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礼物
满殿的海棠花,让赵清卿头都大了,整整一天都不想踏进正殿半步。
一想起她那弯弓持枪的手竟然要去浇花施土,简直想把花搬到朝元殿,再当着某人的面砸个干净。
破花谁爱养谁养去!
想是这样想,她到底如今还不敢同宁道远撕破脸,于是傍晚要去承乾殿之前,还是看了眼那一堆烦人的海棠花束。
蓉蓉问道:“娘娘,要不奴婢搬去后院吧?”
赵清卿瞪道:“谁让你自作主张的?”
蓉蓉咬了咬唇,小声嘟囔:“难不成就放在这里么,再喜欢也不能放屋里供着啊,会供死的呀。”
赵清卿真想揍人。
冯姑姑搀她出殿。
她一回头,看向蓉蓉,这丫头还真就开始认真思考该从哪盆下手,搬去后院。
“你没事可做了吗?”赵清卿道,“厨房那只鸡给我炖了。”
蓉蓉大骇,摇头道:“娘娘,您忘了吗,奴婢不会杀鸡。”
“本宫不管,回来就是要喝鸡汤!”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蓉蓉看着她赌气的背影,欲哭无泪。
赵清卿去承乾殿探视小皇帝,特地避开了白日侍疾的嫔妃,不曾想在皇帝的寝殿还是与舒妃静妃撞在一起。
小皇帝穿戴整齐,金冠束发,一身织金的玄衣常服,可还是由于体虚,面色是病态的苍白,只能在榻上靠着引枕闭目养神。
静妃恨不得扑在他怀里,又是流泪又是聒噪地念叨昨夜穆见渊是如何欺人太甚,当然也没有放过坏她好事的皇后。
皇帝原先平静的脸上闪过一丝异动,睁开眼时眉头轻轻蹙了起来,神色顿时疏离:“静妃,不要妄议皇后。”
静妃一愣,想起她爹爹的话,清凤宫的那位挂名皇后长圣上五岁,又是替妹嫁入宫中,不得圣心久矣,清凤殿同冷宫无异,她可不一样,与皇帝哥哥竹马之交,还未及笄时就已是先太后钦点的四妃之一,论家室才学哪点不如那个瘸子,她一个天之骄女,可不单是为了区区静妃之位进宫的。
于是,她委屈地嘟起小嘴。
皇帝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敛起方才的不耐,还将她往塌上一带,笑得仿佛判若两人:“皇后要替朕打理六宫,自然色厉内荏了些,你同她计较做什么?”
一旁冷眼静观的舒妃刚来不久,立在床尾的明黄帘帐前,正要伺候汤药走个过场,只见皇帝一改往日的浮躁稚嫩,嗓音被病气染得有些哑沉,全身气质都沉稳许多,就连眉眼似有若无地透露出几分精明,她不由怔住了半晌。
那个喜怒形于色的少年似乎一夜间成熟,浑身张扬的暴力不再,而是像一个真正有城府有算计的帝王。
吕卓宜不知道这样的变化是幸还是不幸。
静妃自然没有瞧出来什么,只觉得她才是真正受宠的那个,也便不再提昨夜之事,搂住皇帝的腰好一阵撒娇。
赵清卿被御前伺候的内监引进来,看见这幕先是一怔,确实是没想到小皇帝口味如此独特,随后琢磨了下,果然是同龄人会比较有共同话题,加之后宫寂寞,皇帝大权旁落,情爱的火花迸发出来也不是什么奇事,便不放在心上,上前见礼唤了声:“陛下万福。”
皇帝搭在静妃背上的手一僵,压下脸上的悦色淡道:“皇后来了,来人,给皇后舒妃赐座。”
近身的两个内监搬了两把红木椅,又听皇帝道:“给静妃再搬来张。”
静妃不愿地赖了几下,小皇帝和颜悦色地哄了声,她才心不甘情不愿地令人把椅子放在床头边上坐下。
坐得规矩了些,目光还黏腻在皇帝身上。
赵清卿懒得同她争,同吕卓宜坐下后问了句皇帝的身体状况,皇帝还没来得及回话,静妃却是不悦地瞥她一眼道:“皇后娘娘是看不见陛下这般憔悴么,这还用问?”说着,更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开始翻旧账:“昨夜定是有人挟私……”
“静妃。”皇帝打断道,佯作怒意地看了她一眼。
静妃也怕惹得皇帝不快,鼓着嘴不再挑事。
赵清卿笑道:“陛下确实要好好休养几日。”
静妃斜了她一眼,用眼神警告她:“你知道就好。”
赵清卿故意看不见似的,光看向皇帝,却发现他深深地注视着她,已是许久。
小皇帝虽然高坐龙椅,受制于人,却到底也是身子羸弱的少年,没有流过血汗,在她眼中便是个未经蹉跎的孩子,没有暴虐时目光还挺纯善,像林间的小鹿,只是定定地一眨眼,就连心狠手辣的猎人都不忍射杀。
少年开口,中气不足,声音还有些微弱:“朕身上还是很乏,头也晕着,皇后……能不能多来看看朕?”
