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凤仪
齐卓炀的话音落下，齐绍威愣在原处，半天没反应过来，呆呆地反问了句：“你的人？”
齐卓炀眨眼，笃定地点点头，说：“我的人。”
齐绍威的脸皱在一起，被脑子里出现的想法震得惊在原地，声音缥缈地开口，道：“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齐绍威脑子里出现了一句话：他的弟弟，齐卓炀，看上了顾若昀的弟弟，顾彦轩。
齐卓炀和顾彦轩两小无猜地长大，居然心里打的是这种算盘？
齐绍威脑子里一片空白。齐卓炀要是真看上了顾彦轩，还对人家下手，百年以后自己见了若昀，他会不会用那套出神入化的拳法把自己锤到夫人都认不出来的地步？
齐卓炀笑眯眯地开口，亲手掐灭了齐绍威的最后一点希望，道：“没错，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那……他自己知道吗？”齐绍威回想着刚才顾彦轩的样子，总觉得顾彦轩对齐卓炀也没多亲近，后来还主动跑了，是个郎有情妾无意的场面，可自己迟钝，又不敢确定。
齐卓炀嘴角勾着笑，交叠的手指轻轻敲着，说：“可能知道了点吧，他迟早有一天会彻底明白的。不过在那以前，你可千万别说漏了嘴。”
齐绍威扶着额头，问：“那，爹娘知道了吗？这是不是也不能说漏了嘴……”
齐卓炀眼里闪着精光，觉得他爹洪仁帝可能多少有点心理准备，道：“这个倒是可以说漏嘴，你多去他们面前多透透口风。我帮你替若昀哥照看好彦轩，你帮我敲敲边鼓，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
齐绍威闷声答道：“行是行，但我可不保证他们能听明白。”
答应了齐卓炀以后，齐绍威自暴自弃地想：算了，如果若昀非要揍自己，那他打完右脸，自己就把左脸送上去，谁让造孽的齐卓炀是自己亲弟弟呢。
营房外面。
顾彦轩出来还没走上几步，便有个工部的小使役叫住了他，定睛一看，是跟在杜濬身边的人，“郎中大人，尚书大人让我给您带个话，巡防营的事情若是办的差不多了了，就回趟工部衙署，事情不急，但也别耽搁。”
那使役喘得急，显然一路上快马加鞭，杜濬又是个好性子，极少催人，这样的语气，多半是有什么要紧事，顾彦轩问：“尚书大人何时从宫里回来的？”
“小的就在宫门口候着，尚书大人一出来，就打发小的来了巡防营。算算时间，现在应该刚到衙署不久。”使役扯紧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顾彦轩点头，手上的文书已经办妥，这城西巡防营便从工部正式交到了禁军手上，之后的事情，都不需要他负责处理，“我去找匹马，同你一道回去。”
工部衙署内，杜濬端坐在桌案后，手上拿着几张宫里样式的纸。
顾彦轩跨过门槛进来，杜濬便让他坐，又把手上的东西递了过去，说：“看看吧，争了一大清早，好不容易才磨下来了，就这么几座宫舍，本来就是例行的事务，可姚仁飞那老匹夫偏要搅浑水，闹得人头疼。”
洪仁帝传召杜濬，姚仁飞居然也在场。
顾彦轩低头看，边看边说：“不过就是六部官衙和几座王府，预算也早就呈上去了，姚大人就算要辩，又能辩点什么呢？”
杜濬叹了口气，看着顾彦轩，开口说道：“本来的确没什么，可你仔细看看那王府的名字……陛下今日忽然提起，说是先前的淳王府不能闲置着，让工部这次一道修缮，规制也不用调整，回头再说做什么用。”
杜濬话音顿了顿，目光里带上了些幽微难言的疼惜，接着说：“我刚应了，陛下又问都城所人手足不足，年前能不能完工，我刚想提一嘴你在城西巡防营上的功劳，姚仁飞便就跳出来，说你和前朝沾亲带故，坚决反对都城所负责此事。”
顾彦轩倒是觉得没什么，淳王府不能交到自己手上修缮，倒也是情理之中。
顾彦轩轻叹了口气，道：“是陛下恩典，亲自命我来都城所任职的，按照规矩，建邑城内宫舍衙署的修建，本就是都城所负责。姚仁飞提起这事，怕是已经算准了陛下心里的想法。……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倒是给大人添麻烦了。”
杜濬摆了摆手，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哪儿给我添麻烦了？我不想你从别处听了闲话，这才着急把你叫回来。陛下可能确实有所顾忌，虽然内务府已经清查过王府，但毕竟修缮一事涉及方方面面，宅子说道多，他的确有不放心的地方。”
顾彦轩放下手上的纸，认真看着杜濬问：“既然如此，淳王府的修缮工事还是交给内务府办吗？”
杜濬摇头，道：“这工事牵扯着太多银子，内务府又和户部纠葛不清。若是越过工部这一道，直接让户部批钱修建，陛下怕是会更不放心。所以，这事还是咱们工部自己办，我在陛下面前做了个保，承诺将淳王府交给工部其他的人负责，绝不让你沾到一丝一毫。陛下答应了。”
顾彦轩站起身来，什么都没说，只在杜濬面前深深地躬身行了个礼。
杜濬明白顾彦轩的意思，但又不欲让他尴尬，又开了口，道：“虽然淳王府和你无关了，但你还是得负责其他的宫舍衙署。快到年底了，事情多得很，我一个人盯不过来，你帮我多操着点心。”
