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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粮仓


夕阳昏黄而温柔,总会让人生出点错觉,久别重逢的岁月转瞬即逝。打小便相熟的两个人,若是又重新并肩站在一起,世人只会觉得他们更是亲密无间,再没什么能把人分开。

        流云婉转,清风把明铠披身的人都吹得心里酥软。

        顾彦轩从工部衙署走出来的时候,齐卓炀的马车正停在外面等着他。

        马儿打着响鼻,前蹄在地上轻叩着。是桀骜不驯的马,在齐卓炀手里却老实。

        门口凑了好几个小使役,正在一旁悄悄议论着三殿下为何大驾光临,揣摩着是不是工部惹了什么麻烦,又会不会波及到他们身上。

        “顾郎中,这儿呢。”齐卓炀倚在马车的车厢上,手上拿着个剑鞘,在掌心轻轻地点着,清脆地喊了顾彦轩一声。

        那场景有些眼熟,似乎以前也有过这样的傍晚。

        顾彦轩一抬头便看到了齐卓炀,周围有人在,他也不好意思跑起来,只掀了袍角,快步地走到了齐卓炀身边。站定后仰着脸看他,问:“城西巡防营的事情忙完了?”

        齐卓炀抬手擦过顾彦轩的侧脸,去捋他耳畔的碎发,说:“忙完了,进了趟宫,又顺路去兴业坊取了之前订的剑鞘……用来配你的短剑。”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上的剑鞘递到了顾彦轩手上。

        顾彦轩用指腹一触便知道,剑鞘的材质极好,做工考究,令人爱不释手。于是在手上掂着剑鞘,眯眼看齐卓炀,问:“三殿下,无缘无故的,送我个剑鞘做什么?”

        剑鞘冰凉,心里却跳得滚烫。

        齐卓炀抬眼看了下不远处看热闹偷听的小使役,俯下身来,在顾彦轩的耳边悄声说:“这是定情信物,专程打来……送我的心上人。”

        顾彦轩听了这话,脸颊耳畔一片绯红,少有地臊了起来,低着头摆弄剑鞘,也不看他。

        这样的顾彦轩,可不多见。

        齐卓炀看着顾彦轩含着水汽的眸子,说:“上车走吗?……”

        旁边站着一窝兴致勃勃看热闹的人,顾彦轩现在这副模样,齐卓炀可不想被他们偷看了去。

        顾彦轩定了定神,梗着脖子,把剑鞘挂在了腰间,单手撑着车板跳上了车,回头道:“走吧,三殿下。”

        上了车,只剩下他们两个,齐卓炀便不愿意轻易放过顾彦轩,把人搂在怀里揉了好一阵子。揉得顾彦轩求饶般地叫了好几声卓炀哥,发髻也晃得有些凌乱,这才恋恋不舍地放了手。

        替顾彦轩重新挽好头发后,齐卓炀才牵着他的手,规规矩矩地坐着。

        顾彦轩垂着眼睛朝着马车外面看,吹了半天的风,才把耳尖的红意吹走,忽然意识到,马车并不是朝齐卓炀府邸的方向去的。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顾彦轩回过头,看着齐卓炀问。

        齐卓炀手里拽着他衣襟的带子,勾起了嘴角,说:“谢音的消息,姚仁飞约了姜才逸,今晚在小有天吃饭,咱们去凑个趣,听听他们说什么。”

        齐卓炀去兴业坊取剑鞘时,遇上了同样前去收账的谢音,便碰巧从谢音的嘴里听说了这个消息。

        顾彦轩皱着眉问:“他们两个平时又不是不见面,行事也都谨慎,我们今天为什么要专程去听这一遭?”

        齐卓炀一边把玩着顾彦轩的手指,一边说:“户部把今年的赋税报上来了,鄂州今年粮食收成出了问题,亏空不说,还影响了上和的军饷。”

        顾彦轩乖乖地坐着,忍着手指上的痒意,可开口的语气中全是冷意,还是衙署里坐着的那个端正严谨的顾郎中,语气里有几分讥嘲:“鄂州农田面积那么大,今年又是风调雨顺,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歉收。……倒是巧了,姜才逸前脚攀上姚仁飞进了建邑,后脚这鄂州的赋税就出了问题。”

        齐卓炀眯着眼,不知道思绪飘在哪,点了点头,道:“我的人和谢音的人都在鄂州盯着,若是真的出了这么大的灾害,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这里面绝对有问题。”