赵清卿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了,少年楚楚的目光简直我见犹怜。
静妃光警惕赵清卿去了,听到这话时还慢来一拍才心头大震,忙转头不可置信地去看皇帝。
皇帝也是一瞬又状似不悦地扫了眼寝殿一圈的内监宫婢,声线微冷:“这些狗杂种手脚不干净,才会发生昨日之事,皇后抽空来替朕整治下,省的再起什么别的心思。”
一屋子的宫人闻言心惊肉跳,战战兢兢地跪伏贴地。
“这……”赵清卿有些为难地看了眼皇帝,随之转向身侧的吕卓宜。
吕卓宜接过她的眼色,同皇帝道:“陛下兴许不知,明日是臣妾生辰……”
皇帝摆手道:“朕记得,前些日子荆国公还上疏,道你祖母要在东郊办场击鞠,拟邀京中贵眷作陪,特地为你……”
本是顺口提起此事,皇帝说着说着顿时有种不妙的预感,一下就收住了话,望向赵清卿:“你要同去?”
赵清卿点头道:“臣妾为皇后,自然要去同贺舒妃的生辰,为晚辈,老夫人待臣妾不薄,更要敬恭她老人家之意,昨日已同她说定了此事。”
皇帝目光微沉:“难道不是他让……”他顿住,只意味深长地看她。
赵清卿笑道:“陛下也知道,荆国公府多年不兴盛事,老夫人好客,实在盛情难却。”
皇帝踟蹰间神色很不自然,刚要说他也要一同前去,静妃却娇笑道:“皇帝哥哥身子不爽快的话,臣妾也不去了,陪皇帝哥哥呆在宫里,正好……”她眯了眯眼,略显刻薄的视线挨个打量屋里跪倒的宫人,不怀好意地笑了:“本宫也能替君上分忧,好生收拾下这些不认主的破烂货。”
赵清卿莞尔道:“那就有劳静妃了。”
皇帝再不好说些什么,听着几人敷衍地说了一番客套话,全然听不进去,也不知在想什么,垂眸时目光竟有些森然阴鸷。
赵清卿只见他神情委顿,颓然低头,以为他是困累,同吕卓宜不便再打扰他休息,就要见礼告退。
皇帝抬眸露出笑容:“舒妃的生辰礼,明日朕再遣人送去。”
舒妃福身道:“多谢陛下。”
“静妃也回宫歇着吧。”皇帝困倦地一摆手道。
静妃梗着脖子道:“臣妾不累!想陪着陛下用晚膳呢。”
“静妃。”皇帝看了她一眼,“朕累了。”
他带笑的脸上有几分冷淡,静妃斟酌片刻也不再执着:“皇帝哥哥,那臣妾先回去了,明日再来陪您。”话音甫落,赌气似地见了礼,也没朝赵吕二人招呼一声,快步离去。
二人随后一同退下。
皇帝静静地看着高挑却不便行走的身影出了寝殿,织金的袖边捏在手里,不知过了多久,塌前侍药的内监端着食案,一摸碗壁,药已凉了,怯怯地说要退下再换一碗来,皇帝却摆手令他端来。
青玉雕琢的小碗握在他手中,仰头一饮而尽,苦味在舌尖蔓延开,笑容也随之在脸上绽放。
他笑得令侍药的内监发颤。
皇帝淡淡地看着他,收住笑,不咸不淡地说:“是替太傅看着朕的么?”
