音闷着声道：“三殿下，再好用的人也没有这么个用法，我这马不停蹄地四处跑，累都要累死了。”
齐卓炀带着谢音往府邸门口走，说：“那你就先帮我留心着崔子清的事，这才是最重要的，姚仁飞这些人都得往后稍一稍。”
谢音从鼻子里长长地“嗯”了一声，跟在齐卓炀身边走。两个人刚站定在府邸门口，便看到一个探头探脑的身影出现在了视线里。
小孩模样，十四五岁的样子，满脸写着稚气和天真，正缩在门口往院子里看。一看到齐卓炀出现了，浑身哆嗦了一下，但却并没有跑开。
“这谁家小孩？”谢音挑眉问齐卓炀，“在你门口蹲着，还不怕人，难得啊。”
齐卓炀看着他那张酷似罗北的脸，想起罗北仿佛说过他有个弟弟，便抬手招了招。那小孩先愣了一下，随后就跑了过来。
“给三殿下请安。”小孩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齐卓炀拿眼睛一扫，就看到了他腰上挂着的舆銮司腰牌。
齐卓炀问：“你是罗北的弟弟？”
小孩兴奋地点了点头，说：“是的，没想到三殿下认识我，我太荣幸了。我叫林泉，泉水的泉。”
齐卓炀视线还在那块腰牌上晃，问：“林泉，你来找我做什么？”
林泉拧起了眉头，说：“我不是来找三殿下的……其实，是因为世子殿下很久没来舆銮司，我一打听，才知道他受伤生病了，这才想来看看他。”
“彦轩没事，你放心吧，”齐卓炀微微笑了笑，“再过十天半个月，他就能回去了。”
林泉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道：“那就好，那就好。”
谢音饶有兴致地在一旁插话，说：“你倒是关心小世子殿下，不怕有人知道了，惹麻烦上身吗？”
林泉摇了摇头，说：“不怕啊，我一看就知道世子殿下是好人，怕什么？”
谢音嘴角噙着个笑，把“好人”两个字在嘴里念叨了几声，才开口道：“真是个小孩子，还能用好人和坏人来做区分。”
林泉没听懂谢音的话，刚想问两句，便听齐卓炀说：“林泉，你先回去吧。回去了也别在舆銮司声张彦轩的事情，他的事情，等他回去了让他自己跟大家说。”
林泉点点头，一溜烟地跑了。
“这小孩还挺有意思，跑大老远就为了问一句顾小公子的情况。”谢音打趣地看着齐卓炀，“三殿下可得多留神，一个不小心，竞争者就要从四面八方冒出来。”
齐卓炀斜了谢音一眼，说：“那就是个小孩，乱说什么呢？”
谢音挑了挑眉，道：“往好了想，你也算御下有方，他是罗北的弟弟，却都没法从罗北的嘴里打听出顾小公子的情况，你这几个侍卫，嘴是真严，赶明儿也让他们来我府上，替我教训教训我的手下。”
“罗北忙着呢。”齐卓炀转身就要往院子里走，“没什么事你就回去吧，崔子清的事情有消息了再来找我。”
谢音笑了两声，便往自家铺子的方向走，临走之前，还回头望了望林泉离开的方向。
顾彦轩睡醒的时候，天色已经是黄昏。他这一觉睡得有点久，坐起来头昏脑涨的，闭着眼皱了好一阵子眉头，才穿上衣服从卧房里走了出来。
齐卓炀在院子里练剑，看到顾彦轩的身影，把剑扔给罗西就朝着他走了过来。
看了看顾彦轩的脸色，齐卓炀道：“睡醒了，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顾彦轩摇了摇头，说：“还好，可能是睡多了，有点晕。”
齐卓炀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道：“先吃点东西，然后把药喝了。我还没吃晚饭，跟我一起吃一点？菜很清淡，喝点粥。”
“好。”顾彦轩轻轻地答了一声。
两个人面对面坐在偏厅的小桌边，桌上摆着清粥和几碟小菜。顾彦轩拿着勺子慢慢地喝着粥，耳朵里听着齐卓炀对自己说话。