        顾彦轩透过车窗,瞟见个挑着扁担运粮食的人:“……让人不得不怀疑,是不是姜家从中作梗。也不知道这装着粮食的担子是挑进了他们的口袋里,还是进了姚家的腰包里。”

        齐卓炀看着顾彦轩眼神凌厉、却又在自己手里任他搓揉的模样,只觉得可爱,好看得紧,把他的手在掌心里翻来覆去地握了片刻,才开口说:“一会儿去小有天听听,就什么都知道了。”

        顾彦轩挑眉问:“小有天隔音那么好,暖阁里说话外面都听不见,我们上哪儿去偷听他们说话?”

        齐卓炀在胸膛里笑了两声,故意卖了个关子,道:“一会儿去了你就知道了。”

        顾彦轩跟着齐卓炀来过小有天的暖阁一次,可上次只顾着吃菜,根本就没有仔细去看屋子里的格局,这次绕了一圈才发现,不仅有桌子,还有个供人休息的小榻。

        齐卓炀没有在摆满酒菜的桌子旁坐下,而是直接倚在了小榻上,又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唤顾彦轩过去。见顾彦轩站着不动,开口道:“我吩咐过了,不会有人随便进来的。”

        顾彦轩听了这话才不扭捏,走了过去,老老实实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了齐卓炀怀里。

        见齐卓炀只顾着摸自己的头发,完全无心正事的模样,顾彦轩忍不住开口问道:“我们坐在这儿,能听到什么呢?”

        齐卓炀闻言也不回答,只伸出手在墙面上摸了片刻,只听“咔哒”一声,便有个机关弹开。墙面是假的,实际上是个可以开合的柜子,柜子里面也不是实心的,而是块透明的琉璃镜。

        顾彦轩跟随着他手上的动作看了过去,透过琉璃镜一望,便被眼前的场景惊得动弹不得,将声音压得极小,凑在齐卓炀耳边问:“那是……姚仁飞和姜才逸?”

        齐卓炀点了点头,解释道:“这琉璃镜是单向的,我们看得到他们,他们看不见我们。屋子里也有通声的设计,待会儿他们说起话来,咱们听得一清二楚,但他们听不到我们说什么。”

        顾彦轩脑子里飞快地转着,盯着齐卓炀问:“小有天是谢公子的产业吗?这种程度的机关,轻易可不会透露给别人。”

        谢音在顾彦轩心里便是这般了不起?齐卓炀心里有点不爽。

        只听他从嘴角嗤了一声,道:“轩儿,在你心里,买卖就都是谢音做的吗?这酒楼可不是他的产业,而是咱们家的。以前是我的,以后就是你的。怎么样,这机关的布置……可还满意?”

        那片刻的停顿意味深长,无论填进去个什么称呼,都能让人脸红心跳。

        轩儿、夫人、我妻。

        顾彦轩心里一动,只觉得热气直往他脸上窜,不理齐卓炀,凑到了琉璃镜前,专心致志地盯着一墙之隔的两个人看。

        齐卓炀凑了过去,把顾彦轩揽在了怀里,闻着他身上的气息,白日里因政事惹出的焦躁和不悦也不知不觉地消散了不少。

        墙的那边,居然是姚仁飞先开了口。

        “……才逸,鄂州粮食的事情已经引起了陛下的怀疑,他传了鄂州巡抚来建邑,估计是要问责……那赵材,可靠吗?”

        “赵材一家老小都在我们手上,他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可是,禾苗病疫的事情也没那么好搪塞过去,毕竟农田面积那么大,要是陛下真的派人去鄂州考察,发现了端倪,可怎么办才好?”

        “砸银子,引着出使的人去溪山,反正溪山都在我们的掌控里。”

        “好吧,才逸,之前那件事差不多要摆平了,耗了不少银子,湖州那边已经收了票据,就等着你们姜家把钱送过去了。”

        “银子是小事,可惜了那批东西,好不容易才造出来的。”

        “唉,要不是船沉了,赔了那么多钱,这边拿不出银子买粮,粮仓填不上,也不会交不出赋税,就不会有后面的这些麻烦。当时情况紧急,只能先想办法把鄂州的粮仓填上,谁想到那帮农夫坐地起价……要是没赔钱,或许还不用动赋税的粮食,现在也没办法了。”

        “那帮农夫,呵,要不是杀人会惹麻烦,我可不会这么容易就放过他们……姚尚书手头紧了?怎么不早点跟我说,我明天就让人给府上送银子。”

        “……哈哈,也不是手头紧,最近宋耘天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天天巴结着四殿下,我也是为了从宫里套消息,这才使了不少银子。”

        “宋耘天?怎么,他想把那四殿下培养成个傀儡皇帝供他驱使?做什么白日梦,哪儿能轮得到他?”