内监慌忙跪下,食案摔在地上,求饶道:“陛下,奴是一心一意伺候您的!”
皇帝一双漆黑的瞳看着他:“哦?来承乾殿多久了?”
内监颤声道:“七……七日。”
皇帝低声地笑了,玉碗在手中打了个转:“七天啊?也好意思说一心一意么?太傅教导了朕七年多,朕都尚且看不透他呢,也罢也罢,你一个没根的玩意儿,怎配同那般神仙似的人物相提并论呢……”
内监听他语调轻松,暗暗松了口气,谁想下一刻皇帝被提起了兴致似的,愉悦开口道:“去把心肝挖出来,让朕看一看你这心是红的还是黑的。”
整个寝殿的宫人俱是吓得遍体生寒,恨不得把头伏进地里。
那被点名的倒霉内监过了不知多久,才僵硬地抬起头,却见皇帝撑着脑袋,闲闲地递过来那盛药的空玉碗。
碗却无人接着,一声脆响摔碎在金砖上。
皇帝的视线从碎了一地的玉,再缓缓落在内监慢慢浸湿的衣摆下,故作吃惊:“哟,你们这些没根的家伙竟也能尿这些多呢。”说着,笑得不能再温和了:“瞧这胆量,再回去练练。”
这话便是饶他一命了。
内监千恩万谢地磕了几个响头。
“知道如何练么?”皇帝屈了一指按着太阳穴,漫不经心道。
内监抬头摇了摇。
塌前落地金烛台如少女婀娜,错落有致数十支红烛烧了大半,光亮已有些微弱,少年君王的眼上被烛光的暗沉侵蚀而过,灼人的戾气霎时间浮现出来,可是他又无声地一笑,杀气尽数褪去,少年半真半假的口吻,极其轻地说:“杀人。”
“多多益善。”
赵清卿同卓宜一道走出承乾殿,各自在殿外候着的宫人迎了上来。
卓宜撇下她,要先一步下阶离去,赵清卿突然拽住她的长袖:“卓宜。”
吕卓宜背脊一僵,顿住脚步。
赵清卿屏退了冯姑姑,将她拉到一边,从袖中掏出半臂之长的细铜管,粗细长短状似笛子,金光灿灿,做工精美,趁四下无人,塞进她的手中。
吕卓宜只觉手上一沉,抬起手看,铜柄末端刻着“夜来”二字,眸光一动。
这是闻名天下的夜来袖箭,几十年间引得江湖高手、高门勋贵无数,可藏于袖中,匣中六箭,发箭速度疾如风,箭矢锋利可比冥溪剑,只需稍对准目标,无论用者功力如何,一箭穿身,足以致命,是前朝手无寸铁的皇室用以保命的至宝!
“我托人寻了很多年,年初才从西楚找到。”赵清卿看着她,目光泛起温柔的歉意,“你母亲生前不愿你习武,我与你小叔父也不便教你什么功夫,从前你就说羡慕我使枪季阳用剑,偏你什么都没有,我同小叔父商量过了,旁的武器又招摇又要会点真功夫,只有这柄夜来袖箭才配得上你,只可惜前朝分裂,这袖箭一直流失在外,年初才让我寻回来。”
赵清卿笑了笑:“卓宜,又长一岁,我替你小叔父贺你生辰之喜,常乐绵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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