“过了立夏，就是今年的新科科举。地方上的文武学生都盼得紧，一朝中了举人状元，就是光宗耀祖的美谈。”齐卓炀吃了口青菜，状似随意地说。
顾彦轩眨着眼睛看他，问：“这我知道，怎么了？”
齐卓炀示意他边吃边听自己讲：“京城里的官员，都要去地方上组织监考，这一地一年考中的新科榜首，就可以称作是他们的学生。这些新人进了建邑，被分配到大大小小的官署衙门里，就算是他们的党羽势力。”
顾彦轩点头，说：“听说过，这可是个抢手的差事，到了地方上不仅天高皇帝远的能吃孝敬，还能一下子能把这么多学生收入麾下，谁都眼馋。”
齐卓炀笑着问：“你知道今年派去鄂州的主监考官是谁吗？”
顾彦轩愣了愣，问：“谁啊？”
齐卓炀脸上的神色严肃了几分，说：“今天刚得到的消息，姚仁飞主动请缨，去了鄂州。”
“姚仁飞？”顾彦轩有些吃惊，“那……齐敏中同意了吗？”
“同意了，”齐卓炀回答，“为了公平起见，还把礼部尚书宋耘天也派了出去，去了湖州。本来宋耘天因为姚仁飞得了鄂州的学生而心里不快，但湖州算是个科举大省，文武状元顶数湖州出的多，就堵上了他的嘴。”
顾彦轩手上的动作停了，道：“姚仁飞去了鄂州，等于把他和姜家的勾结摆在了台面上，怕是会更肆无忌惮。”
齐卓炀抿了抿嘴，说：“王都大员和地方世家有联系，本来就是朝堂上意料之中的事情，只要不做得过了火，就算是想指摘，也不好开口。现在的情况下，没有证据，就没法平白无故地办了姚仁飞，只能我们自己查。”
顾彦轩嘴上勾起个讽刺的笑，说：“那我是不是要提前恭喜，祝贺鄂州得了位姓姜的举人，搞不好还能当上新科状元，也算替当地争了光。”
齐卓炀往他碗里夹了点菜，说：“有宋耘天盯着呢，他也不是个吃素的。湖州的学生士子比鄂州要强些，你就当狗咬狗打群架，先看个热闹。等姚姜两家手拉着手走进建邑的朝堂，怕不是好戏一出接着一出，看都看不完。”
顾彦轩神色淡淡的，姚仁飞和宋耘天爱争就争，每个朝堂上都有这样争权夺利的人，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他低着头吃粥，齐卓炀府上的粥熬得极好，清澈而绵密，入口顺滑而甘甜，很和他的胃口。
齐卓炀接着说：“今天舆銮司的林泉来找你了，说是看你好些日子没去了，一打听才知道你受了伤，过来问问你的身体情况好些没。”
顾彦轩怔了怔，说：“林泉说，他是罗北的弟弟。”
齐卓炀点点头，道：“对，罗北本来姓林，进了禁军军营之后又成了我的贴身侍卫，这才改了个名字叫罗北。”
“三殿下有四个贴身侍卫，分别叫东、西、南、北？”顾彦轩几乎是明知故问。
齐卓炀答：“对，起个名叫着方便。……罗南你还没见过，他前阵子替我去西州办了点事，这两天还在外面四处跑着，等他回来让他来见你。”
“见我做什么？”顾彦轩疑惑地看了齐卓炀一眼。
齐卓炀面不改色地喝了一口粥，道：“前两天不是你说想喝西州的西北风吗？我让他来询问一下你具体的口味要求，等你回了舆銮司，好做给你吃。”
顾彦轩的耳尖顿时红了，被齐卓炀这话惹得又气又臊，说：“三殿下，我不喝西北风，我要喝粥。”
齐卓炀用筷子点了点他的碗边，说：“那你就把这一碗都喝了，要是喝光了，就不给你做西北风吃了。”
顾彦轩低下头，一勺一勺地把粥往嘴里送。齐卓炀看着他认真埋头吃饭的样子，仿佛暂时忘却了心事，嘴角浮起了个温柔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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