        “是……有才逸在呢,哪能轮得到他宋耘天?……来,才逸,喝酒喝酒。”

        姚仁飞和姜才逸开始推杯换盏,不再说什么有内容的话,可是方才听进顾彦轩耳朵里的东西,已经足够让他怔在原地,动弹不得。

        而且,顾彦轩觉得,姚仁飞和姜才逸之间的关系很奇怪,姜才逸地位不高,却仿佛压了姚仁飞一头。

        看着顾彦轩吃惊的模样,齐卓炀抬起一只手,勾着他的下巴,轻声道:“怎么样,老板娘,这趟没白来吧?”

        顾彦轩还有些发愣,也没在乎齐卓炀对他的称呼,眼神停留在姜才逸身上,道:“是没白来,你怎么不早点带我来呢?”

        这是承认自己是老板娘了。齐卓炀抿着个笑,用指腹摩挲着他眼下的皮肤,说:“要不是出了事,他们俩会慌吗?要是他们不慌,怎么可能把这些东西白白地吐出来。”

        顾彦轩咬着下唇说:“鄂州禾苗的疫病是假的,粮食收成根本没问题,但姜才逸打点好了巡抚赵材和溪山的农夫,如果洪仁帝派人下去查,一时半会儿也发现不了什么端倪。”

        齐卓炀点点头,说:“听他们的意思,这粮食是因为船沉了才没了,而且,这船上八成还有点其他的东西,就是姜才逸说的,好不容易造出来的东西。”

        顾彦轩眼神冷了,道:“姚仁飞摆平事情,把银子送去了湖州。卓炀哥,你还记不记得,当初谢公子去调查我爹在湖州的生意时就提到过,那个船老板做的是湖州最大的买卖,往来通商都靠他的船,而且他还提到,那船老板遭过灾,手下有船沉了,……恰好就是我爹之前雇的那支船队。”

        齐卓炀若有所思地望着姜才逸的身影,说:“姚仁飞的意思,鄂州的粮仓都被他们给搬空了,那船队规模就算是大,也不至于装得下这么多粮食……淳王那支船队是去月刹国做买卖的,难不成……姚仁飞把粮食卖去了月刹国?”

        顾彦轩和齐卓炀对视了一眼,迸出了警觉而危险的火花。

        “如果你猜的是对的,那么就是姚家和姜家勾结着做买卖,把鄂州的粮食卖去了月刹国。可是某一次出海的过程中,船沉了,没了粮食还要赔一大笔钱,姚家和姜家一时没能填补上被卖掉粮食的空缺,因此,今年鄂州的赋税收成,便被他们弄到了手,填了去年的空子。”顾彦轩眯着眼,一字一句地说着自己的判断。

        齐卓炀眉宇间全是阴沉的气息:“这要是真的,那他们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仅敢动官库的粮食,还敢擅自和邻国做交易……要知道,月刹国不产粮食,每年都要高额从上和买粮。”

        顾彦轩的手轻轻地叩着齐卓炀的掌心,道“姜家把持着铁厂,不仅仅是要用钱贿赂姚家,更要支撑着他们这不可告人的买卖……难怪费尽心思要做掉我,要是我真的把铁厂收了回来,他们这条线……砸掉的可就不是一星半点了。”

        齐卓炀沉着声说:“淳王铁厂的事情,我不会跟父皇说。其他的,我会想个办法告诉他。”

        鄂州铁厂是淳王的秘密,湖州的船务同样也是淳王的秘密。

        淳王把湖州的印信和账册留给了顾彦轩。

        一股强烈的直觉涌上了顾彦轩的心头,他指尖顿了顿,颤着声问:“卓炀哥,你说我爹是不是知道,姜家在往月刹国卖粮食啊……”

        齐卓炀握住了顾彦轩战栗的手,拍着他的手背说:“别慌,这二十多年前的事情,或许终于要浮出水面了,是好事。”

        顾彦轩反握住齐卓炀的手,嘴里低低地念了句:“希望……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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