顾彦轩认认真真地应了：“大人放心。”
杜濬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对了，三殿下的府邸，你要多留心。我今天听着陛下话里那意思，怕是来年有大事要发生。现在咱们做好准备，到时候也能轻松点。”
三殿下的府邸？
顾彦轩心里一跳，愣了愣，问：“什么大事？”
杜濬看了眼空无一人的门外，才把视线转回来，压低了声音，说：“三殿下来年就二十一岁了，我前阵子听到的消息，陛下和皇后娘娘已经着意给他指婚，名单都递上去了，估摸着还得顺便封个王爷，也算双喜临门。”
齐敏中要给齐卓炀指婚？
顾彦轩强压着内心翻腾的情绪，点了点头，对着杜濬挤出了一个得体的微笑，说：“原来如此，多谢杜大人，我明白了。”
直到走出杜濬的房门，那个笑容仍僵在顾彦轩的脸上。他站在阳光下的阴影里出了好一会的神，才勉勉强强地找回了平日的神情。
王城，凤仪殿。
皇后杨筱珊坐在软榻上，看着身边的洪仁帝，道：“陛下，前阵子内务府送来的画像，臣妾都看过了。思来想去，最出挑的有两个，一个是湖州总督家的小孙女，今年十七，一个是兵部尚书家的二女儿，今年十六。出身配得上，模样性情也都好。”
洪仁帝点点头，道：“你看着好的，朕也觉得好。”
皇后蹙着眉，犹豫着说：“那……要不要问问炀儿的意思？”她知道自己这个小儿子一贯挑剔，生怕他不喜欢，闹情绪。
洪仁帝伸手捏了捏眉心，道：“先不必，让礼部去算着生辰八字，等结果出来了你看看，回头再去跟炀儿说。”
皇后点头应了，又道：“礼部前些日子也把拟好的王爷封号送过来了，让臣妾过目，臣妾哪懂这个，还是得陛下来挑。”说完话抬了下手，身旁的侍女茹意便把大红的折册递了上来，皇后接过，交给了洪仁帝。
洪仁帝接过折册，翻了翻，忽然开口，说：“前些日子夏妃来寻朕，话里话外那意思，是想给廷明也讨个恩典。筱珊觉得这事怎么办合适？”
皇后忖了忖，缓缓回答，道：“廷明今年也十六了，还没到说亲的年纪。陛下的三位皇子，若过了年，炀儿封了亲王，单留下廷明一个，倒的确是亏待了夏妃。不如，先给廷明晋个郡王，等回头成亲了，再提成亲王？”一口气说完，才抬眼去看洪仁帝的意思。
洪仁帝点头，道：“筱珊想的周到，这也算是抬举夏妃了。”又转过头看着德满，“吩咐礼部，按照郡王的级品替廷明拟几个封号来，回头你亲自送来凤仪宫，请皇后挑选。”
德满唱了个喏，转身出去了。
皇后笑着朝洪仁帝靠了过去，替他按着额角，在耳畔温声软语，道：“陛下，绍威今儿一大早送来的点心，说是在炀儿府上吃了好，偏要送来孝敬臣妾。臣妾留着等您一道吃，现在拿过来，您尝尝？”
洪仁帝半阖着眼，抬起手来，轻轻拍了拍皇后的手背，点了点头。
顾彦轩端正地坐在工部的衙署里，正在仔细地看着各宫舍的修缮计划。都城司下面的人赶了好几日交上来的内容，他要一一审查后呈报给杜濬，才能安排下去动工。
顾彦轩翻着手上的纸张，忽然便看到了齐卓炀府邸的修缮方案。他愣了愣，飞速地扫了几眼，发现果然是和杜濬的交待一致，都城司的人规划得非常细心，尤其重视府邸内正堂和卧房的设计。
齐卓炀的卧房，自己现在住着的地方。顾彦轩想。
以后会住进来其他的人，齐卓炀和他的夫人。
齐卓炀的夫人。
齐卓炀是三殿下，身份尊贵，英气俊朗，长身玉立，大概得是一位家世匹配，容貌秀美，温柔和顺的女子才能配得上。这可是三殿下的正妃，是上和朝的王妃，说不定以后还会坐上皇后的位置。
他们应该会举案齐眉，齐卓炀会对她很好。齐卓炀一向对人很好。
齐卓炀对顾彦轩也很好，好到让顾彦轩几乎忘记了，齐卓炀要娶妻生子的这件事。
齐卓炀是要娶妻生子的。
顾彦轩想，如果他是个女子，可惜他不是个女子。
齐卓炀照顾他、帮助他、陪伴他，甚至牵他的手、拥抱他、调戏他，一切只是因为，齐卓炀身边并没有那位夫人。
他和齐卓炀之间，那些他自以为是的“还不错”，不过是回到建邑之后的一场梦。从杜尚书嘴里得知齐卓炀即将娶妻的那个瞬间，顾彦轩觉得梦醒了。
醒了之后，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依赖齐卓炀，又有多狼狈。
齐卓炀的卧房，他顾彦轩是住不得了。
礼部的院子已经收回去了，他得自己找个住处。
顾彦轩忽然开了口，唤外间的人：“林泉。”
林泉走了进来，站在顾彦轩的案前，问：“顾郎中，有什么吩咐吗？”
顾彦轩问：“若是要在建邑城里买一座普通的宅子，大概需要多少钱？”
林泉忖了忖，答：“若是最普通的，一个堂屋带个院子，大约几百两银子就行。若是要稍微好一点，那可一下子就贵起来了，姚尚书给那位姜侍郎买的院子，听说要上万两呢。”
顾彦轩点了点头，从腰间摘下来了袁铭孙之前给他的一个玉佩，说：“你去帮我找当铺问问，看这玉佩值多少钱。”
林泉伸手接了过来，说：“好的，我一定帮您打听到最合适的价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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